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茯苓不是一个人出来的,她身后跟着斐红云和陈飞,两人都是手持刀剑、严阵以待。两人身后还有十名王府精兵簇拥着,每人都是一手持刀、一手持盾,成半圆护卫阵型。
在她身旁,花豹和灰狼一左一右,嘴边毛发沾染的血迹尚未干涸。一只精神抖擞的鹰站在少女纤细的肩膀上,目光炯炯、威风凛凛。
宁茯苓与郑青峰遥遥相望,不紧不慢地朝他走去。薛明大叫:“愣着干什么?送上门来的,还不放箭射死她!”
小喽啰们正要弯弓搭箭,郑青峰大喝一声:“住手!且慢!”
宁茯苓在距离陷坑前一丈站定,扬声道:“我们夙县地少人稀,向来不富裕。两位说要借粮,其实我们也拿不出太多。今日之势,两位也见了,是你们落了下风。我们即便一粒粮食也不借,也并非说不过去。”
郑青峰问道:“所以你刚才说,要我们用马匹换粮食?你认为你们守得住城池?”
“四哥跟个小娘们废话什么!打!”薛明叫嚣。
宁茯苓瞥了一眼薛明:“这位当真想连另一只眼睛也不想要了?城墙上的神箭手,可一直严阵以待呢。”
薛明悚然不敢再大呼小叫,一旁的小喽啰急忙用盾牌为他遮挡。
宁茯苓转向郑青峰:“马匹换粮食,是我们夙县最后的让步,已经给足了山寨诸位当家的面子。若是当家的不愿意,夙县只好关上城门,守卫到底。”
郑青峰沉默。薛明大声质问:“你这小娘们什么来头?在这放什么屁!”
宁茯苓并不生气,只甜甜笑道:“我是夙县县令请来,专为抵御你们这帮山贼的。我为你们准备的陷坑、箭阵,两位当家还满意么?”
薛明顿时破口大骂,污言秽语层出不穷。斐红云和陈飞等人都面露怒容,宁茯苓抬手制止众人发作。
她也不理会疯狗样的薛明,只对郑青峰道:“其实我并非是怕了你们、想要息事宁人赶紧打发你们走。真要说起来,我是为了你们好。如今形势,显然你们已经失了先机,若要硬拼,我们当然可以奉陪到底。”
话锋一转,她抬手指了一下城墙:“但你们也看到,我们兵精粮足、备战充分,更何况兵力并不比你们少。若你们仍然坚持‘借粮’,我们不惧奉陪到底,只怕你们到头来空手而归,一粒粮食都带不回去!”
言罢,少女高高举起左臂示意。城墙上的士兵们齐刷刷一同拉满弓搭上箭,日光下铁制的箭头看起来一片森然。
郑青峰看着少说有四百多人的守城士兵,内心疑惑之余顺水推舟:“马匹换粮,如何换?”
薛明顿时破口大骂:“四哥你干什么要听那臭娘们的?我们难道还拼不过这帮老弱病残!?”
郑青峰冷不防大声呵斥:“住口、老五!你既然叫我一声‘四哥’,今天就得听我的。别忘了咱们是来搞粮食,不是来逞威风的!”
郑青峰平常很少发脾气,在山寨几个性情火爆的当家之中,一向扮演最为冷静的那个角色。此刻骤然发作,从薛明到在场的几百小喽啰,无不吃惊,不由自主都闭了嘴。
郑青峰镇住场面,迎着宁茯苓从容的微笑,深吸一口气道:“你听到了,我同意换粮,并非怯战。”
“我明白。”宁茯苓盈盈笑道,“当家的识大体。”
“我只留两匹好马,其余受伤的、没受伤的,都可以用来换粮。粮食,我要带走二十石。”郑青峰开出条件。
宁茯苓摇头:“不行。你们总共还不到三十匹马,伤了几匹,你又要留两匹,给不了那么多粮食。最多十五石。”
一番讨价还价,最后宁茯苓同意给十七石粮食,以及一些人力推车,留下了十八匹好马和六匹受伤的马。受伤的那几匹当中,有两匹伤势严重的,明显只能杀了吃肉。
宁茯苓和郑青峰隔着陷坑站在两侧,监督着马匹和粮食的验收与交割,整个过程中两人没有半句多余的话,但彼此心照不宣。
宁茯苓不想暴露身份,郑青峰也不想点出她的身份。
宁茯苓不想真正开战,郑青峰也不想纠缠不休。
宁茯苓只是将所有的兵力都放在城墙正面,郑青峰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
粮食换马,谁也不吃亏,唯一吃亏的是丢了一只眼睛又丢了巨大面子的薛明。
薛明被小喽啰们从陷坑里拉出来扶上马时,嘴里还在骂骂咧咧。郑青峰留了两匹马,正是为自己和受伤的薛明留下的坐骑。
其余小喽啰,只要是还能走的、愿意跟着走的,宁茯苓也不为难。实在受伤严重走不了的,她便当做伤员接收下来,承诺会给他们医治。若是信不过想要跟着回山寨,她也不拦着。
里里外外,全是她一人说了算,终于连薛明也起了疑心。接收了粮食踏上归途时,薛明问郑青峰:“四哥,你当真不认识那小娘们?没听说这一带有哪个娘们能在官府面前说上话呀。”
郑青峰顾左右而言他:“老五,你的伤势怎么样?还撑得住么?”
薛明眼中的箭已经拔出,受伤的左眼用布条包扎,血迹斑斑,令人观之惊心,另一只眼睛冷冷瞪着郑青峰:“四哥你说,她会不会就是大石头山寨那个宁茯苓?我琢磨着,能跟官府搭上话、能让县令听她指挥,除了那个娘们,估计也没别人了吧?”
郑青峰面不改色:“当然不是。大石头山寨的寨主,我会不认识么?”
薛明冷笑一声:“呵,说的也是……”
在他们离去之后的夙县城中,方县令和徐长史对着宁茯苓千恩万谢,长史让人拿出银两钱帛请宁茯苓收下,说是“劳军”。
宁茯苓本来不想要,转念一想,让斐红云悉数收下,随即去了奉命进城躲避匪患的城外农户们临时聚集的地方,将县令赠送的所有钱财按照户头分给众人。
农户们感激不已,争先恐后伏在地上道谢。宁茯苓把功劳推在楚元攸的头上,不忘让县令一起沾点光。
她有意不想让自己的名字出现,热情而心存感谢的百姓们还是想方设法打听她的身份。她人长得美,性子又亲和,随身携带的花豹、灰狼、雄鹰更是平添了神奇而戏剧性的效果,令百姓们如痴如醉。
于是不出半天,“颖王妃率军救城、施法大战山贼、赈济贫苦百姓”的传说便飞速流传开来,挡都挡不住。
……行吧。宁茯苓想。反正颖王妃不是我、我不是颖王妃。别说我是大石头山寨的就行。
楚元攸踏入告别一年多的皇宫,游子归家之情顿生,忍不住心潮澎湃,眼眶微湿。
这皇宫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他熟悉的,是他的家。尽管他已成年长大、离家万里,尽管家里有呵护过度的母亲和管东管西的大哥……
回来之前他觉得这个家没什么吸引力,回来之后还是感受到了融入骨血中的亲切和安心。
他真希望能让他的茯苓也来看看他长大的地方,看看他穿着朝服走在这座天下最尊贵的宫殿中。尽管知道茯苓不是爱慕虚荣、贪图势利的女子,但……
男人的虚荣心啊,谁不想让喜爱的女子看到自己最光鲜、最完美的一面?
楚元攸心猿意马地听着皇兄絮絮叨叨地跟自己说“母后很想念你”“你不知道皇兄这一年来承受了多少不该承受的责难”……
心里在琢磨着该如何找到合适的时机向皇兄说出自己想要改封国、想要娶王妃的想法。
封地范围重新划分不是什么大事,娶王妃么……
即便楚元攸再傻,也知道这件事并不容易。
“……所以,母后说这次你进京,无论如何都要把亲事定下才行。”
心不在焉的楚元攸骤然听到皇兄低沉好听的嗓音说出这样一句惊世骇俗的话,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大声质问:“皇兄你说什么?什么亲事?谁的亲事?”
皇帝也被吓了一跳,本能地连气势都被压了下去,错愕道:“怎么……了?当然是你的亲事啊,还能是谁的?”
兄弟二人大眼瞪小眼。楚元攸大叫一声:“不行!”
皇帝稳住了心神,以为是弟弟爱玩不愿成家,笑吟吟道:“小攸啊,你都二十了,这个年纪连个侍妾都没有,多不合适啊。娶妻纳妾也不妨碍你继续玩。母后一直责怪朕身为兄长,只顾自己享受,对你的婚事不上心……”
楚元攸迅速插嘴:“皇兄自己享受就好,不用为臣弟操心!”
“……”皇帝轻咳一声:“朕也没有享受什么……不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几个月,母后已经在京城甄选了几轮颖王妃的人选,筛选身家良好、端庄貌美的妙龄女子,全都招募入宫,专等你回来亲自挑选。待会你拜见了母后,立刻便能见到了。”
楚元攸顿时呆若木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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