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筠浑身一僵,急走两步到时安面前,微微探身问道:“吵到你了,是不是。”
“不是的。”时安垂下脑袋,迷迷糊糊地说:“顾姨,你们别吵架了。”
“真是个小大人。”顾千筠将时安搂进怀里,转头看向沈湄溪时,不愠也不怒:“你走吧,不早了,我还要休息。”
沈湄溪茫然片刻,湿透的眼角滴出眼泪,她直接颓然地瘫坐在地,似哭似笑:“我不走,千筠,我不走。”
顾千筠张了张嘴,又顿住,她弯腰对时安说:“安安,你先去睡,我和沈阿姨还有事要说。”
时安边揉眼睛边点头:“嗯。”
听见关门声后,顾千筠看了沈湄溪很久,去倒了杯水,走过去递给她:“给,喝点水。”
沈湄溪缓缓抬头,楚楚可怜的眼里充斥着泪水,她痛苦地转过脸,又一大颗泪珠掉落下来。
就这样僵持着。
许久,顾千筠才淡淡地开口:“湄溪,你到底想怎么样,话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沈湄溪心知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的呼吸变得絮乱,去拉顾千筠的手:“我不能失去你,千筠,我真的不能。”
曾经,顾千筠爱她的坚持,现在,这种品质却像急风骤雨一般,让她想远离。
她意很决:“你想待在这里,那便待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你再走,我要去睡了,晚安。”
沈湄溪咬紧牙关说:“好,晚安。”
冰凉的地板,足够撕裂沈湄溪的意志,她不甘心,也不打算走,望着紧闭的房门,她盼望着,顾千筠能再一次温柔地走向她。
城市沉睡了很久,沈湄溪在黑夜里不知待了多久,那扇门终于被推开了。
沈湄溪的心一下子揪紧,她满眼期待地喊了一声:“千筠。”
没有回应,脚步声似乎略停顿,过了几秒后,沈湄溪看清了来人,是时安。
沈湄溪有些无措:“你怎么不睡觉?”
其实时安是被沈湄溪的啜泣声吵醒的,她纠结很久,才决定出来看看。
时安听不得哭声,只是单纯觉得沈湄溪这模样很心酸,便问:“你冷不冷?”
摇头又点头,沈湄溪疲惫不堪地答:“心里冷。”
时安没听懂,她索性学着沈湄溪,在她面前席地而坐:“别哭了,顾姨一定不喜欢哭哭啼啼的人。”
似乎是想证明什么,沈湄溪抹干眼泪,说道:“谁哭了,我没哭。”
时安起身,在黑漆漆的客厅摸索半天,又坐回去:“喏,给你纸巾。”
“我不要。”沈湄溪嘴上这么说,可还是把纸巾接过来:“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喜欢你。”
在黑暗的环境下,会让时安格外放松,她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说:“我也不喜欢你。”
沈湄溪不屑地‘哼’一声,可她必须得承认,她的心情好了不少:“小屁孩一个。”
时安没理会,她自顾自地说:“难过的话就趁黑哭痛快了,天一亮,就不要哭了。”
沈湄溪明显愣住,询问道:“为什么?”
“我不想顾姨看见,她会心情不好的。”时安想了想,又说:“顾姨每天都要工作,已经很累了。”
凄凉的夜里,幸而有这个讨人厌的小孩,沈湄溪突然动容道:“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许和千筠说。”
时安眼珠子转了转:“我不想听你的秘密。”
“我偏要说。”此刻,顾千筠就是很想倾诉出她的心事,她小声道:“从前我一直在装病,现在我真的病了。”
她生病了。
时安瞬间流露出同情的眼神:“那你去治了吗,治好了吗?”
眼里又有泪水漫出来,沈湄溪赶紧擦掉,她低声地说:“治不好了吧。”
时安很认真地告诉她:“生病了就要治,不治怎么就知道不会好呢。”
沈湄溪转了转死气沉沉地脑袋,最后,脑袋斜向左边耷拉着,目光无神:“我其实真的很讨厌你,千筠把所有的偏爱都给了你。”
时安很不解,便问:“我喜欢顾姨,你也喜欢顾姨,但我从来没有想要和你抢顾姨。”
沈湄溪古怪一笑,拧着眉喃喃道:“所以说,这是病态。”
这之后,谁都没说话,时安取了条毯子给沈湄溪之后,便回卧室睡觉了。
翌日。
顾千筠起床后,走出去才发现,沈湄溪已经离开,她环顾四周,看见一条粉色的毯子,整整齐齐地叠在沙发上。
是时安的。
顾千筠心中明了,收好毯子,便去做早饭,她想着,等时安起来,一定要好好问问她。
真奇怪。
时安吃早餐时,总觉得今天的顾千筠很不对劲。
咬了几口面包片,时安终于憋不住了,眼睛快速瞄了顾千筠几眼,又收回来:“顾姨,你怎么不说话啊。”
顾千筠优雅地抹果酱,只有细腻修长的手有动作,不急不燥,片刻,她把面包放到时安面前的盘子里,声音温和:“昨晚睡得好吗?”
“啊?”时安刚拿起的面包又掉回去,她心虚地再次拿起:“还、还好。”
“嗯。”顾千筠给了她一个明丽的笑,继续说:“但是我听见有人半夜溜出去了,也不知道是谁。”
时安轻咳一声,擦掉头上微微渗出的薄汗:“顾姨,你都知道了。”
顾千筠眉梢一动,手搭在时安座椅背上,从容说:“嗯,我也没睡着。”
“哦。”时安的头几乎要埋在盘子里,她结巴着说出几个字:“下次…不敢了。”
顾千筠摸了摸时安的后脖颈,笑着说道:“安安,我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
时安长舒一口气:“那就好。”然后,捧着杯子‘咕咚咕咚’地喝牛奶。
“我只是有些好奇。”顾千筠一副想不通的表情,边捏着时安冰凉的耳朵边说:“湄溪从前做过伤害你的事,你为什么还要安慰她?”
时安耳朵瞬间红透了,她放下杯子,尴尬一笑:“顾姨,你怎么知道我安慰她了?”
顾千筠无奈开口:“你没关门,我隐约听见了一点。”
全身血液上升,这下可好,时安的脸也和耳朵一般红了,她条件反射般地转头去看顾千筠:“顾姨,你,你偷听。”
“我可没有,有的人非要让我听。”顾千筠嗓音很柔,眼神也是,她用指尖碰了碰时安的手背:“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时安一本正经道:“在夜里一个人哭很可怜的,我只是不想让她哭,而不是因为她是谁。”
顾千筠眼中有惊喜闪过,她说:“安安,你是我见过的最纯粹,最善良的人。”
“不,顾姨才是。”时安的眼睛炯炯闪亮,接着说:“没有人会不喜欢顾姨。”
群山、长空。
都有听见她的话。
毫不夸张地说,因为时安这一句话,顾千筠心情好了一整天,以至于她科室的男同事都以为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孙继华和顾千筠是校友,他们也是同一批进这家医院实习的,平时他在顾千筠面前没少表现,殷勤得很。
跟着主任做完今天这台手术,已经是晚上九点,顾千筠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这时,孙继华赶紧抓住时机,凑过来:“小顾啊,一天没怎么吃饭了,我请你吃个饭怎么样?”
顾千筠眼也没抬:“不用了,家里小孩还在等我。”
“什么!”孙继华眼睁得很大,一脸震惊:“你竟然有小孩了!”
顾千筠把包背好,点头说:“对啊,有问题吗?”
“没有,没有。”孙继华十分惋惜地叹气:“就是可惜啊,真可惜。”
顾千筠转身就走,留下一句:“没什么可惜的,家里小孩很可爱。”
当晚,医院单身男士的群里哭声一片,纷纷表示他们失恋了。
孙继华:【女神结婚了,并且有孩子了,听说还不止有一个,都散了吧!】
而在看书的顾千筠丝毫不知这一切,她躺在床上,双腿白皙修长,交叠着,天气已渐冷,她依然穿一件清凉的丝质睡裙。
感受到困意,顾千筠瞥了瞥身侧的人,眼眸眯了一下:“你看着我干什么?”
时安裹紧她毛绒绒的睡衣,打了个寒颤:“顾姨,我看着你就觉得冷。”
顾千筠屈指抵着下颌,不疾不徐地盖上棉被:“穿那么多睡觉,不舒服。”
“哦。”
床头灯光,微暗,显得顾千筠如瓷一般的肌肤更白净。
时安抿着唇瞧,忽然,她指着顾千筠的锁骨,惊喜道:“顾姨,我这里也有一颗痣!”
“是吗?”顾千筠也是将信将疑,可是,当时安露出锁骨那颗痣时,她不由得叹道:“都是偏左一点的位置,这也太巧了。”
时安倒是很得意,满意地躺好:“我总算有一点像顾姨的地方了。”
顾千筠眼尾向上扬出些许弧度,她关掉床头灯,跟时安一样,平躺:“安安,再过几天,应该快下雪了。”
“嗯。”时安眼皮有些睁不开:“很想和顾姨一起在海边看雪。”
海鸥在幽暗的大海上飞,最后,撞在岸上,时安远远地看见,兴奋地喊着顾千筠。
牵着手,在梦里。
时安似乎不是八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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