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在这里？”陆闻溪直愣愣站起来，猛地将册子收起来藏到身后，“不是说近日很忙？”
男人抬起眸子，说：“今日正好有事路过崇文院，远远看见此处有人坐着，背影与郡主有几分相似，故而过来看看。”
陆闻溪心中庆幸还好他来得晚，若再早些，说不定自己又得丢人，不由得悻悻地笑了笑。
宋子珩状似无意问起：“过来时听郡主呢喃书法，可是受了先生的指点？”
“没、没什么”陆闻溪有些窘，低头小声道：“不过是几个眼力差的公子哥罢了。”
男人看她不愿提起，只说：“夫尺有所短，寸有所长，郡主所长之处不在此，自不必与他人作比。”
陆闻溪接道：“不能以已之长，度人之短。对不对？”
宋子珩神色怡然：“正是此理。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郡主无需介怀他人眼光而勉强自己。”
“若凡事都要计较一番，那我整日便没别的事可做了。即便我能让他们上面的嘴闭上，只怕心里的嘴会吵得更凶。”陆闻溪畅怀许多，“书上说了，外物不可必，我才不在乎呢。”
“外物不可必”男人低声重复了一遍，不知想到什么，淡淡地扯了扯嘴角。
陆闻溪见他刚舒展的眉宇转瞬又染了层忧愁，不禁问：“怎么了？”
宋子珩中断沉思，回道：“无事。”不知她心情好些了没，又说：“郡主可是要回东宫了，子珩还有事，正好顺路可与郡主同行。”
“真的？”陆闻溪眼睛亮起来，又很快黯淡，“算了，你先走，我一会儿再回去。”
男人不解：“此处离东宫有些距离，这会儿过去能刚好赶上吃晚饭的时候才是。”
陆闻溪哪里能说自己晚饭吃不上了，撇了撇嘴道：“东宫人多，回去吵得脑仁疼。”
“那”宋子珩看着她头顶随之摇晃的黄金坠子，沉吟道：“听说朱雀门外不远的街上开了间食肆，郡主若有空，愿不愿陪子珩去尝尝？”
“你”陆闻溪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她刚刚没听错吧？宋子珩是在邀她出宫？
她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反复将他的话在心底重复几遍，逐字逐句地品了一番。心底生出丝甜蜜，被轻盈的风一吹，充满了整个胸腔。
她的脸渐渐热起来，问：“你你不是忙？”
男人话刚说出口便有些后悔，他手上事情还很多，身体也疲乏过甚，若今天下等不弄完可视线转向红着脸的人，脸上的欢喜已藏不住，满满当当地填满一双爱笑的眼睛。
他记得这双眼，笑起来时弯弯的，甚是好看。
罢了，不如放一放，等晚上回来应该也来得及。
还未解释却听到这人遗憾道：“算了，还是不去了。”
陆闻溪心动不已，可自回宫后，爹爹就明令过她和闻蔷最近不许出宫。虽说以前她总不听，可爹爹如今还在气着，连话也不与她说，她还是别再惹祸了。
男人清瘦的下颌动了动，道：“郡主有别的事？”
“没有没有！”陆闻溪摇头急忙解释道，她不怎么会撒谎，红着脸低头盯着脚尖说：“我我、我近日胖了许多，衣裳都快撑不住了，还是少吃点好。”
宋子珩不知信了没，抿了抿唇，道：“既然如此，那子珩便先走了。”
“等一下！”陆闻溪叫住他。
男人停住：“郡主还有别的事？”
“就是”陆闻溪咬了咬唇，支吾道：“下月初城隍庙有庙会，我本来和知意约好要去游玩，子珩要不要来？”
她最近都没惹是生非，到月底时爹爹应该会消气，到时候好好求一求他，兴许能允许出去。
宋子珩微微一顿，道：“温小姐也要同行？”
“嗯。”陆闻溪点头，“子珩若是觉得不方便，那我去跟她说，让知行哥哥陪她便是。”
男人神情恢复自然，说：“既是庙会，自然是人多才好玩。子珩又嘴笨，和郡主一起只怕无趣，温小姐与郡主关系亲密，若有她同行也不至于冷清。”
陆闻溪却只听到他要去，开心道：“那你是答应了？”
“子珩这些天忙完，到下月初时正好能得几日闲暇。”
“真的？”
男人轻轻颔首：“郡主初次与子珩相遇也是在宫外，说起来，郡主似乎喜欢出宫玩耍？”
“也不经常。”陆闻溪讪讪一笑，“平日里鲜少能有出宫的机会，只能去求知意，她能随意出入皇宫，我便找各种由头与她同行。”
“那你们都去什么地方？”
陆闻溪回想着，道：“也就是各种集市，还有一些酒楼吃茶听曲儿之类的。”
宋子珩眸子动了动，说：“那过几日便麻烦郡主为子珩引路了。”
陆闻溪也点头：“我等你。”
“那子珩先送郡主回东宫。”
“不要。”陆闻溪再次拒绝，“你自己走好了。”
男人疑惑地看着她。
并非他自大，只是这人看他的神情以及对自己的态度不像是无情，按理来说不该拒绝才是。
陆闻溪摸了摸鼻子，说：“你我在此处已聊了许久，宫中来往人众多，只怕早被不少人看了去。”
宋子珩觉得有些有趣：“郡主方才不是说外物不可必？”
“咳”陆闻溪轻咳一声，“是外物不可必，可子珩又不是外人。虽说你我已定了亲，可如今不是还未行礼，让人看了难免得生口舌。”她有些不好意思，接着道：“我被人说惯了，但你是要做大事的，总不能因为这些琐事让你在朝中为难。”
男人心中隐隐颤了颤，只觉有些微妙，道：“那子珩便先行——”
“对了！”陆闻溪打断他，从袖子里掏出个东西递过来，“这个早做好了，只是你一直忙”
男人接过，是一块坠子，看品相像是玉的，就是不知是什么玉，样式也不错，只是色泽却不太通透。
“这是春猎那天在溪边捡到的，说来也怪，那般石头堆里竟能捡到玉。”陆闻溪饶有兴致，“我看它似琥珀，里面还有纹路，便拿回来磨了，想不到还挺好看。都说君子如玉，便想着送你”
宋子珩轻轻摩挲着那坠子，某个特定的角度能看到里面的确有个东西，有些模糊，形状看起来像是只鹿。这玉石比一般的玉手凉，在手心里一小块，却沉甸甸的，被打磨得十分光滑，手感莹润。
他忍不住多把玩了会儿，可上回已收了她帕子，哪有再收坠子的道理。正欲抬头拒绝，眼前的人却不见了身影，想必也是怕被拒绝才躲开。
视线在四周扫一圈，那人已走远了，此刻站在湖边朝他挥手，笑得分外明媚。
他看了会儿那张温暖笑颜，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将坠子握在手，朝着那处拜了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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