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谦又昏迷了整整一日方醒。
睁开眼时, 皇帝就坐在他塌前,身为父亲看着形容落拓,削瘦不堪的儿子, 心疼地眼角泛抽,
“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
朱谦双目无神地靠着引枕,每每闭上眼, 如同沉入一个巨大的深渊,那里有刀光剑影,有修罗地狱, 更有沈妆儿双目枯涸, 瞳仁渐渐涣散, 最后死在他怀里的场景。
每一幕都在他心尖刻下不可磨灭的伤痕,似烈火灼着他, 令他痛不欲生。
梦中,最令他绝望的是,每每看到沈妆儿悲痛欲绝时, 他找不到自己,他寻不到自己的身影,嘶声力竭地想要扑过去, 飞进梦里去爱护她, 保护她, 却如隔天堑, 怎么都触不及她片角衣袂。
那种眼睁睁看着她生命渐渐消失, 却无能为力的绝望与崩溃,每每想起, 整个人如同被掏空, 似孤魂野鬼。
皇帝看着朱谦这副模样, 不指望他回答,而是问太医道,
“太子身体如何了?”
太医院院使跪在脚踏前,给朱谦把了一会儿脉,脸色不太好看,却也不敢隐瞒,
“回陛下,太子殿下脉象紊乱,心思郁结,有吐血之症,臣已开了方子,替太子殿下解郁散结,只是这仿佛是心病短时间内,切莫受刺激,否则症状会越发严重。”
心病?
那就是沈妆儿。
皇帝叹了一声,原打算趁机跟朱谦坦白,听太医这般说,只得慎之又慎。
怕待久了被儿子看出端倪,皇帝起身道,
“父皇还要去处理政事,你好好修养,记住,只要你身子好了,你才能护着你想护的人,明白了吗?”
皇帝这话果然管用,朱谦空洞的眼珠转了转,眼底的神采恢复了少许,嗓音暗哑道,
“父亲放心,儿子明白,您去忙吧,等儿子身子好了,再回王府探望妆儿。”心里想的是妆儿现在肯定不愿意见到他,她怕是要恨死他了,他也恨自己。
皇帝听了这话,心虚地移开目光,咳了一声,“好”然后头也不回离开了。
皇帝走后,朱谦渐渐恢复了力气,裹着一件白衫下了塌,端坐在案后,用了一些清淡的饮食,脸色也好看了一些,只是一双眼比原先更加深沉幽黯,眼尾低垂着,那不怒自威的气势越发摄人。
“我昏迷这段时日,昌王与六王可有异动?”
温宁见他终于恢复如常,心里松了一口气,便将皇帝的安排与几位王爷的反应给说了。
“昌王那头倒是并无明显的动静,上次军演,昌王怯战,已失了武将之心,如今也晓得大势已去,不敢大动干戈,只是,听说太子妃要与您和离,便走访了信国公府,想是有意让信国公府的女眷嫁入东宫”
“倒是六王有些不死心,私下寻过段将军,为段将军所拒绝,有蠢蠢欲动的迹象。”
朱谦听到这里,眼底闪过一丝锋锐。
梦里的账,得跟朱珂算一算了。
朱谦又问了朝政诸事,温宁一一作答,大抵都在掌控当中。梦里给了他不少启发,如今布置事情越发游刃有余,吩咐一番下去,最后眼底带着几分忐忑与小心,轻声问,
“太子妃这几日在府中情形如何?还闹着要回沈家吗?”
人都已经回去了
温宁心口拔凉拔凉的,却不敢露出半点端倪,朱谦吐血的景象犹在眼前,他怕朱谦受刺激,斟酌着道,“殿下替娘娘挡了那把银壶,娘娘心中有些撼动这几日时不时派人问殿下的安危,想来是担忧殿下您的,陛下说得对,您身子最为要紧,否则,一旦您出了事,太子妃怎么办?”
温宁敏锐的察觉
到,太子妃现在是朱谦的药,药到病除。
朱谦果然又振了振心神,昨日醒来时,他急着想见到她,如今却不急了,她恨着他怨着他,哪里愿意见他,且让她缓一缓。
现在满腔心思想要弥补她,想对她好,却不知从何处下手。
仿佛浑身的力气无处释放。
起身来到窗下,天色已暗,斜云铺在天际,一抹上弦月嵌在当空,稍稍撑开一片明亮的小天地。犹然记得去年中秋家宴,宫里的大闸蟹分量不多,那时他不受宠,内侍捧高踩低,分到夫妇二人桌上的蟹是最小的,堪堪只有两只,他记得她当时那委屈的小眼神,主动替他剥了蟹肉,明明馋的紧还让给他吃,他当然不会在吃食上跟妻子抢,最后都给了她,不过她大抵还是不尽兴。
回去的路上,他明明所有察觉,却是没放在心上,一点口腹之欲而已,何必在意,如今想一想,愧疚横生。
“现在是吃蟹的时节,她定馋嘴,弄一筐最大最肥的大闸蟹送去王府”末了又加一句,“也往沈家送一筐”
断断续续吩咐了十来样,温宁着宫人一一记下。
朱谦见温宁笑意融融,自然也没往他处想,以前他每每对沈妆儿好时,温宁便是这般。
他被温宁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别杵在这了,快些送去。”面颊微红,稍稍别过脸去。
温宁愣了一下,这是害躁了明明上一刻谈及六王等人,煞气浓烈,到了沈妆儿这,跟换了个人似的。
回过神来笑着道,“您先歇着,臣这就去安排。”
他发觉朱谦醒来后,对沈妆儿的在意超乎寻常,他的眼神变了,再没了以前漫不经心或高高在上的姿态,哪怕前几日朱谦费尽心思布置新房,意图让沈妆儿回心转意,神色间都是带着哄的意味,
何为哄,你不乖,你闹腾,我惯着你,所以哄你。
如今不一样,他眼底的虔诚与小心翼翼,做不得假。
仿佛沈妆儿是一抔泡沫,稍稍用了些力,便要碎了。而朱谦不敢用力。
这种卑微的姿态前所未有。
只可惜,迟了。
人已经走了。
惋惜的同时,温宁又燃起了几分希望,水滴石穿,总有峰回路转的一日。
连忙踱出内殿,将宫人记下的单子扔给曲毅,
“去办,立刻马上送过去。”
廊庑下秋风赫赫,曲毅捏着单子,瞅了一眼,犯了难,“王府空空,送哪去?”
温宁见他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将他推开几步,又捏着他的衣领,将人拽到廊庑转角外的院子里,喝道,“小声点,此事只有你我知晓,切莫漏了嘴,你没瞧见殿下那欢喜的模样,倘若让他晓得太子妃已归家,岂不要吐血急死,吐血伤身,久而久之,容易形成痼疾,太医嘱咐不敢大意”
“我知道”曲毅叼着一口薄荷叶,指了指那单子,“我问的是送去哪?”
温宁瞪了他一眼,“沈府啊,笨哪!”
曲毅唇角一峭,“沈府肯定不会收。”
温宁正色道,“沈府收不收是沈府的事,咱们送不送是东宫的态度。”
“已经和离了,咱们再纠缠不放,有损殿下威严,这不合适吧?”
温宁失望地看着他,“你没瞧见殿下又是吐血又是昏厥的,为了谁?你以为殿下会放手?”
曲毅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过来,将薄荷叶吐掉,醒神道,“您的意思是殿下要重新追回太子妃?”
温宁敲了敲他脑门,“这是自然,无论娘娘现在是何身份,在东宫眼里,她就是咱们的主母,明白了吗?行错一步,小心你的命!”往廊庑走了几步,又扭头道,“别怪我没提醒你。
”扔下这句话才往殿内去了。
眼下明白朱谦心思的只有他,若不提点这些混蛋小子们,回头怠慢了沈妆儿,犯了朱谦忌讳,吃不了兜着走。
曲毅立在院子里吹了一会儿冷风,掉头出了东宫。
翌日晨,沈府下人瞅着满院子五花八门的活物目瞪口呆。
一大筐肥美的大闸蟹,一篓子半斤大的龙虾,十来只麅子,三只家汤羊,一头又黑又肥的野猪,各类野鸡野鸡鲟鱼野兔数不胜数,还不知打哪弄来了一小篓子红莲,这东西可稀奇,三小姐犹爱用红莲煮汤喝。
这是做什么?
沈府老管家看着风尘仆仆的曲毅,颠着一颗心问,
“曲大人,这这是何意呀?咱们郡主与太子殿下已经和离,您是不是送错地儿了?”
喝了一夜冷风的曲毅,此刻端着一杯热茶,猛地往嗓音里灌了一口,驱散了肺腑的冷气,稍稍回了回心气神,
“哪里的话,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们殿下念着太子妃额念着郡主喜欢这些,便着属下送来,即便不成夫妻,情分还在,咱们太子殿下可是储君,沈家以后还要在朝堂立足,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多走动,跟亲戚似的,不也挺好?”
一通话恩威并施,将老管家给唬住了。
这要是换做旁人,老管家定将人赶走,但对方是太子。
连忙着人将曲毅恭敬地迎入厢房喝茶,转身寻沈璋与曹氏做主。
曹氏听闻消息,大吃一惊,
“有这等事?”
倒是为难,拒绝地太干脆,担心得罪太子,收下显然不合情理,于是悄悄问了老太太,老太太冷冰冰地扔下两个字,“不要。”
曹氏来到前院,看着一院子山珍海味,哭笑不得,这太子也真是稀奇,妆儿嫁过去时不当回事,转背来献殷勤,朱谦那性子实在不像是纠缠不休的人,奇怪了。
曹氏磨破了嘴皮子,曲毅都不肯带走,最后大喇喇拍了拍裤腿的尘起了身,
“夫人海涵,咱们做臣子的,只是听命行事,若不送到沈府,太子殿下那头,我可没法交差,打军棍那还是少的”施施然跨出了门。
曹氏也不恼,连忙吩咐仆人装车往回送,东宫进不去,便送去煜王府。
温宁得信,立即寻皇帝要了个旨意,皇帝将差事交给了刘瑾,到了午时,便有一辆明黄的宫车停在沈府大门前,曹氏闻讯,连忙开中门迎接,一个清秀的小内使自宫车内走出。
正是刘瑾的心腹。他手肘搁着一拂尘,笑眯眯上了台阶,
曹氏忙吩咐人去请老太太与沈妆儿,却被小内使拦住,
“不必惊动郡主。”
曹氏便只能依他。
小内使道,“陛下口谕,宫中得了些贡品,一并赏予郡主与沈府尝个鲜”
林林总总共有二十来框活物,比上午东宫送来的还多。
曹氏差点晕过去,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恩典。
待人离去,曹氏掀开那明黄的绸缎,瞥一眼,咦,这不是上午那头又黑又肥的野猪吗?
曹氏连忙回了老太太院子,趁着沈妆儿不在,便将事情一五一十给说了。
“母亲,这皇家整得是哪出?”
老太太按着眉心,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朱谦一醒来,便往沈府送东西,打着什么算盘?
是诚心补偿沈妆儿,还是别有用心?饶是老太太见多识广,一时也没个谱。
圣上赐的东西,推拒不得。
皇帝每年中秋会赐下一盘月饼与各功勋府邸,各府先是将月饼奉在祠堂,拜上三拜,方分与各房食用,慎重得很。
如今眼巴巴往沈府送来这么多山珍海味。
不吃,那是大不敬。
老太太想了想,吩咐道,“此事不必告知妆儿,太子总不能回回打着皇帝的名义来送东西,皇帝不会陪着他耗,还有那么多功勋世家看着呢,以后只要是东宫送来的,一概扔回煜王府。”
“儿媳明白了。”
东宫正殿内,朱谦又给温宁写下一些单子,皆是五湖四海的名贵药材,他要给沈妆儿好好补身子,温宁接过单子,不由犯难,却还是没有迟疑,吩咐曲毅去办。
曲毅当日傍晚便整来两车名贵药材送来沈府,沈府的管家透过门缝瞥了一眼,见是曲毅,将们一拴,装个睁眼瞎。
可把曲毅给气疯了。
这辈子,都没人敢让他吃闭门羹。
老太太也不是吃素的,着人将那头野猪供奉在祠堂,又派人将消息传到煜王府,到了夜里,温宁便得知,沈府打算将那头野猪供在祠堂三个月,以谢陛下圣恩。
供奉三个月,那不成了干货,哪还能吃,温宁很快明白,这是沈家在警告他,莫要往沈府送东西了。
温宁瞥了一眼坐在案后,一本正经给太子妃做灯盏的朱谦,默默吞了下口水。
堪堪和离两日,皇帝便浩浩荡荡地往沈府送山珍海味,此举叫各王府妒红了眼。
六王妃霍氏坐在圈椅里,气得将绣帕捏成了一团褶皱,
“父皇也真是的,那沈氏刚回府,便眼巴巴送东西去,听说都是些珍奇猎物,平日花银子都买不到。”
六王朱珂懒洋洋躺在铺着虎皮绒毯的宽塌上,旁边犹有两名美姬侍奉在侧,他阖着眼,手中把玩一颗新得的碧玉扳指,幽幽道,
“你若有本事救驾,父皇同样也会赏你。”
霍氏缩了缩脖子,悻悻地闭了嘴,瞥了一眼那两名美姬,心中怒气横生,却作声不得。
朱珂却在这时想到一桩事,挥开美姬,狭长的凤眼眯起,锐利地看着霍氏,
“本王记得你们霍家与淮阳侯府是同宗吧?”
六王妃的父亲霍林鸣被发配边疆,霍氏已势颓,但霍家一族在京城盘根错节,其中淮阳侯府霍家正是同宗旁支。
而淮阳侯府的长媳正是沈娇儿。
霍氏闻言神色轻轻一亮,眼底也荡起了几分涟漪,
“正是,王爷问这做什么?”
朱珂眯起了眼,瞳仁闪过一丝锋刃般的亮芒,
“你设法与淮阳侯府走动,探一探沈家对于沈妆儿再嫁是什么态度?”
霍氏闻言脸色刷一下就变了,纤指抖得厉害,颤声问道,“王爷是有何打算吗?”
自她父亲被发配边疆,霍氏整日疑神疑鬼,生怕朱珂将她休弃,另娶新妇。
她那日在床笫之间听朱珂提起过,皇帝曾说只认沈氏这个太子妃。
皇帝虽将奉天殿治得跟铁桶似的,架不住六王与皇后在宫中经营多年,多少还能打听些消息。
不管皇帝当时出于何种缘由扔下这话,可以看出,沈妆儿在皇帝心中的分量。
霍氏担心朱珂盯上沈妆儿。
朱珂淡淡看着霍氏,抿唇片刻,笑了笑道,“别多想。”然后再无多余的话。
霍氏忍了忍泪意,丈夫的吩咐她不敢不从,瓮声瓮气应道,“妾身帮您去打听”
过了一个时辰,霍氏回来了,屋子里的美姬已不见踪影,只剩朱珂躺在塌上闭目养神,她便细声细气道,
“王爷,沈府近日闭门谢客,连几位姑奶奶也不许回府,淮阳侯府暂时探不到消息,不过妾身无意中听说,那淮阳侯府的小孙女过几日满三岁生辰,原是小办,不知沈妆儿会不会探望自己的小侄女。”
朱珂闻言睁开了眼,白皙的手指在额尖来
回揉了揉,思忖片刻道,
“若是小办,她不一定出门,这样,以王府名义大张旗鼓送上贺礼,逼淮阳侯府大肆操办,届时沈府身为外家必定出面撑场子。”
霍氏踟蹰片刻,欲言又止地问道,“王爷,若那沈妆儿露面,需要妾身做什么吗?”她实则是试探问朱珂要做什么。
朱珂看穿她的心思,眉眼极深望着她,“不必,只要她露面,沈家的态度可见一斑。”
这场宴会,他不仅是在试探沈家,更想试探朱谦与皇帝的反应。
十月初六与初七两日,沈娇儿陆陆续续收到了十几份重礼,这是从未有过的场面,令霍府上下十分不安,如此一来,不办宴席说不过去,沈娇儿来到正院,禀了婆婆淮阳侯夫人,恰恰公公淮阳侯也在喝茶,淮阳侯在军中有一个四品佥事的官职,不算显赫,论理还入不了两位王爷的眼,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捋着抚须道,“不管六王是何用意,厚礼进门,必须邀请王爷王妃与宴,”目光落在淮阳侯夫人身上,语气缓了几分,“夫人,怕是劳累夫人操持一场。”
淮阳侯是名武将,在外性子彪悍,进了家门,便是淮阳侯夫人做主,这一生,除了娶沈娇儿这桩事上,淮阳侯违拗了侯夫人的意思做了主,其余诸事皆是看妻子脸色。
淮阳侯夫人心里并不太舒坦,她办寿时不见皇亲勋贵来捧场,小孙女三岁生辰,竟是惊动了两位王爷,心里莫名不是滋味,不情不愿应道,“自然得办。”撩着眼皮看了一眼沈娇儿,冷声道,
“我会安排人给各府送帖子,后厨的事一并交给你。既是王爷们赏脸,你可不能丢了咱们侯府的脸面。”
后面一句话沈娇儿听得明白,公中能给的支持有限,所耗份例必定不能超过婆婆寿宴的规格,如此一来,多出的银子只能自己出了。
这是给女儿长脸的机会,说出去,将来于双双是有裨益的,沈娇儿咬了咬牙,应下了。
回到玲珑苑,吩咐心腹女婢抱来嫁妆匣子,开锁一瞧,只剩两千两银子了,这是她最后的家底,瞥了一眼梳妆台抽屉里的首饰,翻出两只金钗,还有一只玉镯,包在手绢里,唤来陪房的李妈妈,“悄悄拿去当了,别叫人发现。”
李妈妈接在掌心翻开手绢一瞧,脸色一变,“夫人,这可是您出嫁时,大夫人给您的陪嫁,您怎么舍得呀”
沈娇儿是要强的性子,忍着心酸露出笑意,“双双生辰宴竟是有这么多权贵来捧场,别说是当几件首饰,再多的我都拿得出来,别磨蹭,快些去!”
李妈妈气得跺脚,“小小姐可是霍府的人,也是替霍府挣脸面,公中就不能添补些吗?”
沈娇儿却晓得公中也吃紧,否则以公公的性子,刚刚也不至于闷声不吭,公公虽平日由着婆婆来,却不是糊涂人,定也是没辙了。
李妈妈一看沈娇儿的脸色,便知无计可施,叹了一气,一面将东西收好,一面问她道,“沈家怎么办?既是大办,是不是派个人知会一声?”
沈娇儿晓得近来沈家处在风尖浪口,定不愿意露面,但礼数不能少,“你正好也去一趟沈府,将情形禀给二伯母或祖母知晓,来与不来都可,告诉祖母,即便不来,我也能明白妆儿的处境,切莫为难了妆儿。”
李妈妈往窗外瞥了一眼天色,太阳西斜,约莫是下午申时三刻,时辰还早,先去铜锣街当铺走一趟,再去沈府讨口茶喝,落锁之前能赶回来。
沈府这头,老太太有意宽沈妆儿的心,这几日任何事不许当着沈妆儿的面禀,除了请人陪她打马吊,便是遣她去三房照看弟弟妹妹的功课。
李妈妈来沈府时,暮色四合,沈妆儿在西次间看着两位妹妹做针线,这头管外事的婆子将李妈妈引入东次间的暖阁,二夫人曹氏也听
说了这桩事,正与老太太商议,见李妈妈来了,忙问底细。
李妈妈掩去当首饰一事,其他一一说得明白,“大小姐的意思,莫让郡主为难,让老太太您拿主意。”
曹氏闻言看向老太太,“母亲,要不,儿媳领着两个姑娘去沈府,也算交待过去了。”
老太太眉眼垂着并未立即点头,默了一会道,“六王府,九王府都送了厚礼,咱们外家只去这些人怕是不合适,我肯定得去,至于妆儿等我问问她的意思。”
曹氏笑了笑道,“哎哟,您就别问了,干脆不让她晓得算了。”
老太太摇摇头,“大家都走了,留她一个人在家,她能不晓得?显得咱们沈家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她还有另外一层考虑,不如趁着这场宴席,投石问路,她自然不可能立即将沈妆儿嫁出去,但试一试态度是无妨的,倘若宴席上有人问起婚事,定传去东宫与皇帝耳郭里,若东宫反应激烈,今后沈妆儿怕是难留在京城,若风平浪静,那沈妆儿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恰在这时,一道清雅的笑声传来,
“是大姐派嬷嬷回来了吗?”
一身海棠红的镶襕边的褙子,发间独独插了一支白玉簪子,款款行来如同画里走出的人儿,正是沈妆儿。
李妈妈已多年未见到她,乍一眼瞧去,忍不住惊呼一声,“哟,这是郡主吗,老奴竟是不识得了,真真跟神仙人物似的。”这气色红润,眸光柔情似水,哪像个和离归家的妇人,美得不可方物,也不知那太子怎么舍得撒手。
连忙跪下磕了个头,沈妆儿示意她起身,问道,
“大姐还好吗?”
李妈妈犹疑地看了一眼老太太,老太太和颜悦色道,
“你来的正好,正要问你,双双后日办三岁生辰宴,你去吗?”
沈妆儿顿了一下,“去吧,我就双双这么一个侄女,霍府看重她,咱们娘家越发不能少了礼数。”
“是这个理。”
沈家这边回了信,说是阖家赴宴,消息不知怎么传了出去,沈妆儿如今是御前红人,说话极有分量,谁不想结交一番,原先蠢蠢欲动或观望的世家,纷纷往霍府送了一份礼,霍府只能回递帖子,本该是一场家宴应付过去的,反倒成了阖城大宴,沈娇儿是又惊又喜,从附近酒楼请了几位厨子过府,还往沈府借了不少人手过去。
沈府的一切动静,瞒不了温宁。
温宁何许人也,作为太子第一心腹,最擅长从蛛丝马迹窥得真相。
“动静不对,这宴席怕不是针对霍家,而是冲着太子妃而来。”
曲毅揉了揉鼻头,问道,“什么意思?”两人躲在正殿东面的梨园里说话。
“太子妃身份摆在那里,陛下又看重她,难免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生出妄念。”
曲毅睁大了眼,凑近道,“谁这么不怕死?”
温宁敲了敲他脑门,“在众人眼里,太子妃之所以提和离,一是因为生不出孩子,二是因为太子不喜欢她,既是不喜欢,又怎么会在意她另嫁?”
“那怎么办?总不能任由那些宵小觊觎咱们太子妃。”
“那是自然。”
“要不要告诉殿下?”
“不必,殿下刚好一些,咳血之症还未根除,陛下嘱咐,等后日册封大典结束,会亲自告诉殿下,这样吧,明日我去霍府赴宴,你看着东宫。”
朱谦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他费了三日功夫,亲自折了竹篾子,扎了一只竹灯笼,又用狼毫细细描绘了一幅青绿山水画,画的正是当年初见沈妆儿的情景,光描绘沈妆儿当年的模样,来来回回费了一沓宣纸。
这两日咳血的症状好了少许,只晨起会咳上一阵,总算将灯盏
制好,他想赠给妻子把玩。
翌日晨,天光昳丽,朱谦醒得早,先将公务处置完毕,便入内换了一身衣裳,彼时温宁已赴霍府,曲毅抱臂站在廊芜下晒太阳,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连忙扭头,见朱谦一副出门的打扮跨出门槛来,脸色一变,
“太子殿下,您要去哪里?”
朱谦冷冷看他一眼,这一眼竟是比以往要更加有威慑力,曲毅额头冒汗,跪了下来,硬着头皮道,“明日便是册封大典,陛下不是吩咐您大典之前不要出宫吗?”
朱谦移目看向明空,淡声道,“我要去看望太子妃。”
曲毅闻言舌头差点打结,正绞尽脑汁想法子,骤然头顶一掌劈来,当场昏厥了过去。
朱谦淡漠地看了一眼曲毅,吩咐曲风,“照顾好你兄长。”旋即清峻的身影纵身一跃,往东华门方向疾驰而去。
曲风平日嘴没个把门,温宁并未将和离真相告诉他,曲风自然也不认为朱谦出宫有何不妥,嫌弃地将亲兄长给扛了起来,驮着他往西北侧的侍卫值房走,“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拦主子大驾?”
朱谦这厢出了宫,原先藏在暗处的影卫迅速闪出来,并牵了一匹马给他,朱谦今日行踪低调,并不打算惊动皇帝,一面上马一面问影卫,
“太子妃可在府中?”
影卫首领向来惜字如金,也不懂人情世故,朱谦那夜被送入皇宫,他们便守在东华门外,宫里的事一无所知,并不晓得皇帝瞒了和离一事,朱谦怎么问,便怎么答,
“太子妃在霍府赴宴。”
朱谦顿了一下,高坐在马背上问道,
“哪个霍府?”
影卫答道,“淮阳侯府霍家。”
朱谦一时还没想起沈妆儿与淮阳侯府的关联,想必也是沈家姻亲,将灯盏收在怀里,二话不说直奔霍府。
制好,他想赠给妻子把玩。
翌日晨,天光昳丽,朱谦醒得早,先将公务处置完毕,便入内换了一身衣裳,彼时温宁已赴霍府,曲毅抱臂站在廊芜下晒太阳,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连忙扭头,见朱谦一副出门的打扮跨出门槛来,脸色一变,
“太子殿下,您要去哪里?”
朱谦冷冷看他一眼,这一眼竟是比以往要更加有威慑力,曲毅额头冒汗,跪了下来,硬着头皮道,“明日便是册封大典,陛下不是吩咐您大典之前不要出宫吗?”
朱谦移目看向明空,淡声道,“我要去看望太子妃。”
曲毅闻言舌头差点打结,正绞尽脑汁想法子,骤然头顶一掌劈来,当场昏厥了过去。
朱谦淡漠地看了一眼曲毅,吩咐曲风,“照顾好你兄长。”旋即清峻的身影纵身一跃,往东华门方向疾驰而去。
曲风平日嘴没个把门,温宁并未将和离真相告诉他,曲风自然也不认为朱谦出宫有何不妥,嫌弃地将亲兄长给扛了起来,驮着他往西北侧的侍卫值房走,“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拦主子大驾?”
朱谦这厢出了宫,原先藏在暗处的影卫迅速闪出来,并牵了一匹马给他,朱谦今日行踪低调,并不打算惊动皇帝,一面上马一面问影卫,
“太子妃可在府中?”
影卫首领向来惜字如金,也不懂人情世故,朱谦那夜被送入皇宫,他们便守在东华门外,宫里的事一无所知,并不晓得皇帝瞒了和离一事,朱谦怎么问,便怎么答,
“太子妃在霍府赴宴。”
朱谦顿了一下,高坐在马背上问道,
“哪个霍府?”
影卫答道,“淮阳侯府霍家。”
朱谦一时还没想起沈妆儿与淮阳侯府的关联,想必也是沈家姻亲,将灯盏收在怀里,二话不说直奔霍府。
制好,他想赠给妻子把玩。
翌日晨,天光昳丽,朱谦醒得早,先将公务处置完毕,便入内换了一身衣裳,彼时温宁已赴霍府,曲毅抱臂站在廊芜下晒太阳,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连忙扭头,见朱谦一副出门的打扮跨出门槛来,脸色一变,
“太子殿下,您要去哪里?”
朱谦冷冷看他一眼,这一眼竟是比以往要更加有威慑力,曲毅额头冒汗,跪了下来,硬着头皮道,“明日便是册封大典,陛下不是吩咐您大典之前不要出宫吗?”
朱谦移目看向明空,淡声道,“我要去看望太子妃。”
曲毅闻言舌头差点打结,正绞尽脑汁想法子,骤然头顶一掌劈来,当场昏厥了过去。
朱谦淡漠地看了一眼曲毅,吩咐曲风,“照顾好你兄长。”旋即清峻的身影纵身一跃,往东华门方向疾驰而去。
曲风平日嘴没个把门,温宁并未将和离真相告诉他,曲风自然也不认为朱谦出宫有何不妥,嫌弃地将亲兄长给扛了起来,驮着他往西北侧的侍卫值房走,“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拦主子大驾?”
朱谦这厢出了宫,原先藏在暗处的影卫迅速闪出来,并牵了一匹马给他,朱谦今日行踪低调,并不打算惊动皇帝,一面上马一面问影卫,
“太子妃可在府中?”
影卫首领向来惜字如金,也不懂人情世故,朱谦那夜被送入皇宫,他们便守在东华门外,宫里的事一无所知,并不晓得皇帝瞒了和离一事,朱谦怎么问,便怎么答,
“太子妃在霍府赴宴。”
朱谦顿了一下,高坐在马背上问道,
“哪个霍府?”
影卫答道,“淮阳侯府霍家。”
朱谦一时还没想起沈妆儿与淮阳侯府的关联,想必也是沈家姻亲,将灯盏收在怀里,二话不说直奔霍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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