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雨还“滴滴答答”下个不停,小白在脚边抓着一个球玩得不亦乐乎,可刚刚送走赵九霄时还满脸笑容的顾姣此时扭头看着那雨幕之中头也不回离开的人还是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她的心里还是有些难过和失落的。
或许不止有些,可能要比有些还要多许多许多……
她没喜欢过别人,也是经过赵九霄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是会给人造成麻烦,让人不开心的。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喜欢一个人不就是想要每天都见到他,和他待在一起吗?她想要把自己的开心和不开心都分享给他,也想听他说他的事……从前他们不就是这样相处的吗?为什么如今会变成这样呢?
时间真的会改变一切吗?
那……他们以后成婚之后也会这样吗?
顾姣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只是觉得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
她想象的婚姻不是这样的,可她又不知道怎么去改变,每次碰到九霄哥哥,她都好像习惯性得去斟词酌句,小心翼翼掩藏自己的情绪,生怕说到什么惹他生气,她知道自己这样不好,但她……
弄琴撑着伞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顾姣一个人蹲在地上,身边只有小白,她脚下步子一顿,刚刚突然下雨,她想着两人估计一时半会走不了便去吩咐厨房准备了一些糕点,没想到糕点做好了,人却不见了。
“世子呢?”
她收起伞问背对着她的顾姣,手里还提着食盒。
“啊……”顾姣回过神,她眼睫颤了颤,把那些思绪都压到了心底,揉着小白的头说,“我看下雨了,就让九霄哥哥先回去了。”话落,瞧见弄琴面上的担忧,她又扬起笑脸安慰道,“没事啦,我和九霄哥哥都约好了,等下回天晴,他有空,我们再一起去钓鱼。”
“今天就让小白陪我吧,下雨天,我也不想出门。”顾姣说完低下头,手放在小白毛茸茸的头上摸了摸,嗓音柔柔的,“好不好呀?”
“汪!”
小白兴冲冲喊了一声。
顾姣看着他如昔的模样,脸上的笑容也总算是变得鲜活了许多,她拿起地上的球往一处扔,小白反应很快的把球叼了回来,然后摇着尾巴仰着头让顾姣把球拿回去继续扔,一人一狗就这样玩闹着,屋中不时响起人的笑声和狗叫声……可围观的弄琴却满面愁容,她自幼就陪着小姐了,怎会不知她此时的笑脸是强撑出来的?她有些担心小姐,却也清楚小姐不会与她说,而她也不知道找谁去说。
老夫人还在寺庙,便是回来也是偏居一隅鲜少见人。
夫人是疼小姐,但到底不是小姐的亲生母亲,有些话自是说不了。
老爷又不在家中,便是在,以老爷的性子,小姐也不可能与他说这样的私密话,舅老爷那也是一样的,有些事情,男人和女人总归是有差别的。
若是姨夫人在就好了,小姐自幼和她关系要好,有些不能与旁人说的话也能同她说,可姨夫人远在金陵,远水也解不了近火。
想来想去,还是只能找二小姐,弄琴把糕点布置好后,又让人喊了小锁过来陪小姐玩,自己则是回去写了封信让人快马加鞭给二小姐送过去。
而此时的帝宫。
天子宗裕和赵长璟面对面坐在轩窗旁下棋,窗外雨水涟涟,两人却无声无语,殿中只有棋子轻敲棋盘的声音,两刻钟后,宗裕丢了棋子,颇有些郁卒地说道:“不下了,赵修和,跟你下棋真没意思。”
赵长璟头也不抬,自顾自拣棋,“跟江谦下就有意思了?”
“那当然比跟你玩有意思。”宗裕说完反应过来,瞪眼,“你这是把朕比作江雍怀那个菜鸟?”
“这是您自己说的,臣可什么都没说。”
宗裕看着他一脸寡淡,说起话来却依旧气人的模样,啧一声,“朕好歹也是天子了,你就不能让朕一回?”
赵长璟仔细想了下后开口,“您若当真那么想赢,让您一回倒也可以,就是别回头赢了又要说臣故意的。”
“被你说的朕跟个无赖似的。”宗裕说完见赵长璟长眉一挑还要开口,他眉心轻跳,知道他绝对不会有什么好话,忙道,“行了,你闭嘴,跟你说话真是气死人。”
赵长璟从善如流闭上嘴,继续分拣棋子。
宗裕也跟着拣棋,拣了一会后,他忽然说了一句,“回头去趟大牢吧,替朕看看他。”不同先前玩笑时的声音,这会他的声音有些低,神色也变得静默起来。
知道他说的是谁,赵长璟长指一顿,过了一会才轻轻嗯了一声。
棋子已经各自分好放进盒中,两人却都没再说话,要走的时候,赵长璟看着面朝着窗外不知是在看雨还是在放空的宗裕,轻轻说了一句,“别想了,人心易变,不必事事都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人心易变……”宗裕轻声呢喃,似乎还未醒过神来,“那你和雍怀也会变吗?”说完,他自己先反应过来,神色微变后看着依旧面色如常的赵长璟,语气紧张,“修和,朕不是……”
赵长璟看着他,语气依旧,“臣知道。”
四目相对,宗裕神情几经变幻,终是一叹,他指腹揉着眉心,语气疲惫道:“抱歉,修和,朕最近实在是太累了。”他哑着嗓音说,“外头的那些声音,朕不是没听到,国子监里吵翻了天,都在为他叫屈叫不平,可难道朕就愿意相信吗?朕的启蒙老师,教授朕一辈子,廉洁公正了一辈子的老师竟成了最大的贪官……”他阖着眼睛,苦笑一声,“修和,朕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朕有时候都在想,他从前对朕的那些好究竟是不是真的?”
赵长璟没有答是也没有答不是,他只是沉默一会后说,“是非黑白,人心曲折,原本就不能简单概论。”
“是非黑白,人心曲折……”宗裕低声重复了一遍,面上那些挫败和难过的情绪也终于好了许多,他看着赵长璟说,“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等赵长璟应声离开,他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忽然又喊了一声,“修和。”
赵长璟止步转身,他一身绯衣乌纱,立在光影处俊美无俦,他没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宗裕语气认真地同他说道:“无论如何,朕永远都信你。”
赵长璟看着他,轻轻嗯声,“我知道。”
……
走到殿外,赵长璟拒绝了内侍的陪侍,他独自一人撑着伞往外头走,没去内阁,而是朝天牢走去。
天牢关的都是十恶不赦且身份尊贵之人,只是这么多年,这座天牢如同虚设,没想到第一个进去的却是风评一向极好的燕仕林,曾经的一代宰辅。
门前将士看他过来,忙拱手,“大人。”
“嗯。”
赵长璟收伞握于掌心之中,拍落一身雨水,方才道:“我来看看燕大人。”
“是。”
将士领他进去。
偌大的天牢也就关了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只有脚步声在空旷中发出声响,燕仕林坐在椅子上,即使身处狱中也手不释书,听到声音,他侧头看了一眼,看到赵长璟的身影,他似乎并不意外,收回目光又翻了一页书方才开口,“来了。”
如同从前两人每一次见面,并没有因为身份地点的转换而有一丝变化。
“嗯。”
赵长璟把伞放到外头,又拍了拍衣袖方才抬脚进去,坐下的时候,一盏清茶已经放到他面前了,他也不客气,拿起来喝了一口,熟悉的味道在齿尖流动,他挑眉看人,“太平猴魁?”
燕仕林同样挑眉回视,“怎么,我当了一辈子官,还不准有人送些好东西?”
赵长璟笑了下,没再说什么,只捧着茶盏慢慢喝着,牢房里没点灯,只有灰白墙上一方小窗透进来的一点光,他见他费劲地眯着眼,不由开口,“想看书就让人送点蜡烛过来,太平猴魁都喝上了,何必省那点灯油钱,别回头眼睛也看不见了。”
燕仕林抬起头,看着赵长璟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你这小子嘴还是这么毒,也不知道你爹那个老实人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猢狲。”说完没听到赵长璟的声音,他自己好笑道,“怎么这次不接着说让我去问你爹的话了?”
赵长璟沉默看他一眼,放下了手里的茶盏,没有言语。
“行了,别跟我摆出你这张臭脸。”燕仕林语气无奈,倒也没再继续看书,他也端起一盏茶慢慢喝着,喝了几口后才开口,“也别问我为什么做那些事。”
赵长璟淡声,“我若要问,早在第一天知道的时候就问了。”
燕仕林笑了笑,从前永远精神饱满的人,如今的笑容却显得十分疲惫,笑了一会后,他的目光落在赵长璟的肩膀上,“伤怎么样了?”
“你自己的吩咐,心里没数?”见他不语,赵长璟往后边的墙一靠,倒是没半点内阁首辅的端正模样了,他仰着脸看着头顶,也不知在看什么,很久之后才说,“死不了,放心吧。”
“那就好。”燕仕林垂下眼,沉默一会后忽然说,“下次来看我的时候替我带点酒吧,喝了一辈子茶,怪没味的。”
赵长璟长睫微颤,喉结滚动一番后才含糊吐出一个字,“嗯。”
但他们都知道没下次了,就算有,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面对着面。
两人对坐着,一个喝茶,一个仰头阖目,不知道过去多久,或许只是很短的一会,也或许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燕仕林忽然放下手里的茶盏,看着赵长璟说,“好了,回去吧,你一个大忙人也别在我这个老头子身上浪费时间了。”
赵长璟没说什么,站起身,要出去的时候,他看着身边老人的身影,开口,“不问你为什么做那些事,就问一句——值得吗?”他看到老人放在桌案上的手忽然一颤,却依旧什么都没说。
赵长璟沉默一瞬,终是没再开口,抬脚往外走去。
两日后。
“铮——”顾姣百无聊赖弹着琴,听到外头的说话声,原本思绪放空的她手指顿时乱了一拍,琴音错乱,她看着弄琴进来,茫然地抬起脸问她,“谁死了?”
“燕大人死了,”弄琴轻声说,“外头已经传开了,听说国子监那边不少学生都跑到宫门口闹事,四爷的马车还被拦住了……”
原本还在为燕大人离世伤神的顾姣一听这话,皱了皱眉,“和四叔有什么关系,他们为何要拦四叔的马车?”
“毕竟案子是四爷审的,如今四爷又接任了燕大人的位置,那些学生便……奴婢还听说国公爷那边也受到波及了。”诚国公赵长瑞是国子监祭酒。
弄琴没往下说,顾姣却已经听明白了,她皱着秀眉,“这些人真是……”到底是坐不下去了,她起身,“我去国公府看看。”
弄琴知她担忧,也没劝,替她换了衣裳便让人去准备马车了。
甜水巷距离乌衣巷有不短的一段距离,顾姣想着发生这样的事,秦姨和祖母或许不会有什么胃口,路过朱雀大街的时候便让弄琴去杏花楼买些茶点。
杏花楼的早点和茶点都是一绝,无论何时都有不少人。
顾姣想着弄琴估计要有一会才能回来,正想在马车里看看话本却瞧见不远处的巷子里停着一辆马车,她以为自己瞧错了,凑过去仔细瞧了瞧,确定自己没看错,那就是四叔的马车。
四叔的马车怎么停在那?
顾姣秀眉紧皱,这要换作从前,她肯定是不敢过去的,她和四叔并不熟悉,但上回四叔帮了她,而且……想到弄琴说的那些话,她莫名有些担心四叔。
“福伯。”顾姣最后还是掀起车帘下了马车,和等在一旁的福伯说,“我看到四叔的马车了,过去打个招呼。”
“哎,”福伯笑着应道,“您去。”
路上人不少,巷子里倒是很安静,没有车夫,顾姣也不敢直接掀起车帘,只能在马车外头轻声喊人,“四叔,是您吗?”
无人回答。
难不成是没人吗?
顾姣拧着眉,犹豫着想离开,却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四叔?”她又喊了一声。
这次帘子倒是被人从里头掀起来了,顾姣看到一只十分修长漂亮的手握着车帘,这只手很白,也很有力,好看的让顾姣错了会神才抬起头,她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就藏在车帘后头,只是很显然,他此时看着并不对劲,额头有着细细密密的汗,脸色也很白,不过看到她的时候还是笑了一下,“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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