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川当即后退了一步,薄荷味悄然散去,他没有站稳,被对面的人扶住了肩膀。
“你没事吧?”金发的青年只扶了一下就立刻放开手,但还是挡在他身前。
顾川的心脏不知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紧张,怦咚怦咚猛烈地跳动起来,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每一个毛孔都在发颤。他连忙按住自己的口罩,好像这样就能将口罩焊在自己脸上。
他没有抬头,左喻成看不到他的眼睛。
顾川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借着口罩的遮掩,小心地咳嗽了两声,故意压低嗓音,假装自己说话不便,语气疏离地开口:“没事,先生。请你让开。”
金发alpha的眉头紧紧揪着,表情正经无比,脸颊却有一丝不正常的绯红,他抬头望了一眼同事的方向,小声说:“没关系,你不用害怕,我们不会对这里的组织者以外的人定罪。”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发出了铝箔包装特有的咔嚓咔嚓的清脆声音。
“我没有想滥用公权骚扰你,但你看起来很难受,如果这个能让你好点的话——”
他摊开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是一板内服的抑制剂药片。
一共八粒的规格,角上已经没了一片,塑料材质的薄膜反射出亮晶晶的光,映在顾川的眼睛里。
顾川反应了大概有十秒钟的时间。
并不是他反应速度太慢,而是,除了他的医生,这辈子几乎第一次有人主动意识到他需要这个。
意识到他是个omega。
左喻成见他没有反应,有些拘谨地继续解释道:“我不是变态,你不要害怕。这个药是我自己用的——”他当即掰了一粒下来,扔进自己嘴里。顾川的视线追着那粒白色的药片在空中翻滚,最终进了青年的喉咙,随着清晰地喉节滚动被吞咽下去。
“喏。”左喻成示意,“没事的,拿着?”他声音很轻,动作却异常坚定,执意要将药塞给顾川,“你、你好像需要这个。”他红着脸又强调了一遍。
“你怎么知道……”顾川喃喃道。
他的声音太小,周围又太嘈杂,左喻成没有听清。
“什么?”他疑惑地问。
“……没什么,谢谢。”顾川回过神,记起了自己逃离这里的目标。他望着alpha伸出的手,心中纠结一秒,还是伸手接过那板药片,紧紧攥在手里,绕开左喻成快步离开。这次左喻成没有拦他。
年轻的alpha依旧保持着刚刚的面向留在原地,脸上绯红不减反增,他眼神中露出一丝纠结,递出药片的手还在半空伸着,甚至还能感受到刚刚那位很香很香的omega拿走那板药时一瞬间小小的拖拽感,左喻成望着自己的指尖,攥了攥拳,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回过头想要叫住刚刚离去的青年。
然而他回过身的时候,青年早就消失在了人群里,不知去向。
他有些失魂地立在原地,方才拿着他本子的同事慢悠悠踱步过来,讥笑他:“怎么?认错了吧?我就说哪有什么omega的气息……”
左喻成摇摇头,明显非常失落:“我没问到名字……”
“……啊?”
顾川接下来的逃跑都很顺利。
离开人多且杂的地下竞技场后,因为没有了复杂的信息素的影响,顾川的身体状况好了很多。他一路回到了学校,中途还特地乘坐了公共交通,也并没有观察到别人有什么反应。
等终于坐到自己宿舍椅子上已经接近正午了。他是趁着上午没课,凌晨出门去打的工。如果没有搅局的,或许他还会再早回来一会儿。
本来他下午的课上完过后还要去看看能不能赶个夜场,这下全没了。
顾川心情不佳,他摘掉闷着自己的口罩,将外套丢到一边,露出工字背心紧贴的好身材。
他长得高,体脂率又低,整个人看起来就瘦瘦的,只有穿上紧身一些的衣服才能看到他蕴含着爆发力的肌肉线条。
顾川捋了一把额前汗湿的碎发,浓眉紧皱,一条腿曲着踩在椅子边上。一边垂着眼睛思考着今天的离奇事,一边用手腕上的发圈随意给自己抓了个丸子头,露出仍有些红肿的后颈。
顾川看向桌上放着的药,一版药八颗,空了两颗。左喻成就算是取药也取得规规矩矩,挨着的两个洞圆圆地对称起来,让顾川总想起左喻成望向他时有点紧张,更多是关切的眼神。
alpha绿宝石一样的眼睛亮亮的,神态有点像一只大金毛。
顾川烦躁地挠头,刚扎好的发型又乱起来,他抓起那板药,胡乱扣了一片下来,扔到嘴里恶狠狠嚼着。
不要以为就这样就扯平了!他还是很讨厌让他今天打了一天白工的左喻成!
他看着药板上第三个窟窿和前两个洞组成的两个鼻子一个眼,心里没来由的烦躁。
……虽然这个药好像也挺贵。
吃完药,顾川的精神和身体都渐渐摆脱了发热期的影响,慢慢放松下来。他感到疲倦,于是躺到床上,握着自己胸前挂着的吊坠,浅浅睡了一会。
顾川一觉睡醒,正逢他的舍友之一回来。
宁乐看他早早就在床上躺着,疑惑道:“川哥,你不是出去打工了吗?”
宁乐是个beta,比顾川小两个月,就叫他川哥。他性格软,又长着张婴儿肥的脸,真像小几岁的模样,顾川也就由着他叫。
“别提了,打工打到一半老窝被端了。”顾川叹气,把情况简单讲了一遍,当然是隐去自己发热的部分。
——虽然学校是因为omega宿舍满员,顾川腺体发育不良才将他分到beta宿舍,但分他过来的时候也没有明确通告,顾川也并不想逢人便说自己哪儿哪儿有缺陷。
其实他的抑制剂一直就放在自己的抽屉里,和两个舍友的挨着,也没有锁。只是两个舍友都很有礼貌,从来没有要看过他的抽屉里装了什么。
本来他与beta并无明显区别也是事实,索性就一直没有明说过。
宁乐是知道他有时候会去一些不好的地方打工的,听完顾川的一通埋怨,吓得鼻子都皱起来了:“太冒险了川哥,你以后别去这种地方赚钱了。咱们还有一年多就要毕业了,实在不行我给你凑点,你可千万别留下处分记录。”
宁乐说话总是声音不大,身上也没那么多肌肉疙瘩,倒是比他还要像omega,顾川走神地想。
宁乐的家庭条件也只是一般,负担他来上军校,给他提供足够条件的机甲就已经是全力了,顾川不能真的去麻烦他。
“不过,川哥。”宁乐有些疑惑地问:“你是怎么出去的啊?我早上起来就没见你了,那会才六点半,学校不是七点才开门的吗?”
“翻墙。”顾川毫不在意地答道。
“……”宁乐愣了两秒,“咱们学校的墙不是八米多高吗……”
“你不是爬过五米的吗?”到底是志愿去部队的学生,怎么可能不训练爬墙,爬墙技术练都练了,那不就是给人用的。顾川觉得自己的逻辑完全没错。
“五米和八米能一样吗……”宁乐脸都皱起来了,又想起了自己爬墙的艰苦时刻,还是靠着顾川教他才勉强过的测试。
两人正说到这,门被推开了,三人寝的最后一个舍友回来了。
贝一同样是beta,却不像宁乐那么讨喜。他话不多,戴了副眼镜,每天躲在镜片后看人,一副畏畏缩缩的的样子。不过顾川并不讨厌他,虽然同住两年,他们其实没有说过几次话。
因为贝一不知道顾川偷偷去打工的事情,宁乐也就不再提起这个话茬。互相打过招呼之后,宁乐就爬回了自己的床。将近午觉的时间了,他拉上床帘前探出仓鼠一样栗子色的脑袋,提醒道:“川哥,小一,咱们下午有一节实战课,别忘了提前去给机甲上油哈——”
顾川腾地从床上坐起,他差点忘了。
所谓的实战课,就是练习机甲操作的对敌技巧。是几个系一起上的,由一位前线部队退役的omega老师教课。
教科的夏敏夏老师据说是顾川生母的学生,也是学校里少数知道顾川真实性别的人之一,同为对敌系的omega,这位老师对他总是关爱有加。
……虽然严厉认真的夏老师眼里的“关爱有加”指的是每次都让顾川当对练,练到顾川头昏眼花举手投降为止。
下午的实战课,所有上课的学生都把自己的机甲停在训练场边上,学生们则身着机甲服列队站好,目光直视前方。
机甲服还是学校提供的,不同于学生自己购买或定制的五颜六色的机甲,机甲服的设计是学校一手操刀的,统一军绿色,紧身却厚实,从脖子一直包到脚,能够抵御一些切割和冲击伤。
缺点就是又丑又闷,顾川不是很喜欢这样的设计,他还是更喜欢穿轻薄吸汗的衣服。尽管那其实是机甲驾驶条例里面不允许的。
一群绿色小人板正地站着,能够驾驶机甲的学生并不少,但顾川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在他前方两排的左喻成。
他不自在了一瞬间,随即想起今天他是吃过药的。药品说明简短地印在包装背面,效果保持一天24小时之内都是没问题的。
其实他非常想知道左喻成是如何辨认出他是omega的,但他不想暴露自己去地下竞技场打工——尤其是不想暴露给当天参与了逮捕行动的左喻成。所以只能忍着。
夏老师来之前,学生们还有一些骚动和窃窃私语,但甫一听到他皮靴有节奏地踩着地板走来的声音,所有人都噤声了,微微仰头站好,以标准的军礼迎接老师检阅。
夏敏很满意自己看到的,但他仍不苟言笑,推了推自己的银框眼镜,打开讲课用的扩音器——这个宽阔的训练场上足足有三百多名学生,好在他的扩音器是连接着四面墙上的音响设备的。所以即便有些回声,他严厉的声音还是能准确无误地传达到每个学生的耳朵里:
“今天我们训练的内容我已经发到你们的学生终端上了,自己检查一下。”
顾川抬起手腕,腕表样式的黑色终端果然显示有新的消息。
今天是组队训练,两两一组对战,必须用到上节课的技巧。
夏老师在大家都在看的时候也在讲解着:“上节课学的什么都还记得吗?不记得的举手我看看。”
没人敢说话,上次他这么问的时候有个学生被单独拎出去给他陪练了,美其名曰“回忆知识点”。相当惨。
“很好。”
顾川心下麻木,完了,没人给他陪练,夏敏又要叫自己。
夏老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教师终端,表情有些不耐:“有个学生请假了?那你们数量就刚好够双数了。”
顾川心下一喜。
夏老师似乎在终端上操作了什么,学生们的终端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提示音。
“随机组了一下队,自己找一下队友,训练时候站开一点,不准开火——”
顾川的高兴劲还没过,刚打开自己的消息,一个熟悉的名字跳了出来:
【左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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