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虾肉含在嘴里还没咬碎, 姜予眠慢吞吞地咀嚼,往喉咙里咽。
这片刻的间隔, 她已经想好如何应对陆宴臣的问话。
姜予眠抬手往黎宇飞肩膀拍一下, 问道:“好吃吗?”
“嘎嘣”一声,黎宇飞咬碎龙虾钳,囫囵道:“好吃, 好吃。”
姜予眠立即将答案转达给对面的人:“他说好吃。”
她侧面回答陆宴臣的问题,心里已经绕了七八个弯。
陆宴臣做事向来周道,要不是黎宇飞这小破孩多嘴,他也不会纡尊降贵替人剥虾。
明明可以用手套、用筷子去接, 或是让他直接房盘子里, 她却因黎宇飞的话一时头昏,就着他手里张口咬下。
太不该。
之后,姜予眠把情绪收敛得很好。
她本就是吃过晚餐出来的, 不馋这美味,所以当陆宴臣再度伸手时, 她义正词严地拒绝了。
快到晚上十点, 这顿磨人的晚饭终于结束。
黎宇飞走前,央求她保密:“姐, 这事儿你别告诉我爸妈。”
姜予眠缓缓低头, 郑重其事道:“没有下次。”
“当然!”他去酒吧看了,一群人吵得他头疼,根本不想去第二次。
把黎宇飞送到家楼下,远远就看着肖虹玉站在小区门口。
肖虹玉伸手去拿黎宇飞身上的书包, 黎宇飞侧身躲开:“不重,我自己能背。”
肖虹玉又开始细无巨细地询问,黎宇飞跟她拉远距离。
母子俩一前一后往家的方向走。
站在后方的姜予眠跟陆宴臣默默看完全程, 姜予眠反倒垂眉耷眼,心情沉重。
陆宴臣微低头,倾身问道:“拯救了一个差点误入歧途的小孩,怎么还不高兴?”
姜予眠嘴唇翕动,声音较低:“我只是觉得,他有那么好的爸妈,却不知道珍惜。”
她多希望有人可以管管自己,可关心她的亲人都已经不在了。
“人的一生要经历很多成长阶段,有些道理必须要自己走到那一步才会明白。”
“他那么想要自由,却一直憋着不说,他也怕疼爱他的妈妈伤心。”陆宴臣直起身,抬眸望去,母子俩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他们只是还没找到一个最好的相处方式。”
这话好有道理,姜予眠忍不住点头。
背后的马路响起一阵鸣笛,她猛地抽回神思,“你又开始了。”
陆宴臣:“嗯?”
姜予眠撇嘴:“开口就是人生大道理,你应该去当教书育人的老师,学生们肯定服你。”
陆宴臣不以为然:“道理人人都会讲,但不是每个人都听得进去。”
姜予眠往旁边迈开一步,站到他对面:“所以你今天跟宇飞在墙边聊了什么?”
男人微微一笑:“秘密。”
“行吧。”反正陆宴臣教育人时出口成章,一堆讲不完的大道理她也懒得听。
姜予眠干脆地拍拍手,没有半点留念,直接说:“时间不早,我先走了。”
陆宴臣问她:“你住哪里?”
姜予眠猜到他的打算,坦白指了指斜对面那栋楼:“就在附近,不必送了。”
重逢以来,姜予眠明里暗里拒绝了他多少次。
有些事点到为止,陆宴臣依着她,没有追问太多。
“我这几天都在南城,有事给我打电话。”陆宴臣顿了顿,补充道:“还是以前那个号码。”
“这话好耳熟啊。”以前,陆宴臣也总跟她说,有事打电话、有事发信息、有事告诉他。
那时她一心想着依赖他,靠近他,可是如今……
如今她自信又明媚,连同他给予的关切一并拒绝:“我已经长大了呀,有事我会自己解决的。”
陆宴臣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眼前的女孩冲他挥挥手,洒脱转身。
月光下,少女迈着轻盈的步伐一步步离开他的视线,没有回头,没有留恋。
陆宴臣伸手摸烟,却想起,已经戒烟好久了。
-
本以为这件事到此完结,没想到第二天,姜予眠就打了脸。
黎宇飞在第二天上学时被叫去办公室,班主任板着脸告诉他:“黎宇飞,有人举报你去酒吧。”
黎宇飞张口就喊冤:“老师,误会吧,我从来不去酒吧。”
班主任把一张拍到他正脸的照片摆在桌上,指指点点:“这是不是你?”
“……”
“把你家长给我叫来。”
黎宇飞当然不敢跟爸妈说,只好向姜予眠求助。
她手里还有工作没完成,一时走不开。
黎宇飞怕班主任给父母打电话露馅,急中生智:“不是还有陆大哥吗,姐,你能不能让陆大哥来一趟,求你了。”
姜予眠:“……”
昨天潇洒地说自己长大了能解决,今天就要求他帮忙?未免太丢人。
但是黎宇飞在电话里一声声的喊着“姐”,姜予眠于心不忍,嘴里报出一串号码:“他电话,有事你自己跟他说。”
黎宇飞千恩万谢,把她电话给挂了,迫不及待联系陆宴臣。
姜予眠处理完手上的事情,见时间还早,她想问问黎宇飞找到人没有,结果对方一直没回复,估计上课不太方便接听电话。
她给黎宇飞发了条短信,说已经在去学校的路上。
黎宇飞下课一看消息。
好家伙,他求助的两个都来了。
姜予眠跟陆宴臣二人在校门口不期而遇,追究根本,都是因为黎宇飞不靠谱,回消息不及时。
两人在校门口登记,黎宇飞亲自下来接人:“你俩可算来了。”
再晚一步,来这儿的就是他妈了。
黎宇飞带两人去办公室,他熟练的口吻仿佛亲戚串门:“老师,我家长来了。”
班主任一看这么年轻的两个家长,眼里充满怀疑:“他们是你谁?”
黎宇飞指着姜予眠介绍:“这我姐。”
班主任犀利质问:“你不是独生子吗?”
“……”
没想到这么快被戳破,黎宇飞改口:“我表姐。”
“哦,那这位?”班主任又看着陆宴臣。
陆宴臣开口:“我是他……”
黎宇飞灵光一闪,抢着介绍:“这我表姐夫!”
本打算说哥哥姐姐,但显然老师不信任他,请家长叫了表哥又叫表姐很不符合常理。但要是姐姐和姐夫,人家“夫妻俩”一起来,就说得通了。
黎宇飞对自己临危不乱的表现很满意,没看到姜予眠的眼神快把他射成筛子。
班主任打量两人,见他们外貌气质十分般配,对黎宇飞编造的身份没有丝毫怀疑。
班主任喊道:“黎宇飞姐姐。”
“在。”这位班主任典型的古板严厉老师气质,姜予眠看到她就想起曾经,好学生对班主任那种天生的敬畏感无处不在。
班主任扭头,又看向陆宴臣,喊道:“黎宇飞姐夫。”
陆宴臣撇头,见旁边女孩紧绷的表情,配合他们的谎言:“……嗯。”
“今天叫你们来,主要是想谈谈黎宇飞去酒吧的事……”班主任一开口,滔滔不绝讲了十几分钟。
就在姜予眠以为终于要结束时,班主任端起茶杯喝了口润喉,猝不及防问:“看你俩挺年轻的,有孩子了吗?”
“这……”话题跨越之广,姜予眠都不知道该怎么编,试探性问道:“跟宇飞的事儿有关系吗?”
“当然。”班主任操着熟稔的语气,“现在小孩的教育问题非常重要,只有当父母的才能体会到那种心情。你们这些年轻的哥哥姐姐跟他们打成一片,自以为包容放纵就是对他好,其实是害他。”
她见过不少学生家长,一般父母听到孩子贪玩都会急着训斥,并承诺以后一定严加管教。但刚才她费尽口舌说了一堆,这表姐和表姐夫也就附和两句,一看就是体会不到他们的良苦用心。
“青春期的孩子大多叛逆,家里人要多注意。”班主任恨铁不成钢的口吻,“你们还是太年轻,等你们有了孩子,自然就懂了。”
呵呵……
这话她没法接。
姜予眠向旁边人抛出求助的眼神,当了许久工具人的陆宴臣终于开口:“老师,你说得对。”
“小孩的教育很重要,我们必定会对黎宇飞严加管教,让他专注学习。”
这个回答总算让班主任,她又讲了两句才放两位“家长”离开。
从办公室出来,姜予眠重重吐出一口气。
扭头一看,始作俑者还优哉游哉地靠站在走廊栏杆前,姜予眠揉捏手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黎宇飞,你可真行。”
黎宇飞立马放下翘起的脚,“姐,姐,这事儿有人阴我。”
姜予眠面色不虞:“你自己不去,别人能拍到照片举报你吗?”
“可你不是知道嘛,这事儿昨晚就翻篇了,干啥突然发这么大火。”黎宇飞小声嘀咕。
姜予眠扭头看了眼办公室,压低声音控诉:“你自己刚才在里面说了什么,心里没数?”
小小年纪满嘴跑火车,什么表姐和表姐夫,张口就来。
黎宇飞立马把求助的目光抛向陆宴臣。
走廊有人经过,陆宴臣轻握了一下姜予眠胳膊,拉她往边上靠些,说道:“事急从权,既然我们答应帮他这回,便要做到底。”
姜予眠哼声:“我又不欠他的。”
黎宇飞双手合十对着陆宴臣不断摇晃,求他帮忙化解矛盾。
陆宴臣接收到他的求救目光,朝姜予眠的方向微低头,好言好语道:“这次被举报也是个教训,就再给他一次改过的机会吧。”
“对啊,姐。”黎宇飞狗腿地抱住姜予眠另一只胳膊,“我保证没有下次。”
班主任端着茶杯站在办公室窗口,看到这“严母慈父”的一幕,欣慰点头。
之后,黎宇飞返回教室继续上课,姜予眠得以解脱。
“经过黎宇飞的事,我总算知道你当初看我的心情。”她比陆宴臣小六岁,黎宇飞比她小六七岁,站在现阶段看过去,当真就是一小孩。
“你跟他可不一样。”陆宴臣走在她身旁,近乎同步。
“他是叛逆的青春期,至于你……”一时间,他似乎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词。
回顾曾经,姜予眠自嘲道:“哦对,我是生病了。”
“不,我是说,你……”陆宴臣欲言又止,在女孩疑惑的求知目光中,缓缓道出两个字:“很乖。”
她有脆弱的身体、坚强的灵魂,天生惹人怜爱,让他充满保护欲。
这话题,突然变得敏感起来。
姜予眠撇开头,迈着缓慢的步伐继续向前走,故作随意的语调:“啊,这么说起来,那确实比黎宇飞省心很多。”
陆宴臣亦步亦趋跟随她身后,低声笑道:“也不是很省心。”
要帮她解答难题,帮她寻找记忆,带她看医生,哭的时候还要哄。
他精心去呵护一朵凋零的花,历尽千辛万苦让那颗种子重新发芽,却没亲眼看见那朵鲜花绽放。
今天陆宴臣被叫来帮忙,于情于理都该感谢,姜予眠看时间还早,没到吃晚饭的点。
“本来想请你吃饭的,不过现在才四点,有点早了。”
“我可以等。”
“啊?你不是来这边出差的吗?”
“今天的事办完了。”
话说到这地步,姜予眠不好再反悔。
她能感觉出来,陆宴臣回国之后在主动接近她,却不知是何原因。
不过,陆宴臣当初收留照顾她那么久,她请人吃几顿饭,也是应该的。
黎宇飞的学校距离黎家不远,姜予眠的房子也在这边,距离饭点还有段时间,姜予眠请他去楼上喝茶。
这是一个两室一厅的小房子,空气流通,采光极好,对于独居来说,再合适不过。
陆宴臣打量四周,家具齐全,很有生活气息。
“你打算长期在这边?”
姜予眠摇头,把手里的杯子递出去:“这里只是偶尔过来住,也有两年了。”
陆宴臣接过温水杯:“类似于出差?”
姜予眠颔首:“可以这么说。”
“租的还是?”
“买下来了。”几十平的小房子也花不了多少钱,对她现在的收入来说只是九牛一毛。
姜予眠捧起水杯抿了一口,似感叹:“不是属于自己的地方总觉得没安全感。”
陆宴臣动作一顿,杯子里的温水也被客厅空调散发的冷气吹凉,“所以当初你在陆家,很没有安全感?”
“那时候不是。”
姜予眠靠落地窗站立,阳光斜射进来,落在她身后。
指腹沿着杯壁摩挲打转,她抿动嘴唇,缓缓抬眸,跟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对上视线,“因为当时我觉得,有你在的地方最安全。”
她那清凌凌的眼神仿佛在说:你给了我需要的所有安全感。
陆宴臣心念一动:“眠眠,当初的事……”
“当初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已经过去很久了。”姜予眠忽然迈开脚步往客厅里面走,不经意地打断他要说的话,“人都是要向前看的嘛,我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她进了厨房,把用过的杯子洗净。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举起杯子在眼前轻晃,余下的小半杯水荡在杯壁,将攀附的痕迹冲刷掉。
几天后,科研所的事暂时告一段落,姜予眠匆匆返回景城。
“逐星”系统在内测时候发现一些问题,沈清白催她好几次。
连续两周的工作让她忙得晕头转向,姜予眠在实验室熬了两天,眼角冒出黑眼圈。
许朵画在宿舍群吐槽工作太忙,老员工把她当免费跑腿的时候,姜予眠也提了一嘴:“熬了两天,整个人都不好了。”
徐天骄最近春风得意,看她俩在群里诉苦,大方的说:“最近得了几套护肤品,功效不错,改天寄给你们。”
许朵画连发一串感谢表情包,姜予眠已经被叫去工作,没再看消息。
等她空闲下来,群消息显示99+,许朵画总爱聊各种事,她也懒得翻看,就这么过去了。
徐天骄把护肤品分成三套准备寄出去,姜予眠却迟迟没有回复。
快递小哥上门收件,见她摆着三个盒子:“这三个都要寄吗?”
徐天骄低头看着贴在盒子上的纸条,从中拿走了姜予眠的那盒,说:“寄两个。”
-
忙完手里的事,姜予眠走出实验室,终于呼吸到自由的空气。
沈清白随她身后出来,在她身旁停下:“最近辛苦了。”
姜予眠回头冲他笑笑:“你也是。”
沈清白单手插兜,侧头问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姜予眠十指交握,掌心往下压压,活动筋骨,“打算回去睡两天把觉补回来。”
姜予眠这个人,聪明、善良,却不轻易与人交心,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没人能猜到她下一步计划。
听出她打太极的意思,沈清白随意点头,岔开话题,“中午了,一起吃个饭?”
姜予眠轻轻摇头:“抱歉诶,家里已经安排好了。”
谈婶知道她今天开始休息,整个上午都在厨房忙活,煲汤给她喝。
预约的车快到了,姜予眠朝沈清白挥挥手,迎着太阳跑向大门口。
骄阳下奔跑的灵动少女跟实验室里沉着冷静的领导者截然不同,跟姜予眠认识三年,共事两年,沈清白时常分不清,哪一面是真实,哪一面是只为做给他人看的模样。
地面原本重叠的影子变得独立,沈清白抬头,踏出凉意遍布的空调屋。
另一边,刚上车的姜予眠重新扎了下头发,拿起手机给谈婶发消息。
她已经快两个月没去陆家,生日那天陆爷爷说要给她办,她以工作为由拒绝了。
到家后,谈婶先给她盛了碗鸡汤,姜予眠喝完在屋里走了会儿,实在抵不住困意,回房间躺下,很快睡着。
等她醒来,太阳已经落山。
午休时间过长,睡得她头昏脑涨,姜予眠从床上爬起来,去卫生间洗了个冷水脸,顿时神清气爽。
下楼途中,她隐约听见有人说话,提到自己名字,姜予眠竖起耳朵继续往下走,看到两个熟人——陆宴臣跟陆习兄弟俩。
姜予眠转身就要往回走,却被犀利的谈婶发现:“眠眠,你醒了。”
姜予眠若无其事走出来,揉揉眼睛,含糊道:“睡太久了。”
“你也是辛苦了,该多休息,快来坐。”谈婶拉着她坐在沙发上。
因为刚才陆习跟陆宴臣各坐一遍,现在姜予眠的位置在两人中央。
谈婶看了眼时间:“哎呀,我该去叫厨房做饭了,你们三个聊。”
把人座位安排好,谈婶自己走了。
姜予眠满脑子问号,她甚至不知道,陆家两兄弟同时坐在干啥。
客厅剩下三人在一起,说不出的怪异,直到姜予眠手机响起,她像是抓到一根打破气氛的稻草,赶紧顺着爬。
姜予眠起身接电话,陆习也跟着离开,姜予眠没走太远,陆习从她后方经过,绕了一圈又回到沙发上。
这次,他挨着陆宴臣坐下。
平时吊儿郎当的陆习摆出一副严肃脸:“哥,你要提防沈清白。”
陆宴臣胳膊肘倚在沙发边,问:“怎么说?”
陆习窃窃私语:“沈清白对小……姜予眠有意思。”
“嗯?”陆宴臣松开支在腮帮处的手,身体直立起来。
见大哥不温不火的态度,陆习正色道:“姜予眠从来到咱们家到现在已经好几年,算半个陆家人吧,我总不能看着她往火坑里跳。”
“上回你们那个学术交流会,你应该见过沈清白吧?”陆习思索形容词,“长了一副性冷淡的样儿,看起来很不好相处的那个。”
陆宴臣摸着下巴轻点头,“似乎有点印象。”
“那就对了!”
“他在学校就我行我素,不近人情,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听说有女生跟他表白,拒绝就拒绝吧,嘴巴还特毒,说人家长得丑不配。”
“像沈清白那种冰冷冷的性子,搞不好还是家庭冷暴力选手。”
陆习用尽毕生所学把沈清白描黑。
陆宴臣没兴趣探究他话里的真假,但有一定他很认可——提防沈清白。
姜予眠接到的正是沈清白打来的电话,说是“逐星”的投资商唐总觉得他们小组今日太辛苦,请他们去放松放松。
姜予眠个人倒没什么太大兴趣,但既然唐总说了团队,她也不好缺席。
姜予眠应下来,时间定在三天后。
原以为是吃饭等类似的团建活动,结果,唐总带他们团队一行人去了高尔夫球场。
唐总是高尔夫运动的资深爱好者,并非常希望把这项运动的快乐分享给大家。
姜予眠望着头顶的太阳,恨不得时间倒回三天前,她一定不接那通电话。
现在来都来了,她只能咬牙参与。
姜予眠想着,应付几下就找借口进去休息,刚站到位置上,旁边传来沈清白的声音:“你握杆的姿势不对。”
驻场教练没到,沈清白已经率先走到她身边,认真指导她握杆的手势和站立的方式。
“这样?”虽然不是很感兴趣,但有人教,她也听得很认真,并且一一照做。
在沈清白的指导下,姜予眠练习空挥杆,不断纠正错误姿势。
沈清白靠她越来越近,姜予眠举起球杆,突然听到有人喊:“眠眠。”
姜予眠下意识抬头,看见不远处的徐天骄,她放下球杆,走出发球练习位,“你也来这玩吗?”
“今天休假,来放松一下。”徐天骄今天穿了套高尔夫女装,贴身又舒适得白上衣清晰勾勒出身材曲线,黑色裙裤下一双笔直的大长腿白到晃眼。
她特意来到姜予眠面前打招呼,“刚才看到你还不太确定。”
姜予眠解释:“跟一些做项目的同事来团建。”
她姑且就这么解释唐总带他们来这放松的行为。
徐天娇问:“你找到工作了?”
姜予眠含糊道:“算是吧。”
徐天骄点点头:“也对,你去哪儿都有人抢着要。”
姜予眠轻描淡写揭过跟关于自己的话题,问起徐天骄的近况,“你现在也不错啊,在天誉实习还适应吗?”
说到这,徐天骄眼角眉梢都飞舞着喜悦,“之前只晓得天誉难进,进去后才明白它跟普通公司的不同之处。”
在班里正式工作的技术人员,个个能力都是顶尖,那是一个行业的尖端,而她现在已经触碰到往上爬的阶梯。
今天徐天骄是带着目的来到这里。
自从交流会之后,她没再跟陆宴臣碰过面,本以为进入公司实习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却发现,月亮依旧悬挂于高空,她眼前的是水中月,看得见、摸不着。
她凭自己的社交能力,在公司吃得开,偶然得知陆宴臣跟人约了周末来高尔夫球场,她决定抓住这次机会。
遇到姜予眠是意外,不过有个朋友在这里,她出现在球场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徐天骄密切关注着来往的人,直到陆宴臣跟秦舟越出现。
徐天骄连忙拨乱几缕碎发,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刚练习过,走进休息区,装成偶遇:“陆总。”
两个男人同时望去,看清来人,陆宴臣微颔首。
陆宴臣对外向来是一副温和又疏离,徐天娇也不像普通女孩那么容易害羞,她大大方方迎上去,刷满存在感,“我是徐天骄,可能你不记得我了,我现在也是天誉的实习生。”
徐天骄有资格参加交流会,应当能力不错,通过天誉的面试也就不足为奇,陆宴臣端着一副领导者该有的口吻,鼓励员工:“好好工作。”
徐天骄抬手将一缕碎发勾至耳后,不经意间露出手腕上的驱蚊环,然而陆宴臣早已收回视线,跟秦舟越谈话。
徐天骄有些尴尬,但这时候继续打扰就显得太过,她把握着分寸,去拿水喝。
徐天骄一走,秦舟越装不下去,“对一个女职员这么和颜悦色?”
陆宴臣面不改色道:“她是眠眠的朋友。”
“说起你家那小丫头,还真是了不得,专业能力跟你一样强到变态。”
当初陆宴臣把姜予眠“捡”回来,那副病恹恹又懦弱的样子他亲眼见过,这短短几年,姜予眠的蜕变一次又一次刷新他的认知。
陆宴臣承认:“她的确很有本事。”
两人交谈时,徐天娇没有理由再往上凑,她只好守在两人去球场的必经之路,假装打电话,借此“解释”她出现在这的合理原因:“对,我跟眠眠这会儿都在球场。”
她侧站在那儿跟打电话,陆宴臣和秦舟越从她后方经过。
秦舟越压低声音:“我没听错吧,她刚才提到,眠眠?是姜予眠吗?”
“很有可能。”突然发现意外之喜,陆宴臣嘴角微弯。
高尔夫球场上,姜予眠挥杆挥到手累,好不容易打出去两颗球,还被沈清白批评:“你这个动作不对,容易扭伤脚。”
沈清白那副冰冷冷的面孔,语速一快就显得严肃又凶,姜予眠内心有些抗拒,“要不你自己去打,我可以跟教练学。”
“做事怎么能半途而废。”沈清白义正词严地反驳,抬手点了下她肩膀,“脚与肩同宽,看杆头……”
遇上个严厉的老师,姜予眠内心煎熬,殊不知后方一有人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
秦舟越满脸看戏的表情:“啧啧啧,原来是在约会啊。”
这个角度看上去,两人挨得很近,秦舟越点评:“手把手教学,不错,真不错。”
陆宴臣目视前方,语调很沉:“把人弄走。”
秦舟越满脑问号:“这大庭广众之下,怎么弄?”
陆宴臣毫无表情地瞥他一眼:“打个电话,不会吗?”
秦舟越皱眉:“你直接出去不就行了。”
“人太多。”他不确定姜予眠是否愿意让其他人知道,她跟天誉的关系,到时候免不得受人猜忌。
秦舟越啧声,替他办事去。
很快,沈清白接到一个电话,姜予眠暂时一个人留下。
她根据刚才所学挥动球杆,发球,意外地打得不错。她来了兴趣,再度尝试,没注意到后方有人离她越来越近。
姜予眠摆好姿势,挥杆……抡空了。
身后传来一道明显的笑声。
姜予眠回头,意外地看着来人,一想到陆宴臣悠游自得站在后方看完全程,失败的恼意爬上喉间:“你笑什么!”
陆宴臣慢慢走近,“看你打得高兴,没忍心打扰。”
姜予眠握着球杆,显然不吃他这套。
别以为答非所问就能掩饰刚才的嘲笑。
陆宴臣走上球垫,自然而然地开始指导:“你刚才用力过猛,稍微放松一点,避免肌肉紧绷。”
“手放中心,右手覆盖住左手大拇指。”他的声音温和有力度,跟沈清白严厉的教学完全不同。
“膝盖微曲,挥杆时重心不要偏离……”
人在接受陌生知识受挫时本就容易产生抗拒心理,而他就像春风化雨,耐心滋润贫瘠的土地,使之重现生机。
姜予眠反应过来,自己竟真的照做了。
她松开球杆重新握住,将球杆对准地面,瞄准目标。可她一动,姿势有些变形,陆宴臣动手将她合起的手掌扳正。
两人的距离蓦然拉得更近。
她今天穿的黑色吊带,与短裤之间露出白嫩的小蛮腰。
薄薄的白衬衣外套罩在充满骨感的身上,翻开的衣领沿着饱满的玉峰向两侧散开。
男人喉结一滚,不着痕迹抬高视线,清晰的看见一根发丝贴在她脸颊。
姜予眠自己似乎也感受到,右手从他掌心挣脱,随意地勾起发丝别在耳后。
红润的唇瓣启合吐气,站在侧面恰能将起弧度看得一清二楚。
“重新来。”姜予眠晃晃手腕,重新握住球杆。
紧接着,为了矫正她的姿势,陆宴臣一手按在肩头,一手贴在腰后。
隔着单薄的衬衣,肌肤仍然被烫到,不知是太阳太大,还是紧贴的温度太炙热。
姜予眠脊背绷紧。
“眠眠。”
“嗯?”
“放轻松。”
“……”
贴着教学,你放轻松试试?
姜予眠握着球杆扭动,“你离我远点,我自己打。”
“好。”陆宴臣退离球垫,给她宽敞的发挥空间。
姜予眠凝神静气,再度挥杆,稳稳打飞一记球。
她欣喜转身:“我好像感受到了!”
不再是胡乱的尝试和练习,而是真真切切控制身体和手挥出那一记球。
可当她回头,看见的却是沈清白。
姜予眠笑容微僵,逐渐收敛,“学长。”
“刚才打得不错。”沈清白上前鼓励,“趁有手感,多练习几次。”
姜予眠没了兴致,抬手摸摸额头的汗,“有点累了,我先进去休息一下。”
她大概猜到,陆宴臣在刻意回避。
放好球杆后,姜予眠走向休息室,却意外看见两个熟悉的人面对面而立。
消失的陆宴臣跟徐天骄站在一起,而徐天骄手里举着那条最近一直佩戴的驱蚊手环,不知道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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