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单方面的气势碾压以及一顿疯狂输出之后,谢萍听明白了来龙去脉。
等到他们走了,明漪后背贴在墙上,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她侧头看了谢知礼一眼,然后挑了挑眉。
明漪:“知道了吧,以后一定要长记性啊。”
谢知礼同样用眼神回她:“了解。”
“怎么?现在还想着串供呢?”谢萍抄起旁边的扫把,硬生生地把棍子扯了下来。
明漪:“……”
真不愧是母子俩,一个炸水壶,一个拆扫把。
“萍姐,冷静,冷静好吧。”明漪下意识上前一步,用肩膀把她和谢知礼错开。
“漪漪,听话,你先让开,你看我今天能不能把他变成一个水壶!”
明漪哭笑不得,“又不差这一个水壶,我也教育过他了不是?”
谢知礼丝毫不慌,甚至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端的是懂事温和的君子模样。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啊,你可能惯着人了。顶多说两句不痛不痒的话。”
她顿了顿,瞥见谢知礼眉梢挑起,有几分得意的样子,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
眼看形式不对,明漪推了谢知礼一把,两人稀里糊涂地躲进了客卧。
客卧的装修极简,全然没有客厅和主卧那么温柔有生气儿,像是房子里另辟出来的天地。
谢知礼也不打量,很安静地躲在明漪身后。
明漪靠在门边,胸膛起起伏伏的,心里像是小鹿乱撞,半天平静下来。
她回头,轻叹了一句: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谢知礼:“……”
事情的最后,谢萍平复了情绪,好说歹说是劝着明漪开了门,然后薅着谢知礼的耳朵,拽他出来。
“女生的卧室你就这么进去?我怎么跟你说的?一天天,不长点心……”
谢知礼顺着她的手劲儿,脖子歪着,疼得龇牙咧嘴的,“不是,那是客卧!妈!轻点。”
“客卧?”谢萍松开手。
明漪点头,“昂。”话音刚落,就看到谢知礼那略显幽怨的小眼神,没忍住,她又笑起来。
谢萍女士哼哼两声,然后转身去做饭。明漪担心家里厨房,紧跟着去打下手,谢知礼反倒是没活儿干了。
他开了电视,随手播了个电视剧,播放片花的时候,手机轻震了一下。
谢知礼拿起来看。
【陈安:出来玩不?】
附带着一个电玩城定位。
他兴致缺缺,打字过去:“不了,没时间。”
那头沉默一刻,随及发了条语音过来。
凭着多年的了解,他熟练地调低了音量。
“你还没有时间?也不补课,也不打游戏,怎么就没时间了?”他声音欠欠儿的,“还是说外边儿有妹妹了?”
陈安嗓门大,好在谢知礼这边有电视剧的声音,所以谢萍和明漪也听不到。
“有个屁的妹妹。”谢知礼停顿了下,“给一个学姐庆祝生日呢。”
陈安:【谢女士呢?】
谢知礼:【一起。】
陈安:【好家伙,这排面,我毕业之后也希望有。】
谢知礼:【你不怕你家炸没,我也没意见。】
陈安:【???】
他们两个一直保持着秒回的频率,等到谢知礼回过神来,想把最新的一条消息撤回时,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陈安:【你特么还把人家里炸了?!】
陈安:【该不会上新闻了吧?】
陈安:【牛逼啊,你妈桃李天下,你专门负责把这些桃李嚯嚯干净了?】
“……”
谢知礼无语。
陈安:【话说,你是怎么在你妈的雷霆之怒之下活下来的?】
靠!
谢知礼撇眉,偏偏那消息还在一个劲儿地弹出来,手机就没停下来震动。
懒得再看那些戳人肺管子的话,谢知礼调了手机静音模式。
他侧头看了眼厨房。——因为是半开放式的,所以两个人的动作或多或少能看到一些。
明漪也不上手,偶尔切个胡萝卜丝,洗点青菜,她刀功还算过得去,谢萍嘴里就没缺过赞美之词。
只有他,孤独地守在电视跟前,聊天强制结束后,更加百无聊赖地看着男女主角的爱恨情仇。
“阿由,等我回来,回来就娶你。”随及一个旋转式的拉丝热吻。
嗯,铁定是回不来了。
女主角舔了舔唇,深情地说:“阿兵,去吧,不要想念我。”
谢知礼不屑。
下一秒,火车开动,女主角从站台尾跑到站台头,原本拥挤的人群,像是特意为她让出了一条通道。
“阿兵!阿兵!你走了我可怎么活啊!”
谢知礼:“……”最起码感情到位了。
…
饭后的半个小时,蛋糕送到了。
彼时明漪跟谢知礼正好收拾完残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谢萍去开的门。
拿到茶几上,明漪拆开包装。
蛋糕很漂亮,上面还有两个并立的、白巧克力做的天鹅,听谢萍讲,订蛋糕的时候,店员特意强调了好几遍是动物奶油的。
明漪嘴没那么娇贵,也吃不出来。
但这份心意难得,她并不想让谢萍失望。
谢知礼拿着打火机点燃了蜡烛,在明漪作势要许愿之前,他去拿了生日帽,扣在她头上。
明漪睁开一只眼去看他,对视的那个瞬间,她闭上了眼,嘴角扬起一抹笑。
她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愿望想了好久,也没想出来。
到最后,她不好意思把时间拖得很久。顺着头顶那股力道望过去时,恰似落进一汪春池。
温柔又舒服。
思绪被点燃。
欲望被放大。
她想到要什么了。
哪怕这个想法那么缥缈虚幻,但毕竟是生日愿望嘛,总要浪漫主义一回。
她低头,默念:
希望往后每一年,都能有人陪她过生日。
许好了愿,明漪睁开眼去吹蜡烛,蜡烛熄灭,谢知礼吹着口哨卷,发出很清脆的一声。
——那架势,就像她做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谢萍拍了一下谢知礼的后脑勺,顺便给明漪使了个眼色,明漪了然,趁其不备,用手指抹了块奶油在他脸上。
冰凉的指尖带着甜甜的味道,划过脸颊。
他怔在原地。
明漪仰着头看他,小把戏成功后,甚至都没来得及笑出来,下一秒就被他反将一军。
——他同样抹了点奶油到她额头。
明漪唤了他一声:“小谢。”
谢知礼注意到了她的手部动作,侧头看了看谢萍,说时迟那时快,谢萍来不及躲闪,谢知礼直接就在她脸颊上落了手。
明漪从茶几边上绕过去,也不甘示弱。
到最后,三个人脸上都挂了彩,明漪这才消停下来吃蛋糕。
她吃了一块之后就觉得有些腻,也没再动。等那两个人都吃完之后,决定去阳台坐一会儿。
今晚的星星格外亮,隔壁楼里有个练小提琴的姑娘,每晚都会准时练琴。三个人坐在阳台的桌子旁,窗户半开着,任清凉的风溜进来。
谢萍劳累了一天,就那么舒舒服服地躺着,不大一会儿就没了说话的声音。
明漪靠着窗户,见她呼吸平稳地睡过去,抬手把窗关小了点。
“小谢,辛苦了。”她转过头,“这真的是我过过最开心、最好的一次生日。”
谢知礼看过去,她眸光真诚,唇角弯起,半张脸染上月光的轮廓,柔和清亮。
“应该的。”
有那么一刻,谢知礼也会产生一种自卑,觉得自己够不上她。
“没有什么是应该的。”明漪摇摇头,“你越长大就会发现,真心实意地对待,太难得。”
“小谢,别总把你的真诚当做最平平无奇的东西。”她嘴角扯了扯,垂下眼帘,“而且,不只是你想要让我开心,我也想让你开心。”
“那我的确有个愿望。”谢知礼怕她拒绝,还特意强调了一下:“很简单的。”
“什么?”
明漪清楚地看见他眼睛亮了几分:“明漪姐如果有时间,也给我过一次生日吧。”
沉默了几秒,明漪无奈地失笑:“你怎么这么……”
她顿觉自己没办法用什么词语去形容谢知礼,反倒是他这个人更好地诠释了一些词语。
——似风一般自由的少年,从不被定义。
顿了几秒,“这么呆呢?我是真的想要你开心,所以你可以提一些稍微大的愿望的。”
“可只要明漪姐能来,我就会非常开心。”
对上他的眼。
明漪竟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心里似打鼓,她自己认为,是人情占了上风。
不多时,明漪听到自己的声音:“好。”
静悄悄的阳台,伴着隔壁姑娘动听的音乐,谢知礼没过一会儿也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明漪摇头轻笑,往返几次去屋子里取了三条毯子,依次给他们两人搭上。
路过餐桌的时候,瞧见被子里还剩下一口酒,她停下步子,拿起来,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她又喝得急,差点呛得眼泪都出来了。辛辣的滋味儿在口腔里炸开,不好受,但难得的畅快。
明漪开怀地笑了。
天上的星星依旧在闪烁,琴声悠扬,花香清淡芬芳,一切都是美好的。她没道理不去追随美好,也没必要一直停留在过去。
她关了灯,轻手轻脚地过去,盖上毯子。
歌台暖响,春光融融。
世界安静,时光缓缓流逝。
第二天是周一,谢萍和谢知礼早起了一个小时,拎走了垃圾,给明漪留了张字条,然后出门。
谢知礼今年高二,物化政的组合搭到一起,综合性还是很强的。
晚上。
桌角的小灯半明半昧,手机亮着光。凑近看,是一张旧照片。
女生穿着四中的校服,高马尾,眼里漾着浅浅的笑意,手臂不自在地贴在身体两侧,隐隐有些局促。
五官精致,脸有点婴儿肥,通过照片传达出来的,是她温柔以待全世界的态度。
他突然想起了初见她时的情景。
黑街小巷,少女被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摁在墙边揍,那个男人嘴里还吐着肮脏恶心的脏话。
到最后,就连她的哭声都是细碎且压抑的。
男人不依不饶,持续地对着她拳打脚踢。
少女被一巴掌扇得回不过神来,头侧过来,脸颊泛着红,嘴角肿得出血,借着月光,谢知礼看清了她的脸。
倔强、清冷又疏离。
像月亮。
那一晚给予谢知礼的冲击实在是大,以至于之后见到她的时候,他还能一眼认出。
月亮,是谢知礼少年时的秘密。
在所有人都开朗活泼的小学,在周围人进行着快餐式恋爱的初中,他一直坚守着自己的月亮。
谢知礼见过她最不堪的样子,见过他的月亮陷入泥泞,周遭皆是黑暗的样子。
那是几年前。
大部分人还推崇着重男轻女,“家暴”还是个禁词,也没有法律去保护受害者。
明漪没有权力去反抗。
甚至她当时的顶嘴都被视作大逆不道的行为。
那个夜晚,他躲在巷子后面看了好久。
看着少女挣扎着爬起来,拎起书包,又跟在那个人身后。
少女走后,他从巷子里出来,路灯昏暗,月光映在地上,一块小小的方方正正的校牌边缘折射着亮眼的光芒。
谢知礼捡起来。
一张照片,工工整整的两行字迹——
遂宁第四中学高一二班。
明漪。
谢知礼定定地看了几秒,然后握紧了手,将校牌收起来。
那是他记忆中做过最冲动最不道德的事情。
谢知礼是男生,很小的时候就跟了谢萍生活,父亲没过几年再次成家。谢萍是位好老师,却不是个负责任的母亲。
所以从小,他就很缺乏安全感。日子长了,这种情感无处寄托,也就不再期待了。
或许是因为正义感,又或许是觉得同病相怜,看着那个孤单落寞的背影,谢知礼突然很想要替她撑伞。
平静总是在一瞬间被打破,常规不是逃避现实的借口。
在那个瞬间,他漆黑空旷的世界被划开个口子,有股莫名的力量拉着他走出来。
那股力量,叫明漪。
他也曾想过很多次,六年的差距,如果明漪有男朋友了呢,如果再见面时,她结婚了呢?
答案藏在心里。
没人知道。
但他有非常明确的立场:
不能成为自己最厌恶的人。
不能去破坏别人的的感情。
未曾言说的想念在细水长流的日子里,愈发地清晰可见。
在教室里见到的第一眼,在她将书本递过来的那一秒,在她决定帮他补习的那一刻。
他真的萌生过一股很强烈的欲望:想要她像这样开心快乐一辈子。
或者说得更贪心一点。
——他想要,跟月亮比肩。
谢知礼不是大圣人,不是滥情,也不至于缺爱到随便一个女生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他都会喜欢的地步。
可明漪不一样。
她是个把温柔浸透到骨子里,却又不流露于表面上的人。
脏话不会过分到让人觉得不舒服,不会随随便便约架,会对不喜欢学的科目老师始终保持一个谦逊尊重的态度……
这些对正常人是很平常的素质,对她却不是。
“世界以痛吻我,我要报之以歌。”
这是谢知礼所能从她身上领悟的最直观的一点。
谢知礼无论什么时候想起,都会觉得很难受。
这种感觉在读完她的小说之后,更甚。
——她不是一定要很好的家境,哪怕是小康,哪怕是穷苦一点,但只要一家子干干净净,她都不会屈才至如今。
谢知礼是个现实的人,他不会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比如怨天尤人。
可她终究是特别的。
她是他全部渴望与奢求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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