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弦把自己从说不清的心跳声中拉回了现实,按亮了手机屏幕。
先看了看警局的工作群,确定没有新消息,才又点开和房东的房东的聊天框,拨通了电话和他一五一十地说清了自己行李被丢出来的事情。
房东并没有任何歉意地道了歉,又和初弦说明了情况。
原本的单租房变成了合租房,他还没来得及和他们两个租客说明,这才造成了误会,还说如果初弦不介意合租的话,房租可以便宜些,租期也能长一些。
“好,那我再考虑考虑,明天给你答复。”
初弦有些迟疑地说着。这个价位能找到这家房子实属不易,家里的各种家具陈设都很完备,只是……初弦又想起了刚刚的场景,莫名地有些冷意,下意识地环住自己,才发现小臂上有些擦伤。
想来是刚刚从楼道里跑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被杂物划到的,这些年初弦自己一个人在外生活,小擦小伤早就习以为常了,也没太在意,支着臂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可以和房东商量找一个同性的合租室友来解决眼前这个棘手的问题。
何一扬是这时候坐进驾驶座的。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推两个箱子有些累,他的眸色比刚刚暗上了几分,进了车就一字未发地看向她,半晌才缓缓开口。
“别租了……”尾调拖得长了些,夹杂着几分随意的感觉,细细听来又有几分央求的意思,“不安全。”
是听到了自己刚刚的最后一句话?初弦在心里暗暗猜着。
他的嗓音独具少年气,一字一调都扣在初弦心上,好像刚刚心里的纠结都不复存在了,初弦鬼使神差地开口道。
“嗯,不租了。”
反正房子还多嘛,况且真的不安全,初弦在心里这样想着。
才不是因为他的这句话。
何一扬满意地收回了视线,发动了车子。
初弦这才想起来自己什么都没来得及问,就这样被他拉到了车上,好像全程还格外配合。
“……去哪?”
“去我家。”
“?”
“嗯,去我家。”
何一扬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像是回答一加一等于几一般的坚定。
想着他可能只是出于“送佛送到西”的心理怕自己晚上没地方住,而自己又不想和他再有过多的牵连,知道自己的行为很驳他面子,但初弦还是缓缓开了口。
“……我可以去同事家借住一晚。”
“太晚了,末班车都没了。”
“我可以去附近找个酒店住……”
“旅游旺季,酒店房间满了。”
语气坚定得就好像他真的查过全城的酒店房间一样。
明明昨天还没旺季,初弦想起他和佟艺瑾昨晚的去向,心里嘟囔了句。
了解何一扬的性子,他认定了一件事,谁都拦不住。
那就明天一早就走,反正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联系吧,初弦又在心里这样地劝着自己。
“那谢谢……”
“哦。”
何一扬没好气地应了一声,和当年不满初弦总客套地说谢谢的模样如出一辙。
察觉到何一扬明显不悦的眉眼,初弦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下意识脱口的“谢谢”。
毕竟,那个为她做什么都不需言谢的人,已经淡出她的生活七年了。
何况,发生了这么多事,初弦也不确定他还是不是那个不需要自己言谢的人。
车里的氛围好像因为自己的那句“谢谢”而尴尬了起来。
思虑来去,初弦还是淡淡地开了口。
“那个……前面右转就有个警局,先去报个案吧。”
刚刚的事情虽然没造成什么伤害,但初弦想着至少报个案能有助于这片的警察开展治安工作。
“明天再去,”何一扬似有似无地偏了些头,不知是望向初弦还是只是看了眼副驾驶的后视镜,然后又开口道,“先回去处理伤口。”
“……”初弦下意识地遮住了左臂的擦伤,刚想开口。
“我的,被打得好疼。”何一扬不咸不淡地开口,方才的阴郁早就一扫而空,嘴角也不经意地扬起了几分笑意。
“哦。”
初弦心里笼着几分自作多情而来的不好意思,故作镇静地别过头去,装着在看沿途的风景。
除了工作出外勤,初弦大部分交通方式都是地铁,几乎没有这样在车里静静地赏b市的夜景。
初弦也不太识路,只觉得这一路好像走了很远很远。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他在一起,又觉得时间过得不算很慢很慢。
到了何一扬的家,他家在四楼,没有电梯,何一扬也没多言就搬着箱子向楼上走去。
初弦几次提出想帮忙,都被他果断地拒绝了,初弦索性也没再提,就乖乖跟在他身后。
好不容易把两个箱子推到了空闲的客卧,何一扬额间已经细细地渗出了些汗,初弦望向他了几眼,想起他刚刚失落的神情,想来想去没说出那句“谢谢”。
“那,就早点休息吧。”
没了客套的谢谢,好像说什么话都显得很亲近的样子,初弦精挑细选地拼凑出了这句话,言语之中还是带着些暧昧。
何一扬累得扶着一旁门框喘着气平复着呼吸,听到初弦的话时抬头看向她,眼神亮了几分,好像格外满意初弦话中似有若无的亲近气息。
“还不行,教我包扎。”何一扬指了指嘴角,理所当然道。
很像蛮不讲理讨糖吃的小孩子,初弦心里默默想着。
“我教你?”
“嗯,”何一扬目光没有一丝躲闪,理直气壮地应着,“我不会,你是学医的,比较专业。”
“我是法医。”
何一扬故作思考状,然后冲着初弦明朗一笑,明明是毫无道理的话却也能被他说得极为自然。
“差不多。”
“……”
初弦没推脱开,被何一扬拉去客厅“处理伤口”。
“纱布要怎么用?”何一扬拿起一大捆纱布,星星眼地看向初弦。
初弦看着何一扬在他偌大的医疗包里像是挖宝藏一样地翻找药品,突然就觉得自己松口答应教他包扎是一件荒唐的事情,甚至同意来他家住宿都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初弦没作声,拉过他手里的医疗包帮着把需要用到的东西都找了出来。
刚刚借着微弱的路灯,她早就观察过他嘴角的伤口,有点肿,严重的地方还微微出了些血,简单地处理一下就可以,倒是腹部挨的那一下不知道伤得严不严重。
最后,也没忘看了眼药品的生产日期,他一直都是大大咧咧的,根本不会在意到这些小细节。
初弦看着药盒上的很最近的生产日期,眸子不明显地黯去了些。
原来现在的他,是会关注这些小细节的,就算是不经常用的药箱,也会经常更换。
刚刚她趁着何一扬搬箱子的时候也随意打量了打量屋内的环境,整齐又干净,很多陈设都很有设计感,显然是花了心思的。
七年的光阴。
他们都在变。
只不过,他向光、她向阴。
他变得更耀眼了,自己却变得更没有勇气站在他身边了。
“碘伏、棉签、生理盐水、纱布,”初弦把这几样东西推到他面前,又担心他不会操作,又开口道,“用棉签拿碘伏在四周消毒,再拿着纱布浸些生理盐水固定到伤口表面就行。”
“疼吗?”
“应该会有点。”
“那……你忍一下。”
初弦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受着何一扬轻轻拉起自己的左臂又轻轻地放在了他怀里的抱枕上。初弦刚想抽回,何一扬像是预判了她的想法一般也同时间地加了些力度,带着些不可否置的强势。
拉扯中伤口隐隐作痛,初弦倒吸了口气,忍着痛意也没再动了。
何一扬小心翼翼地按照初弦刚刚的话操作着,明明只是最常见的包扎,在他手下俨然一副疑难手术的模样,力度不小心地大了些,察觉到了初弦微微颤了一下,他眉头也紧紧蹙了一下,迟疑了两秒,才继续着消毒的步骤,颇有一副在故宫修文物的严谨姿态。
初弦看着他入神的侧颜,那颗好不容易静了一会儿的心又不安分地跳动了起来。
仗着他在忙着包扎,初弦也没忙着收回视线,细细打量着他。时间好像没在他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一双桃花眼炯炯,看着纱布也莫名地深情。
一如初弦记忆中那般的意气风发。
人天生是喜欢光的,见过明媚的人都不再愿意屈服向黑暗。何一扬就是初弦的光,可他太耀眼了、太明亮了,初弦不想靠近,不想被灼伤、不想再从他身上回想起过去的种种;可谁能拒绝光呢,此刻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就是在宣告初弦的悸动。
但不能再多逗留了,每一秒的贪恋,抽身时都是更加百倍的撕心裂肺。
“我这个比较轻,不用纱布了。”初弦开口倒没有说谎,她的伤口本就是不小心的擦伤,用碘伏消毒都已经能算得上是“小题大做”了。
“好。”何一扬不紧不慢地做着收尾工作,眉头却久久没有松下。
“我先回去了。”
见何一扬停下了动作,初弦便立即开了口,没给他插话的间隙、也没给自己逗留的机会。
急急忙忙站起身后,动作一停,又转了回身,面容上没什么表情开口道。
“记得冰敷。”
说完也没理睬何一扬的反应,转身回了屋。
只有脚下明显加快的步伐能彰显出此刻她格外慌乱的内心。
那你帮我……
何一扬话到了嘴边还没来得及说。
何一扬看着初弦紧闭着的房门,心情不算太坏也不说不上太好,这会静了下来才察觉到腹部传来的阵痛,好像和嘴边的那拳比起来打在腹部的这一下要用力得很多。
恍然明白了初弦那句话的意思,瞬间扬起了笑意,又拉扯到了嘴边的伤口,忙拿手捂向嘴边的伤,不拘小节地拿着碘伏瓶子胡乱地在伤口周围乱摸一通。
一个人的客厅又重归了安静,头顶那盏灯亮得夸张,把整间屋子照得如白昼般。
何一扬懒洋洋地倚靠在沙发扶手旁,嘴角的笑意一分未减,眉头却不知为什么依然紧锁着。
拿起手机,拨通了好兄弟唐天的电话。
“唐天,你说那套蓝色的床具她会不会喜欢啊,她会不会睡不好啊。”
过了几秒,唐天明显无语的声音从话筒传来。
“大哥,正常人是不会因为床单是蓝色不是粉色而失眠的。”
“都怪你,我就觉得应该买粉色的那套。”何一扬像是没听到唐天的吐槽,压低声音认真地说着。
电话那头的唐天没搭理他,“诶你小子装的像点,知道不。”
“知道。”何一扬抬头看了眼天上弯弯的月牙,语调格外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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