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雪真的有点大啊……”
宁茯苓裹着厚厚的夹棉披风,坐在聚义厅的头把交椅上,忍受着四处漏风的聚义厅,心里盘算着等楚元攸回来一定要让他给聚义厅四面都装上门板。
重建的时候她就不该听信他的鬼话,为了“威风”“帅气”这种狗屁理由,把聚义厅弄成一个三面透风的开放式建筑。
钟晋并没有听懂寨主的言外之意,一本正经地回答:“与往年相比,今年山上降雪更为频繁。尤其这场雪,这已经是第四天了。虽说断断续续时大时小,但一直没停过。”
宁茯苓很想说——我们就不能在一个四面都有墙的地方议事么?这个时候还摆什么寨主架子呢……
看到其他人穿的都比自己少却都若无其事的表情,宁茯苓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冷。以至于她很疑惑,是不是真的只有自己觉得冷?
“山寨取暖用的炭火、照明的灯油,都还充足吧?”她问斐红云。
斐红云答道:“还好寨主有先见之明,提前储备了不少,目前的供应并无短缺。不过谨慎起见,还是叫大伙注意节俭。”
宁茯苓点点头:“数九寒天,这几日正是最冷的时候,不必过于强调节省,还是让大伙舒舒服服过冬。天寒地冻的,山寨本来已经十分清苦。”
她又转向陈觉:“陈队长,你们来自颖王封国,刚来不久便赶上大雪不断。兄弟们还习惯么?”
陈觉道:“多谢寨主关心。我等军士行伍出身,并不觉得有什么辛苦。再说山上虽然冷了点,伙食却不逊色颖王府,无人抱怨什么。”
黄武笑道:“不逊色么?分明比颖王府还要好些。宁寨主这样供应伙食,真叫人担心山寨的钱粮能否支撑这个冬天啊。”
宁茯苓笑道:“两位队长放心。撑到春天,你们的国相欠我的三百两银子又该送来,就能续上口粮了。”
众人都笑。宁茯苓又对几人道:“快要过年了。今年虽说天气寒冷,但粮食收成不错,算是丰收年。因而今年过年,我想办得热闹喜庆一点,犒劳大家一年来的辛苦。”
几人都赞同。大家七嘴八舌讨论了一番,很是兴奋。
陈觉忽然道:“对了、寨主,说句可能煞风景的话——上次夙县之后,小石头山寨至今尚无明显的报复举动。虽说临近年关,到底不可不防。”
他这一提,众人热烈的情绪受到影响,一齐安静下来,就连宁茯苓本人也陷入沉默。
小石头山寨的确是压在大石头山寨头上的一块大石头。
上回在夙县,宁茯苓深知自己纯粹是侥幸,仅仅凭借陷坑和箭阵就能避免一场激战的好事,下次是一定不会再有了。
而那个郑青峰的意图,她也始终不是很有把握。那人把进攻夙县的计划告诉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她想了好几种可能,想来想去自己都觉得很矛盾。郑青峰并没有设下调虎离山计来给自己下套,这让宁茯苓觉得那人跟小石头山寨的其他当家,好像是有些不同的。
因而至今为止没有受到明显的报复行动,或许也与郑青峰的周旋脱不了干系?宁茯苓如此猜测。
她对钟晋等人道:“虽说至今为止没有动静,不代表他们没有在筹划什么。最近天气寒冷,或许也是让他们暂时蛰伏的重要原因。天寒地冻的,想要偷袭咱们好像也不容易。”
钟晋道:“的确如此。不过有一点对我们不利——军师之前布置的陷阱,有一小部分因为天气寒冷、降雪过多而无法正常使用了。我让张木匠看过,他说他修不了……”
汤武接道:“山下的雪虽然没有山上这么大,但水车和脱粒机有的被冻住了,也不知道等天气暖和一点会不会就好了……寨主,军师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宁茯苓下意识地迟疑。没人提及还好,她倒也没想起来。突然这样一说,她的心不由自主也猛地跳了一下。
是啊,楚元攸,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如果有他在,也就不用担心器械损坏、设施故障之类的问题。那傻小子即便冒着漫天大雪,只要自己开口,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去维修……
这样一想,倒是庆幸他的缺席。回到京城皇宫,他又是那个锦衣玉食、地位尊贵的小王爷,不用再跟着自己一起风吹日晒雨淋……
大约是她迟疑的时间有点长,被其他人误解了。黄武戳了一把汤武,很不高兴地埋怨:“你看你,瞎说什么?王爷是回京朝贺正旦的,年都还没过,怎么可能会回来。”
汤武反应过来,忙不迭自我检讨:“对、对,黄兄弟说得对。看我这张嘴,口无遮拦,净说些不该说的……”
“没什么该说不该说的。”宁茯苓回过神来,淡淡道,“军师应承了,过了正月就会回来。我们山寨也不能事事仰仗军师。遇到困难,还是咱们自己先想想办法。”
又商量了一阵库存补给、年货采买、房舍维修的事,宁茯苓宣布散会,叫上陈飞陪自己去了后山的草药园。
细小的雪花纷纷扬扬,恰如古典小说中所描写的,漫天碎琼乱玉,华美而静谧。
宁茯苓走在清理积雪后的石板路上,脚下薄薄一层新雪发出极为轻微的响声。水井旁有一队人在打水,再用接力传递的方式搬到厨房。厨房中飘出烧水产生的蒸气,白雾袅袅,融化了屋檐上的冰棱。
天气太冷,地表水都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冰盖,流水量大为减少,必须打井水作为日常用水的补充。因为气温低、烧水不易,公共浴室的开放时间也缩短了。
好处倒也有。气温太低,令人不悦的气味就不那么明显,无论是茅厕还是宿舍。
宁茯苓在感谢楚元攸为自己精心打造了浴室的同时,也感谢山寨的这些兄弟们,知道她爱干净,每天都不辞辛苦帮她烧水沐浴。
草药园的顶棚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呈现明显的弯月面。宁茯苓有些担心,吩咐陈飞:“你去叫几个人过来,把顶棚上的雪稍微清理一下。放任不管,我担心架子和麻布被雪压垮。”
陈飞应声而去,宁茯苓独自走进棚中查看田间情况。地里还在生长的主要是首乌,这也是她最为关心的。第一批种植的首乌,都是从山里找到的野生首乌幼苗,她对它们寄予厚望。
冻得硬邦邦的地里,首乌们没精打采,对于宁茯苓的沟通尝试几乎都没有反应。她观察了许久才确定它们还在顽强地活着,并不是被冻死了。
无人在身边,也没有动物植物与自己对话,宁茯苓突然感觉天地之间格外安静。
孑然一身,遗世孤立——这样的感觉在瞬间席卷心头。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自己,其实是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存在……
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心神恍惚之间,宁茯苓也忘了自己想要做什么,蹲在草棚一角盯着沉睡中的首乌们发呆。
直到灰狼刺耳的嚎叫声骤然打破天地间的寂静。
宁茯苓也不知道灰狼是什么时候来到草药园的。听到狼嚎的几乎同时,她被灰狼咬着衣摆连拖带拽地往外拉。
灰狼面目狰狞、眼神凶恶,咬着她的衣摆却像是同时咬穿了她的皮肉筋骨。宁茯苓被那属于野兽的凶猛眼神瞪得头皮发麻,下意识遵从对方的意愿,颇有几分狼狈地被拖出了草棚。
“干什么,老狼王?有什么……”
话还没说完,身后传来沉重的闷响,冰冷的雪块四散飞溅。宁茯苓愕然回头,看到草棚不堪重负,被积雪压垮了一片,倒塌的区域正是她刚才蹲的位置。
“啊!草棚!还有首乌!”
沉稳肃然的声音在宁茯苓脑中响起,是灰狼:“那些草不会被积雪砸死,但是你会。”
宁茯苓看着倒塌的草棚,不由地也有些后怕。转头看到灰狼那双冷静的黄玉般的眼眸,意识到是对方救了自己。
“你知道草棚要塌了,所以来救我?”她有点激动地问灰狼,“你什么时候来的?”
灰狼瞥了她一眼,冷冷道:“蒙你收留,又吃了你那么多饭,总不能放任不管。”
灰狼冰冷的毛发摸起来湿漉漉的。宁茯苓轻轻抚摸着它的背毛,拍了拍硕大的狼头:“谢谢。我以为你讨厌我。你从前是狼王,到了我们这里总是憋屈吧……”
灰狼冷哼一声:“有什么憋屈的。那小子比我年轻,打败我成为新狼王,理所当然。我们一代一代,世世代代,都是最强的个体才能成为首领率领族群。这是天性。”
“说的没错。”宁茯苓笑道,“那,你是愿意在我们山寨养老?”
狼甩了甩身子,嫌弃地瞥了她一眼:“放手,别套近乎。这几天连着吃干粮,好久没吃新鲜的肉了,你看着办。”
宁茯苓会心一笑:“救命恩人的要求当然没问题。今晚就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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