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时节,万物复苏。
又是一年,山河大地一切新生的景象。黑域的身体虚弱了很多,而万千大山的气息也不如从前。
众生信奉神灵,神灵效命于天。
天地孕育万物,创造永生的神灵守护众生。然而神灵也并非万能,于是一个传说中的神灵安息之所——神之归墟,可以让神灵永远消亡的地方,故此也叫做神冢。
神冢并未有固定的地方,而是心死之所向。只有断绝一切因缘一心赴死的神灵可以找到。生灵惧怕死亡,而对于永生的神灵来说,又何尝不是一场考验甚至折磨。
人类这种动物自从创建了自己的文明以外,也开始有了信仰。以往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人类拜山神,拜水神,而不知从哪代开始很多村子里都在供奉天帝的神像,他们说祖辈流传下来的故事,几百年前魔神降世是天帝大发慈悲救了所有人。在此同时他们对自然资源的掠夺年年有增无减,在他们心里猎物是永远也打不完的,树是永远也砍不光的。
黑域已有三千岁了,他与山同心,他清楚认识每一座山的山神,能感受到它们气息的变化,而此刻他却一心想要寻找神冢求得安息。
残缺的记忆,每月发作愈烈的不解之毒,一切的谜团他找不到答案,也不想再找了,只想摆脱这永生的折磨。所以他不想更不敢再与世间有任何新的连系。近几百年来,身边除了使者听弦未有他人,那天救了白狼是偶然,但是真的全是偶然吗?他不敢再想。
听弦时常调侃黑域怎么狠的下心救了白狼又放弃它,他更是知道自己改变不了黑域去找神冢的决心,那一日在他看来黑域神体在普通生灵面前片刻现形,这本就是他一念之间动的恻隐之心。
天目山。
“听弦,你可知除了神冢还有什么更快的方法……”
“……黑域,你疯了。”
“如果我要变成魔神……”
“讹兽的谎话你也信?”
“体内的毒我快压制不住了。”
“……别说了!会找到办法的,我不会让那天发生的!”听弦一气之下起身飞走。
如果说人类酿酒文化的发展是为了享受,那么听弦可能更看重酒后一切烦心事抛在脑后的无忧无虑。他习惯性的拎回两大坛酒,远远看到黑域的背影又嫌他固执气的不行。索性就近上树自己喝个痛快。可听弦那三杯就倒的酒量,两坛真要都干下去实在是和自己过不去,几大口下去半坛酒就让他感到天旋地转。他大笑着转圈飞着,享受着片刻的快乐,直到第二天醒来。
以往每次酒醉后睡死过去,再醒来听弦都只觉得前一晚喝的还不过瘾。今天头痛却先来了,他闭着眼骂了半天黑心的人类酿的什么破酒,而忘记了这白嫖来的两坛酒都被他喝个精光。
捂着头在地上打着滚的听弦感到撞到东西,后背一个激灵,只感觉毛毛的又热热的,猛地睁开眼,白狼竟趴在他身后。
“我去!小崽子你什么时候找到我的?”听弦大吼到。
白狼一脸诧异的歪了歪头看着他。
眼珠上下左右转了一圈,始终记不清发生了什么的听弦,突然意识到了不对。他看着白狼无辜又夹杂着些许期待的眼神,抿了抿嘴唇。
看到白狼皮毛上块块红色的血迹,听弦伸手去摸,没见到它身上有伤口,倒把自己肩膀扯得疼的不行:“啊……”听弦咬着牙转了下右边肩膀,伸出翅膀,右边翅膀的羽毛被撞的杂乱,抖了抖还能飞,索性没有大碍。
“咕噜”一声,又把重重打击的听弦拉回来,看向白狼的肚子,又看了看它委屈的眼神儿:“看我干什么?饿了自己找吃的去啊!”
白狼不为所动,趴在那身子都没起来。
听弦扶着树起来要走,刚站起身来,白狼竟张口去咬他的腿。虽说并没用力,但是听弦的半条腿都被它含在口中。
“……”此时听弦没有回头,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之后转头看向白狼努力克制自己不发火:“给我松开。”
白狼嘴没动,只是抬眼睛看了看听弦,自己守了那么久,生怕一松口他就飞走又找不见了。
听弦握紧拳头终忍不住大骂:“……你丫的给我张嘴!张嘴!!!”与此同时挥手向天空中引下一道落雷,发出一声巨响。
见听弦气的不行,白狼不舍的松开了口,退了两步,一声哀嚎,一只大雁由高空中直落下来掉到白狼眼前。
“给你,快吃,别让你那破肚子再叫了!”听弦说道。
没过一会儿白狼吃饱了,它舔着嘴,继续看向听弦,那双弱小无助写满期待的眼睛,仿佛不是来自这肉食的巨兽。
刚抱怨完黑域一心赴死狠心不留它,现在又佩服白狼靠这□□凡胎一路追寻,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找到黑域的执着。被夹在中间的听弦却只想他们之间能谈拢直接给个痛快,那样他也能好过点,好过如此麻烦。
该面对的终归是要面对的,听弦四下寻找,直望见黑域闭目坐在一棵古树下调息。这是一棵老银杏树,已有一千多岁了。立春后天目山的草木都开始发芽了,周围的小树也开始长出新的叶子,而老银杏树却迟迟没有动静,光秃秃的枝干像依旧睡在冬天一样。
听弦带着白狼走去,在离黑域百米有余的地方,白狼猛地跑起来,却被听弦快步上前一把摁在地上:“别闹,老实等着。”
白狼委屈的呜呜叫着,乖乖在地上趴好。
听弦一惊,看看白狼再看看它注视方向的黑域,惊讶的发现:“你看得见他?!”
此时的黑域正在幻境里,站在长满金黄树叶的老银杏树下,对面是一位身着淡绿素衣的女子,手中紧捏着一块帕子,时不时捂住口难受的咳着。
黑域看着她白的没有血色的脸说道:“楚宣,是你邀我至此?”
女子拂袖一挥,两人面前多了一张石桌,一盏香茶。楚宣亲手斟茶,毕恭毕敬的敬与黑域。
“黑域大人,小神有幸,得知黑域大人路过此处。”她声音颤抖,却仍努力微笑着说道。
“立春已至,为何你的灵力如此微弱?”黑域接过茶问道。
楚宣没有回应,一边咳着一边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已病重,大限将至,是要我助你安息吗?”黑域说道。
“不,我不能死!求黑域大人帮帮我!”楚宣急忙说道。
“千岁的生命还未使你看透生死吗?你又为何而执着?”黑域看向这幻境四周问道。
“作为天目山山神我倾尽灵力在立春时节滋养万物。但是同样作为银杏树之母,我若死了,与我相连的万千银杏树也将一起消亡,同时因银杏树生存的生灵们也会受影响。黑域大人,生命从来不在于岁月的长度,而在于意义。”楚宣目光柔和而坚定的说道。
黑域沉默了许久道:“你已知自己无药可医,我如何救你?”
“我患病已久,这副病躯是撑不了多久了,只求借助大人您的力量护我银杏一族,此后就是灰飞烟灭也死而无憾了。”楚宣手比在自己胸前正中的位置继续说道:“求黑域大人取我树灵还于山中,依附天目山的山灵,保佑银杏一族躲过此劫。”
黑域沉重的说道:“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楚宣咬着嘴唇慢慢点了点头,山与山主之间命数相互连接,如果山主仙逝,会有新的山主接任,而在死前把自己的树灵取出偷借山的力量便可以长存,但是同时要受永生永世的折磨,还有生剥内丹的痛苦。
楚宣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她准备好了,垂首而立,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着。
黑域抬手朝向楚宣胸口正中的位置,动用灵力……楚宣倒下,黑域转身,走出幻境。
回到现实中,坐在树下调息中的黑域脸上隐隐出现树脉一样的血痕,只是一瞬又消失不见,他睁开眼,背后枯槁的古树竟然一点点冒出嫩芽。
黑域看到眼前听弦带着白狼,跪坐在他面前似乎有一段时间了。
听弦难得刚要开口认错,却听黑域自言自语说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此时他眼神空灵,像是有一丝悲伤的神情,听弦从来没有见到过。
“啊?什么?”听弦随口说道。
黑域又看向听弦身边的白狼,只一个眼神,白狼就冲了过去,高兴的扑到黑域身上。白狼小心的用头蹭着黑域的衣袍,围着他转,努力地嗅着黑域身上的味道。黑域没有起身,也没有阻止,任由它在自己身边叫着,绕着。
眼前的一切让听弦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酒醉后的睡梦中,不敢相信。还有一点,天目山四面环水,听弦始终想不通自己醉酒后是怎么把白狼弄回来的。
“这本来要枯死的老树怎么又活过来了?”听弦看着枯木逢春的老银杏树说道。
那一刻,黑域并没有取楚宣的树灵,而是把自己的灵力输入她体内。黑域的灵力能量太强如一剂猛药,即便是千年修行的楚宣也需要短暂沉睡来适应。
植物修炼化形要比动物经历更久的时间,但是植物相对于动物也更能平心静性。而相同的是想要修为人形都需要强大的意念,一个是先要放下,放下当下的所有,一个是信念,支撑下去的勇气……
下山时他们路过天目山荒废的山神庙,没有信徒的神灵不知还能再支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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