朱谦闻言眉目微微敛了敛,缓缓站起身,迎至堂屋,沈妆儿扫兴地搁下筷子,不情不愿挪出西次间,却见一身着深褐色褙子的老妇,被洛珊与洛芸搀着迈进了门槛。
相互见了礼,沈妆儿与朱谦坐在主位,洛夫人落座在东侧圈椅,洛珊与洛芸一左一右立在她身后。
朱谦淡淡瞥了沈妆儿一眼,见她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得出声问道,“姨母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洛夫人满脸怒容,四十多岁的年纪,眼角已布满细纹,虽与貌美著称的岑娘娘有几分肖似,可姐妹俩的性子千差万别,洛夫人法令纹深深割在鼻翼,令人望之生畏,
“你已娶亲,论理不该我这老婆子过问,只是你母亲将你托付给我,我既是撞见了那些肮脏的事,少不得来讨嫌,管上一管。”
一开口便是摆了长辈架子,拿岑妃来压沈妆儿。
沈妆儿熟悉地听着这套说辞,面无波澜,甚至连瞧都没瞧洛夫人一眼。
此举落在洛夫人眼里,便是做贼心虚,她越发有了底气。
朱谦眉峰微微一动,脸色已有几分难看,他并不喜洛夫人插手他的家事,
“何事?”
洛夫人朝外头招了招手,门口一候着的婆子,穿着一身粗短布裙,畏畏缩缩跨了进来,头也不敢抬,先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奴婢给王爷王妃请安”随后偷偷瞥了一眼沈妆儿脸色,连忙垂下了眸。
朱谦是个极重规矩的人,在他看来,后宅的事便该沈妆儿来料理,可沈妆儿明显半声不吭,他心中越发疑窦重重,他平日治军甚严,威仪极重,此刻堪堪将宽袖一拂,满屋诸人已是吓得噤若寒蝉,
“有什么事,如实说来,倘若有一字虚言,本王定要了你的命。”
沈妆儿听出朱谦在敲打那婆子,余光朝他瞥了一眼,又移到婆子脸上,却见那婆子果然眼神闪烁,似有迟疑之色。
洛夫人见婆子被朱谦吓到,连忙加重语气,半是威胁半是安抚,
“有什么话尽管当着王爷的面说来,王爷最是公正公允,不会与你计较。”
那婆子得了这话,咬下一口银牙,伏地哭道,“王爷明鉴,今日午后,王妃以王爷归家为由,来到膳房将我等婆子给斥开,说是要亲自给王爷备膳,膳食是备好了,可到了晚间不知何故,却命人匆匆倒掉,又重新做了一桌”
婆子说到一半,抬着泪眼苦口婆心道,“王爷,您是晓得的,奴婢是庄稼人,见那一大桌子珍馐被通通倒掉,心里疼得慌,便将膳食倒在桶里喂府上的牲畜过了一会那被喂过食的猫不太对劲”
她刻意停顿了下,往朱谦望去一眼,以为朱谦当是好奇她的下文,却见朱谦面沉如水盯着她,心头一慌,也不敢卖关子,连忙道,“却发现汤水里被掺了媚/药!”
话落,屋子里众人皆是一惊。
洛夫人冷哼一声,不屑地扫了沈妆儿一眼,“谦儿,瞧瞧,这是当家主母做出的事,这般行事如何当得王妃?传出去,不仅丢了你的脸,更是伤了陛下的颜面,毕竟,这可是圣上赐婚呢”
朱谦深潭般的眸眯了眯,侧眸往沈妆儿看了一眼,心中确实是疑惑的,近段时日,沈妆儿心心念念要个孩子,膳食里总要加些药材,以她原先日日缠着他的热乎劲,往汤水里掺些助兴的药也不是不可能,但沈妆儿脸色太平静了,越是这般平静,朱谦越没底,他低声问她一句,
“王妃可有话说?”示意她辩解几句或给个解释。
沈妆儿算是看出来,洛氏姐妹见她不曾上当,只得将下药的事抖落出来,好下她的脸面,换做寻常,她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但现在,她不屑于浪费一点心思在洛家人身上,她揉了揉饿坏的肚皮,漫不经心道,
“依着洛夫人的意思,我不配做这煜王妃”
洛夫人脸色微微一变,以她对沈妆儿的了解,此刻沈妆儿该是哭哭啼啼辩驳,随后她再扔下几桩证据,届时朱谦定嫌弃这位发妻。
可面前的沈妆儿,反应有些不太对劲。
沈妆儿扬了扬声,吩咐留荷道,
“去取王府账簿与对牌来。”
留荷听到这,吓了一跳,“王妃”她忧心忡忡不知沈妆儿要做什么,却见沈妆儿神色坚定,无奈之下,只能去里间取出一锦盒,放在朱谦与沈妆儿当中的桌案上。
沈妆儿利落地将锦盒打开,面无表情与洛夫人道,“刚刚夫人也说了,您是代表岑妃娘娘掌管王府,依着您的意思,我不配做这王府主母,那我自当让贤,就是不知,是府上大姑娘堪当此任,还是二姑娘配做这王府主母?”
沈妆儿此话一出,洛夫人母女三人几乎是额尖青筋暴跳,险些维持不住表情。
沈妆儿这话无异于将母女三人那块遮羞布给掀开,将她们心思给暴露在天光下。
她这般釜底抽薪,反倒令洛夫人措手不及。
洛芸被沈妆儿此举给镇住了,吓得唇齿发白,战战兢兢不敢言。
洛珊却是面色通红,泪如雨下,委屈地跪在朱谦脚跟前,“表嫂这话委实过了些,我们不过是寄人篱下,全凭表兄怜惜方有立足之地”
沈妆儿前世与洛珊数次交锋,太熟悉这位表妹的路数,一副贤良面,暗地里什么勾当都敢做,总能装得柔弱可怜,三言两语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沈妆儿扶案而起,目光冷淡截住她的话,“大表妹这话才委实叫人听不懂,照你这意思,这王府正院该是你立足之地?你大晚上的跑来此处立足?”
洛珊脸色倏忽一白。
沈妆儿不想再看她们母女三人演戏,草草朝朱谦行了一个礼,“王爷,妾身还饿着,对牌我已交出,王爷与洛夫人斟酌着处置吧。”
扔下这话,她扶着听雨与留荷的手臂,绕去了西次间,看着满座爱吃的菜肴,她浮现一笑,只管坐下来大快朵颐。
说来也怪,她原也不是忍辱负重的性子,不知前世怎么熬过来的。
这头留荷见她吃得不亦乐乎,急得差点哭出声来,“王妃,这管家权岂是能随意扔掷出去的?”
她待再劝,却被听雨拦住,“你呀,少说几句,咱们王妃这叫以退为进,王爷平日是个明事理的,你等着瞧好了!”
果然如听雨所料,外头堂屋端坐在主位上的朱谦,脸色一阵阴晴不定。
他面罩寒霜,冷冷看着地上跪着的婆子,
“本王问你,那药是怎么回事?若当真是王妃所下,她为何倒掉?”
这是怀疑别人陷害沈妆儿,事情与预想大不相同,婆子冷汗涔涔,
“奴奴婢不知”眼神偷偷往洛芸瞥去。
朱谦哪里看不出端倪,寒声道,“背主之奴,拖出去,杖毙!”
那婆子吓得面无人色,惊慌失措道,“王爷饶命,不是奴婢,奴婢是受”
她话未说完,被洛夫人身旁的婆子干脆利落塞入一团棉布,给捂住了嘴,伙同小厮一同将她给拖了出去。
朱谦面无表情看了那婆子一眼,目光往洛芸与洛珊身上扫去。
洛芸已吓得摇摇欲坠,她绞着手帕,哆哆嗦嗦,浑身冷汗直冒。
洛珊则面色泛青地瞥了洛芸几眼,示意她镇定。
朱谦一言未发,堂屋气氛凝到了极致。
洛家母女三人被他盯得十分不自在,细汗自额角渗了出来。
洛老夫人尚且沉得住气,她暗暗吁了一气,缓缓坐直身子,给自己找台阶下,“既然是场误会,那我们便回去了”话落,洛珊与洛芸连忙搀她欲走。
朱谦也跟着站起来,眉目冷峻道,“姨母,什么是主,什么是客,想必姨母比我明白”
一句话几乎狠狠抽了洛氏母女三人的耳光子,洛夫人一直以长辈自居,何时下了这么大脸面,一时脸颊火辣辣的,神色青一阵白一阵。
朱谦最后又极淡地扫了洛氏姐妹一眼,“两位表妹,还需修身养性,以后便留在西苑,不必外出了。”
母女三人差点昏厥,可事已至此,朱谦没往下追究,已是看在岑妃面子,给她们留体面,一行人只得灰溜溜的,默不作声离开了。
外头的动静,沈妆儿听得分明,她自顾自夹菜,置若罔闻。
朱谦进来抬眸看了一眼沈妆儿,沈妆儿只得放下筷子起身,
朱谦坐了下来,温声道,
“我已敲打她们,今后她们断不敢再生事。”
沈妆儿心里想,朱谦根本不了解女人,只要她们还在王府一日,便不可能歇了那等心思,前世洛氏姐妹仗着岑妃撑腰,难缠得很,不过眼下,她自不会与朱谦去辩。
朱谦瞥着她低垂的眉眼,轻斥道,
“以后,交出对牌这种话,不许再说。”
沈妆儿挤出一丝冷淡又生疏的笑,“多谢王爷替妾身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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