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镜心之后有再问过顾明霜,正阳派只能确定黎茂曾在路上遭遇过一场伏击,之后再如何、到了哪里全都一无所知。
因此黎镜心便没有把这位“父亲”当做最后的手段。
秦无衣对医术看上去也颇有了解,说不定便会有什么办法呢。
如此一问,不过是个尝试。
但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黎茂在月中前的第二天赶到了正阳派。彼时她正在筛查正阳派的弟子名单,面前的名单凌乱的摆了一桌,摊开的纸上字迹未干,散发着悠悠的墨香,是她昨夜里在正阳派的藏书阁里刚抄下来的。
桌子被并在了床边,连同床上都被她放了许多写着名字的纸张,分沓而散乱。上午的阳光明媚而不热烈,从窗柩里静悄悄地潜入,大方地斜照在床边和桌子上,光线在纸上轻轻跳跃着。她披散着头发坐在桌子和床边的夹缝里,凝眉思索一阵,用朱笔划掉了一个人的名字。
这个人没问题。
已经太久都没有用过这样原始而费力的法子了,一夜未睡,眼睛有些干涩,她停下了揉了揉眼睛,便听到门外顾明霜的声音传来,其中很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师姐,你父亲到了!师姐!”说话的功夫已经在拍门了。
黎镜心的名单是偷来的,自然不能让顾明霜知道。她将纸张轻轻地拢作一团全都扔到了床上,拉下帘帐,随即将桌子往外一踹,让它回到了原位。只不过上面砚台里的墨水微微洒落了一些,在漆红的桌面上添了几个黑点。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帘帐里的纸张到了纷飞的最后时刻,如同一条濒死的鱼在作最后的挣扎,只瞬息便只剩了光线里跳动的尘土。
黎镜心过去打开房门,平静地看了正打算踹门的顾明霜一眼:“何事?”一副将睡未醒的样子。
顾明霜借着门缝看过去,只能看到半透明的淡青色床帐被风轻轻吹动,摇晃了几许波纹,应是师姐方才起身时扯动的,一点都没有多想。
她抱住黎镜心的胳膊,声音里半是高兴半是看热闹的情绪:“师姐,你父亲到了,正在考较秦无衣哪。”
“考较”两个字说得很重,像是特意在舌尖打了个弯儿,语调又轻快又缓慢,还向她眨了眨眼睛。
原来是在幸灾乐祸这个。
“师姐,你今天起的好晚,我去给你打水,你先把头发梳起来,我们还是快点去,我来时黎掌门才刚提到秦无衣的名字。”她风风火火从架子上拿了水盆去院子里打水去了。
潜台词明晃晃放在那里:去晚了就看不了好戏了。
黎镜心向来亲情淡漠,听到“父亲”来了也没有多大感觉。这世上有千百种人,便有千百种父母,她从来没想过“父亲”便一定会耗费他的功力去救她,何况还是每月一次。
千里迢迢而来,为的也不一定便是女儿。
只不过上来便要找秦无衣,是因为她的“爱慕”吗?
她心里想着事,手上倒也不慢,桃木的梳子做得尺缝不是太密也不是太疏,恰到好处。她随意把头发梳顺,高高的扎了个马尾,还有时间重新理了理凌乱发皱的衣裳。
顾明霜把水端来,围在黎镜心身边叽叽喳喳个不停:“听说黎掌门路上遭遇了伏击,对方竟然也是一个先天高手,武功不在他之下,而且那人手段下作,擅长用毒,在自己的兵刃上抹了见血封喉的剧毒。黎掌门说,幸亏他带了温玉过来,否则别说是赶到正阳派,恐怕交完手便要打道回府寻求医治了。”
“师姐,你大师兄可真是厉害了,他今年才二十多岁吧,就已经成了先天宗师了,这天分也实在是太高了!”
大师兄?温玉?先天高手?
那便是说先天宗师不止是这五个门派的掌门/长老了?她敛眉低眸,擦了擦脸。
等黎镜心洗完脸到了正阳派的议事堂时,“考较”已经结束了,秦无衣站在几日不见的长须道人身后,嘴角一点红色的血迹,看样子是受了伤,但脸色平静,也看不出什么来。
一个“哼”声响起,低沉而威严,是正座下手左边第一位的中年人发出来的,他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袍子,旁边桌子上放了一把长剑,身后站了一个容貌俊秀的青年,穿着一身黑衣,还戴了斗笠,黎镜心看过去时他冲黎镜心微微笑了笑,看上去很是温和。
这两人想必就是“她”的父亲和大师兄了。
她走过去乖乖喊了一声“父亲”,又冲后面的青年喊了声“大师兄”,中年人的脸色才和缓下来,道:“活着便好。”
她没什么想法,没认错人就好。
“脸色如此苍白,此番是吃了大苦头了,去那坐会儿,我和宋掌门再说几句话我们便回去。”冲她扬了扬下巴,指的位置便是他旁边的座位。
虽然大师兄还在他身后站着,但是黎镜心也并不觉得自己不能坐,便听话的坐了过去,不出意外的看到“父亲”的脸色更和缓了一些。
正阳派的议事堂她是第一次来,地方确实够大,再来二十个人都不会显得地方局促,只不过人少了,声音听着就有回声了。
“宋掌门,虽然你说如意令上记载了你们正阳派的最高心法,但我们连如意令是何模样都没见过,要想帮着你们找,也是有心而无力啊。”
“正是正是。”是长须道人。
既然正阳派当时找到了如意令没有让他们知道,那这会儿丢了,凭什么让他们来出力?
正阳派的宋掌门拂尘一甩,道了声:“无量天尊,”他脸色隐隐有些难看,虽然知晓让他们帮忙寻找不会这么容易,但连答应都不肯答应,却实在出乎他的意料,“当年如意山庄灭门,江湖上只留下了如意令的传闻,但二十年过去,如意令是何模样我们亦无从得知,何况那块令牌上记载了我派的最高心法,更是与传言有异。”
言下之意,正阳派并不能确认那块便是如意令,何况上面还记载了正阳派的心法。
“如今魔道猖獗,先对如意令下手,又趁青云擂之际先后对我们几大门派的核心弟子下手,其背后阴谋到现在都不得而知,摆脱诸位帮忙寻找如意令,恐怕也非我正阳派一派之事。”
议事堂里沉默片刻,黎镜心坐在旁边的座位上安静喝茶。正阳派只靠威逼怕是不成,魔道尚未现形,同仇敌忾说到底只是一句口号,各门派有各门派的利益要顾,大约是不会受宋掌门这几句话就妥协。
果然,长须道人笑呵呵道:“黎掌门方至,与黎小友也有日子未见了,不如先让他们父女叙叙旧,此事我们改日再议。”
逼是没法逼的,宋掌门无奈点了点头。
黎镜心跟着“父亲”去了他们的院子,是她之前院子的正屋。
虽然有弟子打扫过了,但还是隐隐有股霉味。
一进门黎茂便又“哼”了一声,话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一去就盯着人家看,结果呢,人家也没多看你一眼。”老父亲酸涩道:“放心吧,为父只是帮他把余毒清了清,疏通经脉,对他日后的功力大有裨益。”坐到了圆桌旁边。
大师兄温玉把斗笠摘下来,声音相当温润,道:“师妹,你三个月没回家了,这次怎么连信也不写了?”没有多少责备,反而透着股无奈。
他开始从袖子里往外掏东西,簪子、脂粉、珍珠、绒花,还有一小盒糕饼,在桌子上堆了一个小堆,五颜六色、琳琅满目。
他把那颗大珍珠拿过来,道:“云曜找了许久才收集到的,说你再不回家就把它碾碎了,结果听说你在正阳派受袭,便让我给带过来了。”
云曜是谁?
她沉默的时间太久,黎茂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皱了皱眉,还未开口,便听到自家女儿说:“我失忆了。”声音清清冷冷的,半点活人气都没有。
他这才意识到,平日里女儿虽然也冷清,但见着他们不是如此平静得如陌生人一般的。
但他的第一反应是,原来如此。但紧接着便道:“失忆了还记得喜欢谁,就不记得自己父亲和师兄了。”
温玉抚了抚额。
之后黎镜心便被他们摁在座位上听了半天“自己”的童年趣事,什么小时候偷偷跟着大师兄和二师兄出海,结果差点被风浪给掀下去,什么有一段时间女扮男装去青楼里养了个小姐,后来还带上了山,之类之类。
云曜是她的二师兄,姓李,是已故济阳王的儿子,从小被送到了四海剑派。他们三人年纪相仿,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
“这次你要来正阳派时,云曜放心不下,还想跟着一道来的,只是王府那边临时出了事,他脱不开身。早知道你在这儿受这么大罪,怎么也该让你大师兄跟着。”
女儿向来聪慧谨慎,又有主见,武功也在一流,只是在正阳派玩一玩,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
“你过来,为父给你把把脉,宋乘风不敢说你的状况,我实在放不下心。”
黎镜心却没有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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