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衍挺直身子将手寸寸收回,一副高高在上仪态威严的端肃模样。
沉声问:“你、为何在此?”
秋英知自己已脱离险境,整个人都松垮下来,可被他这么一问,刚落地的心又提到嗓子眼,军营重地外人莫入,来的时候阿兄就嘱咐过自己,没事别出去,人多眼杂免得多生是非。
可谁知今夜竟碰上这糟心事,又遇到了不该遇见之人,自己为何在此?如何应答,若是照实讲那岂不是要连累好意收留自己的阿兄。
裴衍见她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一个字,又问:“你、可惹着谁了?”
秋英忙摇头摆手,干脆回道:“没”
裴衍继续问道:“既没有为何人会追你?”
“估摸着是有人见色起意撸回去当压寨夫人。”没等秋英回话,就有人抢话替她回了。
秋英寻声望去,就见夏放揪着一男子的衣襟,把人跌跌撞撞送到近前,那男子横眉立目刚要挣扎反抗,就被毫不客气当头一捶。
“再不老实就送你去会阎王”夏放冷言恐吓道,那人见人多势众不再徒劳折腾。
夏放斜眼瞅了眼秋英,神色一怔,若有所思,向裴衍回禀:“同伙五人,一般武夫,这个是头儿,余下四人被我倒绑在树上喝风,刚审了,附近压寨的,说是见姑娘周正漂亮,想给他当家的弄回去当小老婆。”
刚汇报完又一脸不耐地瞪着秋英,没好气地教训道:“你说你一个女子,大晚上不在家歇息着,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跑出来招摇做甚,还真当自己游魂野鬼,人人惧而远之。还是觉得自己活色生香貌美如花,来了巧合艳遇逮着机会碰上个达官贵人。”
秋英很少被人这样犀利说教,心里纵有万千理由也难表其一,只能委屈受着不敢出言反驳。
跟着夏放当差的人都知道,他嘴上功夫了得,不是指阿谀奉承之类,而是这损人的本事,骂人不带脏字一般人学不来,给他添乱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没事别招惹他。
裴衍被夏放一番毫不留情激进的言辞弄得直想笑,又见秋英呆呆地杵在那不知所措,眼含泪花怕是被吓着了。
“主子爷,这几个人如何处置?是丢进水里喂鱼还是挂在树上晒干,或者来个自由飞翔?”
那人一听,脸色骇然大变,忙双手合十,求饶道:“贵人饶命,小人知错,小人知错。”
裴衍酒意上头通体舒畅,心情不错,问:“秋英,你说!”
“我?”秋英不可置信反问,心想她何德何能仅凭一句话能断人生死。
余光瞥见裴衍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像再等着回话,秋英只好硬着头皮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饶过他们吧。”
“你当真如此,就不怕他们盯上你再打什么坏主意?”裴衍笑问
秋英点头目光坚定,她一个平民百姓,怎敢口出不逊夺人性命,就算给她一百个胆她也不敢。
裴衍见她一副人畜无害的乖巧模样,也就不再逗她,语气淡然,道了句:“放人!”
夏放依令放人,裴衍拉住缰绳,极目远眺望向黑夜笼罩下的营区,马儿四蹄原地踏步只待振缰出发。
他没再看她,而是目视前方,低声道:“孤知你是个不喜平白受人恩惠的人,既如此,荒郊旷野风高夜黑,你独身一人路上小心点吧”
不说还好,被他这么一说,秋英顿时没了一个人走夜路的胆色,整个人还没彻底从刚才惊魂夺魄的意外中缓过来劲,到现在手脚冰凉双腿发软。
听那意思他想把自己撩这,或者故意等自己开口求他,前两次自己毫不犹豫地拒他好意,这次她实在没有魄力如以往一样淡定从容。
算了,跟小命比起来,面子算得了什么。再说求人帮忙也不是什么丢人事。
秋英双手绞着衣襟,垂手低眉,眼看着脚下那寸地,在裴衍脚裹马腹欲要离去之时,小声怯怯道:“您能送我一道吗?”
声音虽小咫尺间足以听清,裴衍神色淡然,似没听见,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毫不客气地肃声道:“求人得有求人的样子。”
秋英知他是故意的,不用猜肯定是为了前事怪自己不识抬举,眼下抓住机会明摆着趁人之危。
心中暗忖,为君者怎能小肚鸡肠斤斤计较到如此地步!
事到如今只能忍着,秋英抬起头仰视他,目光对上他那双黑魆魆如稠墨般的狭眸,面带微笑,嗓音清亮,一字一句道:“草民有些怕,请主子爷送小民回去。”
“上来!”
简单两字如平地惊雷,始料未及震的秋英目瞪口呆。
字面意思,他是想让她……么?
后面的夏放翻身上马,朝她抛了个媚眼,意思再明显不过,裴衍这一声令下让秋英无所适从,她不敢逾矩做不合规矩的事,更不愿做有失彼此体面的事。
裴衍见她定在那不动弹,似是失了耐性,问:“会骑马?”
秋英摇头。
裴衍哼了一声,看她打着赤脚,带着几分戏谑又道:“这个时候你是打算让孤下马抱你走回去?还是想跟他们当中哪个共骑一骥?”
“我……”
“我可不愿啊,这便宜我可不想占,若是被我未来小娘子知道,得给我抽筋扒皮。”
正当秋英支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夏放痞笑着立马亮明立场,此话一出,几个侍卫跟着哈哈笑着,察言观色,话都说得如此明白,谁也不愿接这个烫手山芋。
准确地说,不是不愿而是不敢。
夏放一副无所事事等着看好戏的模样,脚踩马镫翻身上马,顺手折片枯叶衔在唇边,吊儿郎当吹着曲儿打马开路先行。
秋英明知他们是故意的,就算心有怨言也只能忍着,人在屋檐下只能听之任之,脑袋正开着小差……
身子猛一下失重,一边胳膊如被一只铁爪狠狠箍住,接着腰身骤紧风吹面门,身子在一股强劲霸道外力的裹挟下腾空而起,像是抓小鸡一样被提溜起来。
秋英惊慌地闭眼不受控制的“啊”了一声。
待人落地稳定后,睁眸惊觉人已坐在马背上,刚要蛄蛹挣扎——
“别乱动,孤这匹烈火良驹脾气可不好,惹恼了,后果自负!”
裴衍一字一句的郑重警告,尤其后面四字语气不由加重,秋英挺直背脊全身僵硬除了喘气半点儿不敢动弹。
“松手!”背后之人不咸不淡地吐出两字,秋英顿时觉悟,低头的瞬间如被火灼般松开紧紧抓在他腕上的手,用力之大,就算光线不好秋英也能瞥见自己的指甲印清晰地留在他的手臂上。
秋亭脸色大变,像是闯了什么大祸,怯懦低声道:“小民情急失手,无心之过望主子爷莫怪。”
裴衍唔了一声,道:“就这点本事还想去仓离,若不是遇到孤,你以为有几条命够折腾?”
裴衍连问都没问拽缰催马沿这唯一的路径直前行,见她不说话,又道:“孤不光知道你此行要去仓离,猜的没错你近日应歇宿于军营,否则驻军重地方圆十里内你怎会出没于无人之地。”
秋英心中的疑惑,不肖她问他轻而易举的参破,语气稀松平常没有怪罪的意思,但秋英仍感到彷徨不安,她不想牵涉连累到赵长根,只能理亏心虚小心道:“是草民央求,才被同乡好心收留……,不过,我会马上离开的,绝不会添麻烦。”
裴衍默然一笑,低声道:“呵,不添麻烦?那你今晚算是怎么回事?”
秋英红着脸被堵得无言以对,只得乖乖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夜风凛凉,四下阒寂,人在这种环境下,感官会变得异常敏锐。秋英能清楚感受到来自背后那结实挺阔胸膛的熨热,还有耳畔颈项处喘息时气息擦过肌肤的酥痒感,一时间酒气弥漫另人气闭,秋英感到极度的不自在,双手攥紧马鞍,尽量不着痕迹将身子一寸寸往前挪。
“再挪蹭就骑到马脖子上了。”耳边传来身后那人戏笑的声音。
吓得秋英僵住不敢再动,手指头抠着马鞍上璎珞穗结,道路崎岖狭仄高低不平,随着颠簸晃悠,俩人不可避免的挨靠在一起。
天知道,秋英好几次都忍不住叫停,恨不得现在就从马上跳下来。
秋英长发披散未束,湿润的发梢随风轻拂,时不时挠在裴衍的面门,一股清爽好闻的皂角味似有若无萦绕于鼻尖,沁人心脾让人不由加深呼吸,莹弱微光下,他能看到小巧耳朵上细细短短的小绒毛,还有未被衣领遮挡的修长瓷白如玉的鹅颈……
此时,前面那人什么表情他不晓得,恐怕……不会太愉快。
脸悄然凑近,无人注意,裴衍盯着她的后脑勺面上含笑,嘴角翘起,露出莹白整齐的齿,那笑容邪魅,让人难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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