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时, 屋外的身影悄然离去,又在夜幕降临后归来。
祠堂内不时传来咳嗽,门外的人好几次差点冲进去, 但在看见那道挺直的背影时,又强行克制住自己。
他那样骄傲的人, 定然会坚持到最后。
一天一夜快结束的时候, 走廊逐渐传来脚步声,姜予眠默默躲到柱子后面。
十二点来临, 陆习走进祠堂, 搀扶陆宴臣起身。
踏出门口时, 陆宴臣停住脚步往右看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
兄弟俩迈着沉重的步伐渐渐离去。
躲在暗处的姜予眠深吸一口气, 待那两人完全离开,她才从暮色中走出来,刻意避开所有人, 摸黑回到卧室。
但是不久,外面响起敲门声。
猫着脚步在房间里走动的姜予眠仿佛被定住, 轻脚轻手来到门边,隔了一会儿才开门。
家里的佣人似乎笃定她还醒着, 见她开门丝毫没有意外:“眠眠小姐, 这是给你的姜汤。”
这一幕似曾相识。
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发生了同样的事情。
那时她冲进祠堂去搀扶陆宴臣,这次她一声不吭躲在外面, 还是被发现了,好像什么事都逃不过那人的法眼。
佣人将东西送到便走了。
“姜汤……”姜予眠捧着这碗热乎乎的姜汤,嘴角扯起一抹笑,内心百感交集。
她站在门口, 遥遥望向隔了间书房的卧室。
“咔哒”那道门突然拉开,两人不期而遇。
五个月……
从陆宴臣离开到现在,他们已经五个月未见面,他还是记忆中那副容颜。
或许是因为跪了一天一夜,陆宴臣脸色微泛白,但这人眉骨精致,无论什么状态都具有不同魅力,她曾多次为此沉沦,现在也没有例外。
姜予眠不自觉扣紧碗壁,不愿退也不敢进。
一步、两步,余光中,那道身影缓缓向她走来,越来越近:“还不喝,汤快凉了。”
暖色的灯光照得人有些恍惚,姜予眠压低了声线:“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下雨的时候。”
去年不知道,所以见到她的时候很意外。今年他知晓了姜予眠的感情,自然会多留意几分。
“我居然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压在瓷碗边的手指轻微滑动,姜予眠更用力几分,“那你为什么不赶我离开?”
陆宴臣抬眸,缓声道:“我让你走,你会难过,不是吗?”
从某种方面来说,他们是一类人,坚定要做的事不会轻易动摇,心里明明白白地往南墙上撞。
就像姜予眠告白时不求回应,但不能否认她的感情。
“陆宴臣,你还是这么好脾气。”姜予眠抿唇,千万种情绪隐藏在心头,有点恼他的意思。
陆宴臣疼惜她,这点毋庸置疑,只是两人想要的感情不一样。
男人微愣,没想到她是这般反应。
随后他理解了,叹气笑:“那我对你凶一点?”
他摊手,丢了所有计谋,就那么坦诚地站在她面前。
他的温和从容似乎能包容一切,在那一刻,姜予眠突然就不怕面对他了。
陆宴臣一味地“兄妹情”是假的,可他们共同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
趁姜汤还温热,姜予眠捧起碗,一饮而尽。
那个晚上,也没也谈起横在两人之间最大的问题,他们不约而同选择忽略,静待时光给予答案。
第二天,姜予眠正常回学校上课,没有刻意等谁。
陆宴臣也在生日后返回国外继续搞研究。
往后两周就是圣诞,姜予眠再次被盛菲菲拖出来挑礼物。
姜予眠不过圣诞,但她想,远在国外的陆宴臣身边一定很热闹。
元旦节的时候,学校举办了一场大型元旦晚会,由陆习领队的街舞表演引起全场轰动。
那段时间,各大校园墙的表白贴几乎被他占满。
姜予眠在去陆家时把学校里的趣事说给陆老爷子和谈婶听,陆老爷子笑得满面红光:“不愧是我孙子,讨人喜欢。”
谈婶就是八卦女性,比陆老爷子问得更仔细:“那么多女孩子跟陆习表白,那他有没有看上的?”
“这……”姜予眠轻轻摇头,“这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她只晓得陆习在校园墙被刷屏表白,这还是网瘾少女许朵画把瓜喂到她们嘴边才吃下去的。
谈婶笑得合不拢嘴:“不知道不要紧,以后可以多留意一下。”
旁边的陆老爷子越听越觉得有道理,点头附和:“陆习今年二十岁,是可以找个好的女孩子交往了。”
这一幕像极了某些家长的催婚场面,姜予眠默默听着,听谈婶的关注点跳跃到另一个人身上:“这么说起来,宴臣少爷还大六岁,感情迟迟没有着落。”
姜予眠竖起耳朵。
却听陆老爷子哼了声:“他那么大个人了,用不着操心。”
他多次撮合赵漫兮失败,偶尔提到这事儿都被陆宴臣搪塞,那个是他管不住的,还不如不管。
这个回答让姜予眠松了口气,紧接着谈婶一句话又把她整颗心都吊起来:“眠眠呢?咱们眠眠长得好,成绩也好,在学校应该很多男神追吧?”
火烧到自己身上,姜予眠赶忙摇头,“没,没有,我只想好好学习。”
在读书阶段,这句话无疑是长辈们最爱听的,轻而易举岔开话题。
元旦结束后,即将迎来寒假,各科老师开始勾画重点,让同学们早做准备。
“叮——”
今天最后一堂课结束,同学们陆续把东西收拾好,许朵画还在她耳边说话,班导走到课桌旁:“姜予眠,跟我来一趟。”
姜予眠是班长,被老师叫走也不足为奇,没人过多在意。
直到姜予眠去了办公室,班导从抽屉里取出几份文件:“我们学校一直向外推荐优秀人才,这次有几家科技公司对校内招收寒假实习生,达到他们的要求甚至可参与实验项目。”
“你是我们系非常优秀的学生,各项能力大家有目共睹,系上有意推荐你。”
姜予眠的专业成绩拔尖,每次实验课的表现都令科目老师称赞不已。学校一直重点关注,只待合适时机把人推。
老师把各家公司的资料和实习要求摆在她面前:“经校方筛选,这里有两家公司,你看看有意向吗?”
现在行业竞争压力大,公司想挖掘人才,不局限于毕业生。
姜予眠展开资料,一家公司在景城,一家公司在……南霖。
她的故乡。
班导见她迟迟没有给出回答,一时摸不准。
大部分学生得到这种好机会都会表现出兴奋跟激动,而姜予眠有着超越年龄的沉稳。
天才嘛,总是跟常人有些不同之处,可以理解。
班导耐心劝道:“能够多累积些经验的话,对你未来发展也有很大帮助。”
姜予眠从中抽出一份:“我想去恒兴。”
这家公司在南霖。
听闻姜予眠通过考核要去科技公司参与试验项目,陆老爷子很是支持,“年轻人就该多历练历练,放心大胆的去吧,爷爷支持你。”
这边是爷孙慈孝的画面,另一边,一身红色冲锋衣的陆习进了屋,潇洒地从他们面前路过,被老爷子叫住:“你又跑哪里野去了?”
陆习不得已停下脚步,接着开始放空大脑。
“看看眠眠,这才大一,多少公司抢着要。”陆老爷子开始念叨,老生常谈的话题他几乎能够背下,“你那个体育练了出来也就混个文凭。”
陆习边听边点头,任由左耳朵进右耳多出。
到后面,陆老爷子又是一番敲打:“你什么时候也认真做件事出来,让你爷爷我面子上沾沾光?”
陆习哼声,当着老爷子的面拧开一瓶冰汽水:“得了吧,她是天才,我可不是。”
融化的冰水缓慢向下流动,陆老爷子最是看不惯他这幅模样: “大冬天的还喝冰水,生怕自己进不去医院?”
陆习无语,愤愤地把瓶盖拧回去:“喝个水你也要管,明天我回公寓住。”
陆习最不爱听他说教,应付差不多了,直接走人。
旁边的姜予眠尽量把自己当隐形人。
高三那年相处,她已经摸透了陆老爷子对陆习的教养模式,行为方面非常纵容,语言方面却喜欢打压和对比。
陆老爷子认为那是激励,却不知道后者更容易引起孩子的逆反心理。
她作为被对比的人,没有被赞赏的喜悦,反倒觉得尴尬。
饭后,姜予眠亲自端了盘水果送上楼,她默默地,还没说话,陆习就读懂了她的意思。
“我知道是老头喊你回来的,不关你的事。”陆习靠在椅子上,双手垫后,“就算不是你,也会有别人,这世界上比我优秀的多了去了,小时候就经常拿我哥说事。”
所以后来,他只喜欢跟自己差不多的人玩。
他不是第一次被比较,姜予眠也不是第一次因这种事感到尴尬。
曾经她还为这事来向他道歉,那时他心情不好,故意拿话讽刺。
其实他心里清楚,老爷子就是那样的性子,跟别人没关系。只不过以前太幼稚,自己烦闷,也不想他人好过。
越想越郁闷,他说了半天也没听人吭声,陆习歪头一看,只见姜予眠深深地注视着他,那认真又柔和的表情,仿佛眼里只有他一人。
“这么看着我干嘛?”想起元旦后引发的热潮,陆习心里一咯噔,“你不会也暗恋我吧?”
姜予眠嘴角的弧度彻底拉平:“……”
就知道,某些人正经不过一秒钟。
她认真道:“我只是觉得,这半年你成长了很多。”
不再像以前那么嘴欠,也能理智思考一些事情。
“哪能啊,比不过你这个高考状元,计算机系第一人。”他嘴上这么说,脸上的笑容却格外明显,又看向姜予眠:“不过你,放假就去南霖?”
她答:“嗯,时间定了,考完就走。”
陆习摆弄手机查看日期,状似不经意地问:“南霖啊,好玩吗?”
姜予眠仔细想想:“玩算不上,但那边风景很美。”
“哦,行吧。”陆习撑着椅子坐直,随口道:“有空去玩玩。”
这些随便的话像阵风从姜予眠心头拂过,未泛起一丝涟漪。飘散了,也就忘了。
-
计算机系期末考试结束后,姜予眠去了南霖。
恒兴公司提供员工宿舍,姜予眠没有挑剔,入住在简陋的房间。
她打起精神准备面对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第二天去人事部报道,却看到眼熟的人——沈清白。
姜予眠有些意外,对方却波澜不惊。
她也学着沈清白沉默的性子,让自己看起来稳重些。
带领他们的人正要介绍,翻看资料一看,笑了:“你们两个都是景大学生,应该认识吧?”
沈清白的视线终于移到她身上,薄唇隐约勾起一道浅浅的弧:“当然,她可是我的直系学妹。”
姜予眠在他眼里看不到学长见学妹的友好,但在他人面前,也顺着沈清白的话喊了声:“学长。”
两人领取到各自的工作证,从人事部出来,姜予眠小声询问:“沈学长,你也是来参与那个项目的?”
沈清白拎起崭新的工作牌在她眼前一晃:“显而易见。”
论专业能力,她绝不比沈清白差,不过沈清白的实践经验比她丰富许多,这点她还有待学习。
恰好沈清白是她直系学长,在这全然陌生的公司,姜予眠决定跟他打好关系:“那以后,还请学长多多指教。”
“指教谈不上。”沈清白挂好工作牌,正式进入新角色,“这个实验项目我很感兴趣,也很期待你的表现。”
话音落下那刻,沈清白撇头看向她,嗓音微微压低,刻意地喊了声:“学妹。”
姜予眠读不懂他眼中的深意。
她只知道,即将成为合作伙伴的沈清白也是她最大的劲敌。
两人由同一名资历高的老员工带领,大家称呼他为曲老师。像他们这种公司主动邀请的人才与一般实习生不同,上班第一天就收到一堆数据资料,要求他们熟记。
至那天起,姜予眠每天早起晚归,辗转于宿舍和公司。即使碰不到核心技术,每日接触的新知识也让她受益匪浅。
每天跟沈清白见面,遇到问题免不了一起讨论,躺列许久的好友终于有了交流,她跟沈清白也逐渐熟悉起来。
转眼,就到年关。
公司发布假期公告,员工们可根据实际情况调休,作为实习生的他们要求稍微宽松些,除夕到初三可以自行安排。
姜予眠抱着资料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恰好撞见沈清白在讲电话,听他的意思,似乎是过年打算留在南霖。
沈清白站在楼梯口,想过去必须从他面前经过,不好意思听到电话,姜予眠随口打招呼:“学长不回家过年吗?”
沈清白似乎心情不错,很乐意回答:“我爸妈搞科研的,三百六十五天也就能见到五天。”
“你呢?”沈清白转身背对栏杆,胳膊肘向后架在台上,“你过年要回景城?”
姜予眠缓缓摇头,“其实我老家就在南霖。”
陆老爷子打过电话,她以工作为由推脱了。
本该回到那里的人,终年无法归家,她一个外人却明目张胆去过年,算什么事。
沈清白了然,目光落在她怀中:“手里拿的什么?”
姜予眠回道:“曲老师让整理的资料,还有一些要完成的课题,遇到点麻烦,正好去问问老师。”
“曲老师刚被叫走,你现在过去找不到人。”
“啊,那我等等再去吧。”
沈清白眼里闪过一抹迟疑,“或许,我可以帮你看看?”
姜予眠有些诧异,不过,有人主动帮忙,她求之不得。
两人回到办公室,在里面讨论了近半个小时,姜予眠豁然开朗。
“谢谢学长。”解决难题,她语气中难掩喜悦。
沈清白回到自己位置上,就在姜予眠对面,“口头上的感谢未免太没意思。”
“那?”要不然再请他吃个饭?公司那些谁谁帮忙做事,都说下次请吃饭。
沈清白想了想:“你不是南霖人吗?不如你带我过个年?”
姜予眠微愣:“可我是要去扫墓。”
沈清白眉头一皱。
在她简单解释自身情况后,沈清白微低头:“抱歉。”
姜予眠却笑着摇头:“没关系,已经过去了。”
从前有人提到父母和爷爷,她总是不愿面对,直到后来经历种种,她逐渐从那些悲伤的往事走出来,剩下的只有怀念。
除夕当天,姜予眠在镇上买了四份祭拜品,乘车前往村里。
村和镇上虽然通了公路,却不方便打车,这次是沈清白说要来小镇感受民风民俗,自己租了辆车,刚好把她送到村口。
姜予眠自己去祭拜,沈清白见她手里拿几个大袋子,主动提出帮忙。
姜予眠却拒绝了:“搭你的车已经很麻烦了,剩下的路我可以自己走,谢谢学长。”
车熄了火,沈清白背靠座椅,手腕搭在方向盘上,望着那道单薄的身影消失在车窗外。
他这个学妹很有意思,看起来柔柔弱弱,自主性却很强。若你主动提出帮忙,她愿意接受的不会假意推辞,不愿接受的会果断拒绝,不会优柔寡断的推拉。
姜予眠徒步走过一段长长的泥土路,寒风吹得她双手似冰冻,哪怕戴着手套也抵挡不住。
想起夏天来时遍地杂草丛生,她已经做好看见被风吹雨打后的画面,到那儿却发现,墓碑周围焕然一新,半径十米之内宽敞干净,仿佛一个独立的小墓园。
姜予眠感觉不可思议,甚至怀疑自己走错路。
直到她走近,看清碑文上刻的姓名。
这是她爷爷奶奶的墓没错,可这四周……
姜予眠暂时放下心里的疑惑,将祭拜品奉上,随后去了父母的墓前。
两处场景所见相同,一看就知是有人刻意安排。
几乎是下意识的,陆宴臣的名字蹦出脑海,姜予眠向附近的村民打听。
“那个墓啊,我记得是今年夏天吧,突然来了许多人把周围重新修建,花钱买了地,还请了人定期打扫。”村民指向邻居家,“喏,他们家男人就是其中一个。”
“那天我不在家,错过这赚钱的机会,真是可惜了。”
姜予眠又找到那家人询问,无论是时间,还是他们口中提到的姓“姚”的男人,一切都验证了她的猜测。
姜予眠走在路上,思维乱如麻。
那个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做了很多事,等明白时才发现,他给予的温暖早已无孔不入。
她恍惚地回到村口,沈清白的车还停在原地,一直没离开。
姜予眠抽回神思,加快步伐走去,抬手轻敲车窗:“学长,你还没走吗?”
“这个年还长,不急于一时。”沈清白打开车门锁,“你要走的话,正好载你出去。”
姜予眠没有打开车门,就站在外面说:“我要回一趟老屋。”
这下,沈清白直接开门从车里下来:“方便一起吗?”
一间老旧的院子,没什么不方便的,姜予眠点头,“可以的。”
回想半年前的场景,她以为会见到生锈的锁、破旧的门、结满蜘蛛网的墙,还有被藤蔓缠绕的秋千。推开门却发现,院子被重新打理了一遍,秋千被保护起来。
连沈清白都问:“这里还有人居住?”
姜予眠轻轻抿唇。
这里当然没人居住,只有那人的“特别照顾”。
他们在这里看到了墙边的痕迹,姜予眠第二次向人解释:“那是代表我年龄的身高线。”
沈清白靠近墙面,发现那些历经时间长河的身高线的特别之处,“你……十四岁到十九岁,等比例长的?”
十四到十九岁之间的线条间隔几乎相同,沈清白不知其中缘由,才会玩笑般地问出这句话。
姜予眠突然不敢再看,转身仰望天空,试图把眼中突如其来的酸涩感压回。
她闭上眼,耳边响起那一道道划在墙上的声音。
“这是18岁的姜予眠。”
“这是17岁的姜予眠。”
“这是……”
她终究忍不住回头,细数墙上一道道痕迹。
“十九岁……”
突然发现的真相让人措手不及,那些刻入骨子里的回忆不断攻击着她的离职,累积的情绪顷刻爆发,姜予眠跑出院门,蹲在外面无声地哭起来。
向来表现的沈清白被吓到,以为自己说错话,试探性地喊了几声无人回应。
不知道多久过去,姜予眠情绪终于缓和,从包里抽出纸巾擦拭狼狈的面孔,说话带着鼻音:“抱歉,我只是想起一些事情,一时间有些难过。”
沈清白以为她是想到了逝去的亲人,怕触及她情绪敏感点,不好多问。
只是静静地等待。
后来两人坐上车,姜予眠眼周的痕迹还在,她哑着嗓音道:“沈学长,我得回一趟景城,恐怕没时间带你逛小镇了。”
沈清白系安全带的动作微顿:“没事,打发时间而已。”
离开的路上,姜予眠一直撇头看着窗外,再没说过一句话。
除夕夜。
陆家的团年宴总共只有陆老爷子跟陆习二人,他们已经习惯陆宴臣不在,只是遗憾姜予眠忙于工作来不了。
“眠眠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容易。”陆老爷子始终记得姜予眠刚来陆家时胆怯弱小的模样,总担心她像以前一样受欺负。
陆习附和点头:“您说得对。”
他咕噜咽下最后一口汤:“正好,李航川说要去南霖玩,我跟他一起,还能帮你看看人。”
“噢?”陆老爷子没有怀疑,“那可以啊。”
反正他这孙子坐不住,每次放假都到处跑,去南霖看看人总比跑到其他地方好。
得到老爷子首肯,陆习打开手机查看机票,购买时间是两天前。
老人睡得早,晚饭后,陆习照例跟朋友出去跨年,嗨到十二点。
他拍了几张热闹的照片,想发给那个加班工作的可怜人,又自言自语道:“算了,还是不拉仇恨了。”
姜予眠小气得很,万一惹到她,等他明天去了南霖,小哑巴不待见他咋样?
他打算先发个简单的跨年祝福,刚打开消息页面,就被旁边的李航川拉走:“习哥,你一个人站这儿干嘛呢,赶紧来,要倒计时了。”
新年来临之际,全世界各地都有人互道新年快乐。
陆宴臣站在研究院外,抬头望着明亮的天空,算着时差在国内凌晨发了一条新年祝福的朋友圈。
内容只有简单的“新年快乐”四个字,无一人回应。
陆宴臣刷卡走出研究院大门,处理通行信息的机器人发出可爱的机械声:“今晚降雪,请注意出行。”
它用了中英文双语提醒。
陆宴臣收起卡,头也不回离开冰冷的研究室。
国内张灯结彩的热闹春节与这里无关,与他亦无关。
他在咖啡厅坐了一下午,离开时,外面的天气仿佛又降低了两度。
他这就样静静地走在街头,从天光大亮到暮色降临。
绑定star程序的手表亮了一下,左上角的小图标变成雪花模式,不过多时,空中飘落雪花。
路上行人纷纷撑伞,在街道穿梭。
他不紧不慢,漫无目的地前行,没有刻意躲避,任由风雪降临。
在街头小孩欢呼着雪下大的时候,他头顶的风雪却突然停了。
一把轻盈的雨伞从身后升至他头顶,男人停住脚步。
陆宴臣回头。
戴着红围巾的女孩高高举着雨伞,白皙手腕上佩戴的平安扣鲜亮如新。
空气凝固,时间静止。
那个勇敢的女孩啊,不远万里来到他面前,亲口回应那句祝福:“新年快乐,陆宴臣。”
漫天雪花纷飞,他们站在伞下,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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