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周兒低下头,眼睫忽闪,皱了皱眉,大脑迅速旋转回想刚才她说的那几句话。
老板在外地工作,其实很少来平潭,连收租的工作都是雇佣了人每月给她打过去,周兒来的那天刚好老板来了平潭,也就顺口多说了几句。
声音很低,不是什么能够张扬出去的话,很小声地八卦完,说如果她真的不喜欢三楼,五楼也行,还剩下最后一间她的私房可以租给她,就是没有电梯要麻烦些。
她猜想到某种可能,手指微动,下颚抵着手腕,长发盖住半张脸,压低了头不吭声。
目及之处能看到少年穿着一双salomon运动鞋,他的装扮向来很休闲,更喜欢宽松些的衣装,还没脱去高中气。
“我疼。”周兒轻声,松开抓着栏杆的手,整个人缩成一团倚靠着墙壁,胳膊放在胃部紧紧摁压着,见眼前人没有丝毫动静,才试探抬起头看他。
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少年紧绷着的下颚线条,手指的打火机被人在手心打转,眼皮耷拉着,懒散地跟她对视,似乎刚才的阴鸷瞬息烟消云散。
他有一张漂亮的眼眸,眼尾的睫毛浓杂,显得一双眼像是点过墨,看人时总会多几分直白坦荡,像是少年无所畏惧的澄澈目光,轻狂又不羁。
周兒苍白着一张脸,眉头紧皱着,是真的疼得要命。
她看向陈逆,张唇道歉:“对不起。”
陈逆觉得这人挺好笑的,说话时总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道歉也道得挺快。
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莫名的发火有些没道理,他松了松眉心,见人蹲在自己脚边,不留痕迹往旁边靠了靠,手指无聊地玩起了打火机,摁动的声音“咔啪”一声,他眉骨抬起:“对不起什么?”
周兒转话说:“你能不能去我房间往桌子上的药箱里找找有没有胃药。”
小狗大概是听到了主人的回复,也呜呜地从房间里扒开门跑出来,瞧见周兒额头冒着冷汗,一副难受虚弱模样,趴在她脚边低声叫了几声,伸出脑袋想让她摸。
陈逆瞥了狗一眼,小狗像是意识到了视线,缩了缩脖子,趴在地上不动了。
他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周兒皱眉挣扎着站起身,不太能记得药箱里有没有药,刚才的那句话也是故意说出口的,这个时间小药店也关门了,难不成要打120吗?
她刚站起身走过去打开房门,身后脚步声传来,周兒偏头,看到陈逆扔在窗帘上的白色药片,还好心地递给了她一瓶水,虽然是凉的。
周兒讶异了一秒,没想到陈逆会过来,在她愣神的一瞬间,耳畔冰冷的嗓音响起:“不想死就喝快点,杯子扔了。”
周兒捏着药片喝下去,一时半会也没转好,她微微扬起下颚,对准人的眼说:“谢谢。”
陈逆转身离开,周兒回到房间,小狗已经躺在窝里睡着了。
寂静的夜晚被窗外的风割破,她站在窗户前看到远处海边似乎在涨潮,水花激荡翻涌得明显,站在这里,似乎能听到剧烈的潮水拍打岩石的声音。
随后,滴滴答答的水声响起,树木被暴风雨拍打的七零八落,不时往下掉落树叶。
周兒手指不知道在聊天界面停了多久,敲打出了这句话:
【陈逆妈妈怎么死的?】
齐嘉在前天忽然回了京市,跟陈逆打架那天的那通电话还是惊动了他爸,同行的保镖把他出卖,齐明江知道他跟陈逆打架之后让他这个月好好在家补习,禁止出门,这次连他妈都打了好几个电话让他回去。
齐嘉心疼他妈,从小就很听他妈妈的话,当天就买了票回去了,上了车才给周兒发的信息。
对面回复的挺快:【跳楼自杀。】
【周兒姐,你怎么忽然问起他了?他是不是对你干什么了?!!你不要害怕!有我在。】
周兒捏着手机轻笑:【没有,好奇问问而已。】
她并不觉得这件事跟陈逆有什么关系,都说隔五个人就能跟世界上任何一个人联系上,如果非要纠结祖祖辈辈的事儿,都别过好了。
【哦,周兒姐你的店开张了吗?我也想纹个纹身。】
【学校允许?】
【我纹在一个隐秘的地方,他们也看不见嘛。有本事把我裤子脱了。】
周兒:……
【想纹什么,纹在哪儿?】
【我还没想好,等到时候我再找你。】
【行。】
-
陈逆跟齐嘉打架的事情在那天之后好几天,才慢慢在平潭传开。
几乎没人不知道陈逆是个私生子的事儿,他从小便生活在这里,那个爸来过几次之后搬离,早些年陈逆过得并不好,他没有家,身上也没什么经济来源,在他妈妈去世之后,他索性摆烂上了职高的学校混生活,而后不知道在哪认识了李殷这种生意场上阴险狡诈的人物。
后来还真幸运的赚了钱,把酒吧买下来了,听说他会经常跟李殷出差,李殷在京市的名头不小,陈逆天生聪明,没成年时便在生意场上苟活,混到现在比一般人更早接触社会的同时,也有权有势,人脉广,轻易不敢招惹。
这也就是之前黄毛并没把陈逆看在眼里,最近几年却也不敢招惹人的原因,陈逆认识的人挺多,而他出了平潭屁都不敢放一个。
前些天听闻齐嘉来了平潭,黄毛在家浑浑噩噩了几天,好几天后才听说齐嘉找人跟陈逆打架的事儿。
后来在广场看到周兒跟齐嘉打球,也印证了小弟打探来的消息,齐嘉跟周兒关系很好,而齐嘉跟陈逆隔着血海深仇。
也难怪陈逆知道了这件事,周兒这几天都没去过酒吧。
黄毛嘴角裂开一丝笑,出了平潭是不行,但他在平潭这么多年,被一个刚来的黄毛丫头欺负在头上怎么都说不过去。
他捏着棍棒,招呼着几个朋友,嚣张地从街道横过。
-
天气放晴,周兒做了三明治,吃完就去了纹身店,还没给店起名,设备也还没运过来,她准备过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制备的东西,以防来不及。
路上,她给陈逆发了微信。
【谢谢,昨晚的药。】
【怎么谢?】
周兒目光停在这句回应上,心想这个点他已经醒了?
以往她都是七点去纹身店,跟那个睡懒觉的邻居刚好错开。
【那不如,晚上请陈老板喝酒好了。】
对面没回。
周兒:【我以茶代酒可以吗?】
没来得及等对面的回复,司机告诉她到了目的地,周兒抬起头,看到远处店门前站着几个人,手里捏着棍棒,已经把纹身店的玻璃门给敲碎了。
门口一地的玻璃碎片,里面的东西也都被弄得凌乱。
“哎老大?这周兒怎么还没来啊?”
“等会儿呗,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他捏着手里的棍棒,邪笑着,“砰”的一声砸在面前的木质桌子上,整个桌子从中间劈开。
砸完还心情很好地欣赏了一下自己的作品。
“你往那边站站,看老子的准头。”
说完,棍棒整个撞在灯罩上,东西刺啦了几声,整个被毁掉砸向地板。
路人看到这场面好奇地往里面看,黄毛恶狠狠地望过去,恶劣道:“看什么看?想打架吗?”
以此把路人吓走。
十几分钟的时间,整个装修好的店面毁于一旦,大半个月的装修不复存在。
周兒眼睫低垂,只能安慰还好纹身设备没搬进去,不然可能也要被他们毁个彻底。
她不知道要不要下车,那几个人看起来就不好惹,周兒叫住开车的师傅,毫不犹豫原路返回。
刚回到房间,便看到桌子上一片凌乱,桌布被整个抓了下来,玻璃制的东西碎了一地,整个房间像是被洗劫一空。
她静止站在门口,大眼扫了一圈,并没有看到那只罪魁祸首,忽然明白,为什么陈逆即便是平常喂过它,却也没收养它。
野性难驯,它或许会因为想要一个舒适、温饱的地方而暂时屈服于驯养它的人,但一时半会也变不了性子里的犬性。
小狗姗姗来迟,站在门口看到如此场面,心虚地低下头,舔了舔毛,呜咽几声蔫巴巴地趴在地上。
纹身店的事加上如此场面,让她有些头疼,看了小狗一秒,疲惫地收拾完,打开电脑,看到最早放置在纹身店最上面的隐形摄像头还没被破坏掉。
此时几个人还正站在纹身店内,估计是在等她,看来他们并不知道她住在什么地方。
这条路上行人本就不多,路上有人看到这种场面,也没人敢凑上去说什么。
周兒皱紧眉,询问了谈砚清纹身设备的进度,说已经打包好了,都是他挑好的,让人给她送过去。
只不过工具架没有跟师父那个一模一样的了。
周兒:【先别让人给我,放仓库吧,最近有些事儿,过几天再说。】
【出什么事儿了?】
【我能解决。】周兒问:【师父最近怎么样?】
【出去旅游去了,说怕没机会,要看看大好河山。】
【挺好。】
过了两分钟,对面:【如果不喜欢那里就来南临找我。】
周兒:【嗯。】
几个人也挺有毅力,一直等到下午两点多,火辣辣的阳光铺满地面,几个人才捂着干瘪的肚子离开这里,走之前棍棒狠狠砸在墙壁上,地上本就碎裂的玻璃再一次炸开。
如果他们要查,应该挺快就能知道周兒住在筒子楼。
她并不想麻烦自顾不暇的齐嘉,更不想麻烦已经因为她这辈子都站不起来的谈砚清。
肆意妄为过了十几年,周兒才忽然意识到,也许别人说的没错,她似乎就是一个连自己都没办法顾好的人,才会让身边照顾她的人一而再的受伤,甚至离开。
关掉电脑界面,周兒从烟盒中抽出一根烟,烟灰缸里的烟灰逐渐往上漫,天色渐暗,她才想起本来打算今天晚上去酒吧的。
-
陈逆跟李殷不同,他似乎对感情很淡漠,更别说会有什么女朋友之类的,于东树以为像周兒这样长相的,性格独特鲜明,出众到连陈逆都会在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多给一个眼神的人,跟陈逆大概是会有些不一样的发展。
可过了这么多天,偏偏在那天他说完周兒看上他了,他说了没兴趣之后,人就没在来过酒吧,也不知道是真的忙,还是借口不想来。
这不得不让他怀疑是不是陈逆说了什么话,或者发了什么,给人拒到没敢再来。
毕竟像周兒那种连头发丝都透着金贵骄傲的人,被拒绝过之后绝不可能凑上去,这点,跟陈逆如出一辙。
不知道谁先开的口,忽然说起这个人。
“哎那个周兒最近怎么没来?”
男生满脸不屑地轻声:“说不准就是看不上我们了呗,性子那么傲,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呢。”
“我最近倒是听说,人以前在京市,家里可有背景了,那词儿叫什么,翘楚!佼佼者。”
“那又怎么样?说的跟我们活的多潦草一样。”
“啊,那我他妈岂不是赌输了啊草,我还以为逆爷真的闲了会跟她玩玩呢。”
“你这不肯定输?阿逆什么时候会玩这个?就算真的也会认真好吗,跟你似的?”
“我靠我知道了,她是不是知道逆爷是私生子?生活在那种环境的人,都不用想,她肯定就是看不上——!”
说话声蓦地停息,男生看到陈逆推开门正站在门口,身子猛地往后蹿,抓着贺义的衣服往他身后躲了躲,差点忘了怎么呼吸。
草,这眼神,你要吓死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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