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群结队的大脚蚁凝成一只庞大的黑色怪物，肢节密密麻麻地相碰，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黑红色机甲的镰刀几次斩过都只能杀死数只小虫，而对整体聚集的虫群没有什么效果。他不太耐烦地啧了一声。
这种一级虫单体非常弱小，一个徒手的人类都能一脚把它们踩扁，但当这些长着大脚的蚂蚁一个抓着一个，几千几百只地黏连在一起时，事情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正当顾川冲过去试图击垮作为“地基”的蚁群时，一颗榴弹正巧砸过来，砰地在他脚边开了花——
“左喻成！你能不能看准了打！！”顾川看着虚拟屏上25的受损率，额角一跳，揪着眉头扬声道。
“你站的地方太近了！”左喻成有些埋怨的声音透过联络器到达顾川耳朵里，“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这种有聚合特性的先用火力压制吗？”
“你再不开火我还以为我幻听了。”顾川继续将他的大镰刀转得风生水起，语气却免不了讥讽。
左喻成停顿了一秒：“我需要时间思考适合的武器，还要瞄准——”
“瞄准我？”顾川冷笑，这人刚刚反应的时间都够那群虫子把它们吃了再拉出来了，结果还误伤了友军。
左喻成忍耐地叹口气。顾川毛病也是一大堆，先不说他看到虫族就冲出去的急躁打法，来回跳跃是很灵活，但也非常容易干扰到瞄准系统。
直到训练时间倒计时结束，两人也没能击退这群数量庞大的一级虫，成绩表显示出来，果然是个不合格。
顾川推开训练仓走出来——那是一个蛋型的虚拟训练仓，学校买来放在训练室供学生租用的。只要学生上传自己机甲的数据就能够进行对战模拟，还可以选择等级和地点。
好处是不用等待机甲破坏之后再进行维修的周期，坏处是模拟水平有限，有时候赶不上虫族进化的速度……而且很贵。
托最后一点的福，有能力租用模拟训练仓的人很少，左喻成就是其中之一。
金发碧眼的alpha也从另一个训练仓迈出来。
二人相顾无言，又同时撇开头叹了口气。
这配合打得也太拉垮了。
本来顾川就属于急脾气，他的机甲是轻型机甲，冷兵器居多，动作又灵敏，总想往前冲打近战，能秒掉是最好的。
左喻成则正相反，他需要观察敌人的动向，决定自己使用多少火力——毕竟一架机甲能够搭载的消耗品并不是无穷无尽的，他需要精打细算地把每一颗弹药都用在刀刃上，再加上瞄准和拉开距离，进攻时间就大大拉长了。
有时顾川引到虫族的注意力，左喻成拉得刚刚好的距离就被破坏了。一颗火箭炮打空，左喻成的心都在滴血。
有时左喻成顺利地打出了重火力，但顾川往往来不及撤回，跟虫族一起被消灭。至少70的死亡次数都是他被友军厚葬，气得顾川锤操作盘。
他们平常不是没有做过组队练习，但偶尔的几次都是互相切磋，对方的弱势倒是一清二楚，真要打起配合却比想象中还要困难。
两个尖子生谁也没想到会是今天这个局面。
左喻成笑都挂不住了，他搓了搓脸：“不然……咱们先练单人体能吧。”
训练配合训练了一下午的时间，如上事故屡次发生，竟然一点进展都没有。顾川也熬不住了，点点头同意。
单人体能训练其实是最简单最基础的，无非就是有氧无氧训练提高身体素质。
顾川踩着跑步机，和左喻成之间空了一个机器。
两人好像在组队，却离着非常微妙的距离，哪怕体能训练室人满为患，也谁都没敢去跑两人中间那个尴尬的位置。
跑着跑着，顾川听见旁边滴滴的按钮提示音，是左喻成把速度调高了一档。
顾川：“……”他也滴滴按了一下。
左喻成边跑边扬着眉毛看他，顾川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安静地目视前方跑步。
左喻成慢慢伸出手去，又向上调了一档。
“滴滴——”顾川立刻追上。
“滴滴——”
“滴滴——”
……
两个人喘得像两头老牛一样从跑步机下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我……呼——我赢了……”顾川弓着腰抹了一把额头前汗湿的头发，气喘吁吁。
“你放……你放屁……”左喻成也顾不上语言管理了，他此时觉得顾川这么喜欢这些不雅的词是有原因的，说起来确实很爽。他叉着腰仰头吐气：“呼——我比你晚下来两秒。”
“——你怎么，不算你腿比我长的因素？”顾川也叉着腰平复呼吸，他斜睨着左喻成的腿，虽然不想承认，左喻成确实比他高一点。
“你也太赖了。”左喻成笑出声。
顾川也一起笑起来，他上挑的眼尾连着弯起的睫毛，笑的时候微微颤动，像飞过天空的燕子尾翼，在左喻成眼底留过一道痕迹。
平复了一下，顾川低头做拉伸，左喻成盯着人发愣的视线还未收回，他眼尖地发现顾川后颈有些血一样颜色的细小红点。顾川的后颈被微湿的长发黏着挡住一些，看不真切。
左喻成下意识伸手想将那缕头发拨开：“你是起了疹子吗……？”
本来这个动作对于一个beta来说应该不会是什么大事，但顾川却在左喻成碰到他脖子的皮肤后抖了一下，捂着后颈快速后退了一步，眼睛圆圆地瞪着：“没……啊，是有点起疹子。”
顾川先是否定，后又打算顺着他的猜想说。他也没有别的借口，那些红点应该是注射器留下的针眼，可能他之前打针的时候动作有些匆忙，针眼渗出了几丝血来。
左喻成碧绿的眸子带着探究看了他好半晌，直到顾川开始发毛，他才带着些犹豫缓缓露出一个微笑：“好吧，禁闭室的床单可能是容易让人不舒服。”
“……是的。”顾川没想到这还有送上来的台阶，顺坡就下。左喻成却问他：“我看到学校的通报了。你舍友换的药，是我上次看到的那盒药吗？”
他问得尽量小声了，训练室这个时间几乎没有几个人，没有人会听到他们的对话。
左喻成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汗，走到训练室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外面橘色的夕阳，靠着窗前的栏杆遥遥地面向他，尽量不给顾川压力。
“我不是想要探究你的隐私。”他眉头微微皱起，看向顾川，“但作为队友，我想了解一下你的大概情况，至少告诉我什么情况下你会需要我掩护。”
“……我不会影响到考试的。”顾川垂着眼睛，只要他按时打针，就不会失控。“总之不是精神方面的问题。”他说。
左喻成眉间一松：“真的？”
“真的啊。”顾川气笑：“你真以为我是疯子？”他也把毛巾搭到脖子上，借机盖住了后颈，走过去跟左喻成隔了一米，也靠在栏杆上。
“……”左喻成不仅真这么以为，还以为了很久。
他甚至为了这次考试列了“如果顾川失控”的应急预案。
不过预案用不上也是好事。
以及，怪不得上次他说顾川精神有问题他会生气。
金发的alpha思索着，他看着顾川，探究地开口：“你不像是随便动手的人。我之前以为你是，但其实你每次生气都会有一个理由。”
顾川嗤笑一声，否定道：“我就是随便动手的人。”
“你那天和顾乔打架是因为什么？”左喻成没有理会他的自嘲，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不想接下这个话题的一种下意识的逃避。
顾川的侧脸映着夕阳的暖橘色，表情沉在阴影里，有些模糊。“你不是都跟着做过笔录了？因为他停车挑衅。”虽然笔录只有粗略的记载。
“挑衅你的人这几年我见过很多，值得你动手的人却很少。”
左喻成从来都非常敏锐，也非常聪明。他的好奇心像一只长着触手的章鱼，沿着顾川这只沉船生锈开裂的缝隙一点一点挤进去。
“……”顾川抓着自己脖子上的挂坠，扭头看向窗外，“我跟顾乔从小就打架，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显然并不想多说，但左喻成也已经知道了一些东西。
两兄弟从小一起长大，不仅关系极差，性格和外貌也天差地别，甚至生存条件都有差异。顾川还患有需要依靠药物长期□□的病……
这个家庭未免有些奇怪。
他不再追问，再问下去就有些咄咄逼人了。
左喻成不是单纯的世家公子，他虽然怀着善意与世界相处，却也跟着父亲看过很多台面上的虚与委蛇和暗地里的针锋相对，有些时候他也知道如何通过交流和对方的回应来获取自己想要的情报。
他想要了解顾川，他想至少在考试期间，他们可以成为朋友。
不仅是为了配合能更有默契，也是因为他发现顾川并不是大家口中无可救药的“疯狗”。
用一种不恰当的比喻来说，当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疯狗要将他关起来时，左喻成发现，这根本就是一只受尽折磨的大黑猫。
——凶狠，有攻击性，但是并非见谁都挠，甚至如果相处得好，可以赏脸给你摸摸爪子握个手。
他想要这样的猫……嗯，这样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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