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杜鹃
老猎人带儿子回去之后，烧了一切曾经营生的弓箭兽夹等物，家中兽皮一律带到山上挖洞埋起来，曾经打猎为生到现在连一口肉都不敢再吃，天天扛着工具上山说要去修山神庙，要种树还债之类的，而他的儿子天佑却逢人便说山上有妖怪，有好大的狼，狼要吃了他。村子里的人都说这上了雪山的父子俩是疯了，纷纷让村长拿出个对策，山上雪不开化，很多靠山吃山的村民都没了吃饭的营生，有的不得已决定举家搬走，村长去问神婆，神婆算了算问：“琢光山上的山神庙你有多久没拜过了？”
“这，山上大雪，这不也上不去不是……”村长闪烁其词。
“本来你每年供奉一碗新谷米就保你一年四季太平，如今山神动怒，怕是要上大贡才能平山神之怒。”神婆一边说着，一边吸了口旱烟。
“啊？那，那这大雪封山半载，我怎拿的出供奉啊！”村长慌乱说。
而神婆不紧不慢的伸出苍老枯槁的手朝村长示意了下。
村长赶忙翻遍全身将仅有的几个钱放在神婆手上。
神婆看了看，皱下眉头说：“村里的事，依然是全村都要上心的”
老村长听了点头连连说：“是，是。”
神婆笑了下接着说道：“三日后，山南边大石那里起一祭台，面朝山神庙，待我做法，至于祭品嘛……”神婆敲了敲她的烟袋看着村长继续说：“你那年满十六未出阁的姑娘……”
老村长听了一惊，扯着神婆的手苦苦求着：“不行啊，不行，我家小女怎么能喂了妖怪啊！”
神婆扯出衣袖，未在多说，只留下身边搀扶村长和安慰他的村民。
“村长啊，这是为了村子啊！”
“村长啊，做山神新娘那可是大功德喽！”
“村长啊……”
终于还是到了那天，迎亲的村民门热热闹闹的来到村长家，开门见一身红衣，遮着盖头的新娘子，可手脚是绑在一起的，口里也塞了布喊不出声来。没有轿子，几个男人嬉笑着将新娘子抬上木头搭成的“花架子”，像端贡品一样把姑娘抬了出去，老村长一边说着：“丫头啊，可别怪我啊，到那边求山神老爷别动怒，给咱们村儿开条活路吧。”一边嘱咐抬着的村民快点。
看神婆身着彩衣在祭台上跳了会，吩咐几个壮汉把新娘抬上山，送到山神庙，而后就拿着村民东拼西凑来的钱笑着走了。
入夜耀灵步入山神庙。
身着艳红嫁衣的女孩甩开了盖头，躲在角落里蜷缩着身体，听到脚步声更是吓得牙齿打颤。
耀灵蹲下给她解开绑在嘴上的布，她闭着眼大喊出来，他拍了拍女孩的肩膀，用食指在唇间一竖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女孩颤抖着点点头，把捆绑着的手腕伸向他，让曜灵帮忙解开。
“那么晚了，你为什么一个人在山上？”耀灵问道。
“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女孩抬眼看了眼耀灵，便着急解自己脚上的绳子，刚一脱身就跑到供桌边抓起喜饼大口啃了起来。
“我叫耀灵，你不用怕，天亮我送你回去。”耀灵看着饿急的女孩说道。
“不！我不要回去！”女孩突然很激动：“我没有地方回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家人呢？”
“我叫杜鹃，家里人都死了就剩我一个了，我是被抓来送上山的。”女孩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咬了咬牙边说边吃。
“上山来干什么？”耀灵诧异道。
“他们说送上山祭山神，可我知道就是要把我喂妖怪。”杜鹃停下手中的动作说道。
“妖怪……为什么那么说？”耀灵不解的看向她。
“他们都说山上有狼妖，已经把虹儿吃了，又吓疯了猎户父子俩，神婆说要送新娘给山神平怒就是喂那狼妖！”杜鹃含着泪一边说一边又狠咬了口点心。
“这样啊……”耀灵应声叹道。
沉默了一会，杜鹃继续说道：“该死的本来是村长的女儿！”越说越激动。
“那你……”
“他们想让我死……我都知道！”杜鹃咬牙切齿一字一句说道，随即又换上一副笑容对耀灵说道“小哥哥你是住在这山上吧，你留我住下来，洗衣做饭我都会做的！”
人类间的事情曜灵实在听不下去，拉下杜鹃紧抓着他的手道：“那倒不必……回不回去随你吧，你要愿意留在山上也随你。”起身便要走。
杜鹃却不肯放弃，快步上前就要去抱耀灵，却被耀灵转身闪过。
“你就这么狠心留我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的？这山上有野兽又有妖怪的？”杜鹃说道。
“你，你……”耀灵急退几步，他从没遇过这种情境，不能当着她的面化形或者隐去身形，又羞又急。
杜鹃却开心的又近前几步，用完全不像这个年龄的成熟语气说道：“小哥哥啊，你就行行好陪陪我嘛。”
“你口口声声说山上有妖怪，那为什么还不愿意回到你同族去？”
杜鹃脸上的笑容瞬间沉了下来：“呵，妖怪哪有人可怕，我现在回去就是送死也打不过他们，但是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得到报应！”
许久，耀灵说道：“你累了吧，先好好睡一觉。我在外边守着不走。”
“你在等什么人吗？”
“你怎么知道？”
“猜的！山上雪那么厚，很久没有人敢上山了，你一个人在这里……是谁告你要在这里等她吗？”
“……没有。他，不让我等他。”
“那你还等？”
“我……”
“想她吗？”
“嗯。”
“那别等了！”
“……”
“找她去啊傻子！”
“……”
“如果是我，不会像你这么傻等，找到他要一个结果啊！如果他负了我就干脆杀了他！”
“哈哈。”
“但是还有一种可能，知道自己回不来才不让你等了。”
“……别说了。”
“你等多久了？”
“十一年七个月零三天。”
“……疯子！不说了，睡觉！”
第二天正午，阳光顺着木门的缝隙照了进来。一个瘦小的女孩穿着沾染泥土的红色薄裙，盖着野羊皮，躺在厚厚的草垫上睡的正香。
耀灵盘膝坐在山神庙不远处的一棵老树下，白绒绒的雪豹走到他身边，叼着尾巴转了个圈贴在耀灵身边卧了下来。耀灵伸手扶过它的皮毛，看着雪豹舒服的懒懒的样子，想起以前自己以白狼之形睡在黑域身边的时候，竟不禁羡慕起这雪豹了。
“主人……”耀灵喃喃唤出了声。
身边的雪豹突然起身跑开，杜鹃不知何时双手抱在胸前站在耀灵面前。
“昨晚废了那么多话，还以为你是多重情的人，等个姑娘等上十年，结果是什么……主人？”杜鹃表情不屑的说道：“呵呵，还真是个傻子。”
耀灵低着头，只抬眼看了一眼不理她。
“傻哥哥，别等了。我好心劝你。”她在耀灵身边找个地方坐下：“老猎户家的狗年纪大了都是扔到山里的，也不见它们的主人哪天好心又捡回去。”一边摆弄着裙边一边说道。
见耀灵仍是半天不理会，杜鹃继续说道：“这么说也不太合适，但是你就只因为他是你主人所以在这里等的吗？难道……”她探过头去看着耀灵的脸说道：“你就没有过什么非分之想？”
耀灵一直默默听着，头脑中飞速闪过些许片段，黑域的脸，他的气息……耀灵心跳加快，不敢再想下去。
看着耀灵突然蹭的站起，转过头的一瞬看到他映上红晕的脸，杜鹃忍不住笑了起来。
杜鹃缠着他要他打猎给自己吃，耀灵不肯，成为山神之后耀灵不再靠食肉裹腹，每每听到山里动物们的声音，也不忍再多造杀戮。
“你昨天答应我的可以留在山上就是要我饿死在这里吗？我饿了！”杜鹃大声说道。
“庙里贡品还有，你自己拿。”
“光吃山神的东西，也没和他老人家说不太合适吧！话说我来这么久了，也没见过山神到底长个什么模样？”
“……他不会介意的。那个，你就不怕我吗？”
“什么？你的确和别人长得不太一样，但是你也没吃了我，怕你干什么？”
“好吧。”耀灵感觉好久没有说这么多话了，可没有多少开心，多是疲累。
耀灵带回一条鱼来，杜鹃坚决要生了火来烤。他只得原原警惕的看着她。
第二天她要耀灵去抓山鸡来吃，可是无论是鱼还是山鸡她都只吃几口就扔在一边。
耀灵本想转身离开，可杜鹃又拉住曜灵讨吃食。她紧紧拉着耀灵的衣袖说道：“听说这雪天动物都睡在洞里，你在山上生活了那么久，肯定知道哪里有兔子，抓几只来给我吃吧。”
他惊讶得看着杜鹃，那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也一辈子不会忘的一种表情，隐藏在天真可爱背后充满永远无法填满的无尽欲望的表情。
曜灵摇着头一脸不可置信得离开了。
一连几天，他本想自己离开后杜鹃就能自己捕食或者找不到吃的回到人类中间去生活。
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杜鹃就守在山神庙里，宁愿不吃不喝也要等他回来，而在看到曜灵的那一刻，这个女孩疯狂的跑了过去，用尽全力紧紧得抱住他说道：“我知道你会回来的，你不会扔下我的！”见耀灵不回答她又说到：“我知道你是谁，你就是他们说的狼妖。”然后笑着看着曜灵。
此刻的曜灵完全无法理解，只想挣脱她。
而杜鹃抱的更紧了：“我是送上山给你做新娘的，你不能丢下我，你还要帮我报仇！杀了他们！”那种眼神充满希望，无尽欲望。
知道自己是无法改变眼前这个女孩的可怕想法，被送做山神新娘献祭的女孩拼尽一切力气抓紧山神，就像要吞食他的骨肉……
“我不能帮你报仇，也无法离开琢光山。”耀灵对杜鹃说道。
杜鹃愣了一下，识趣的松开手，笑了笑道：“所以你才不能去找你的主人？做山神真是可悲啊。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做山神呢？”
“最初不是我所选择的……上一任山神临死前把他的内丹给了我，所以就算我死了还会再有别的山神出现。”
“那是什么？死了力量也会转移吗……”杜鹃想了想说道：“我考虑过了，留在你这雪山上迟早要饿死。可是今天晚了，我再住一晚明天走。”
耀灵点了点头。
杜鹃继续说道：“你今晚，可不可以留下来陪我……”目光带着耀灵看不懂的期许。
人类是耀灵从未读懂过的物种，他转过身，向门外走去。
夜深了，耀灵在树下闭目调息。
杜鹃悄悄出来，握着一柄拔掉蜡烛的烛台，走到耀灵面前，对准他的胸口毫不犹豫的刺下去。
她被一股力量弹开，手中的烛台震到地上。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杜鹃急忙捡起烛台，再次刺了过去：“杀掉你！就可以成为山神了吗？！”她疯狂的笑着，直至手中之物在眼前化为碎片。
耀灵睁开眼睛，不解的看着面前这张狰狞的脸孔，难以想象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他只得用灵力使得杜鹃暂时睡过去，此后彻底在她面前隐去身形。
而睡在山神庙的杜鹃，几天后也不见踪影，不知是走了？跑了？回到了村子，又或者被村子里的人带走了？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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