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雨看着跪在地上的风有任,皱了皱眉,问道:“你刚才说的话,可有佐证?”风有任听后,从怀里掏出几封老旧的书信,起身递给墨雨。墨雨粗略扫了一眼,上面的确记录着源田县令与某个山寨的来往,但这个山寨叫什么,在哪里,有多少人,墨雨就不得而知了。墨雨将信纸塞回信封,而后问风有任道:“阳帅此前曾派人询问过源田县的情况,当时你为何不向那人通报此事?”
“特使夏大人来源田县巡查之时,在下也曾想密报此事,只是周围皆是梁权海的眼线,在下恐一时不慎连累了家中之妻,故忍耐至今。”
墨雨轻轻点头,又道:“你偷了梁权海的罪证,又溜出源田来到此地,难道不怕他发觉后报复你的家人?”
“在下早已伪造出书信以替换这些罪状,梁权海一时半会定不能对书信被盗一事有所察觉,况且,在下此次前来本就是由他授意的。”
“哦?他让你来所为何事?”
“呵,”风有任不禁冷笑了一声,“不过是希望阳帅看在他主动请降的份上,多给些赏赐和人手罢了。”
墨雨盯着风有任看了片刻,而后说道:“明日你再到这里,我把往后的安排告知于你,可否?”风有任听后,立刻拜谢道:“大人肯对此事有所思虑,在下感激不尽。若此事得以解决,一来可救源田之百姓,二来可提阳帅之声望,在下望大人务必三思。”
墨雨点了点头,而后命手下士兵带风有任下去歇息,待到风有任走远后,他忽然面向一旁的晴雪问道:“此事你怎么看?”晴雪不假思索,回答道:“他方才的话的确有理有据,但仅凭此也不能断定源田县令曾犯下那些罪状,必须派人暗中调查再做决断。”
“还有呢?”
墨雨的追问让晴雪一时间语塞,“还有或许还应派人”
“好了,”墨雨看出了晴雪内心的犹豫不决,直接了当地打断了她,“之后的事情我会安排的。”晴雪听后,咬了咬嘴唇,没有答话,继续帮墨雨整理着剩余的文书。第二日清早,晴雪一如既往地来到府里,却发现府里的门并未关严,她心中一紧,默不作声地走到门边,借着一丝缝隙想查看里面的情况,刚一探头,门却突然被打开了,晴雪来不及调整身体的平衡,一个踉跄摔进了屋内。她慌忙抬起头,却见墨雨表情迷茫地瞪着她。
“怎么是你?”晴雪起身问道。
墨雨被晴雪的举动搞得莫名其妙,反问道,“什么怎么是我?除了我还有谁,你是睡傻了吧?”
“你”晴雪正想还嘴时,瞥见墨雨桌上的油灯依旧亮着,有些诧异,改口问道:“你在这里待了一夜?”
墨雨点点头,回答:“我有些在意昨天那个县丞说的话,夜里便找他来谈了两个时辰。”
“结果呢?”
“对于源田县的基本情况,他说的和夏特使相差无几,他源田县丞的身份应该是真的。至于他昨日说的有关于源田县令的事情,我昨天也问过夏大人,他说对此一无所知。”墨雨顿了顿,而后接着讲道:“我能确定夏大人绝无隐瞒,也绝无被人收买的可能,你不必担心。”听了墨雨的话,晴雪松了口气,毕竟若是连阳怀若的心腹使者都会被收买,此后的日子定将变数重重,她昨日的担忧也正是因此。
“既然如此,你觉得风县丞的话是否可信?”晴雪问道。
“宁可信其有。若他只是为了诬告源田县令,风险未免过大。在我看来他是一个极其冷静的人,我不相信他会靠如此愚蠢的诬陷来达成目的,应该是真有其事。”墨雨答道。
晴雪轻轻点头,说道:“即使如此,也应当派人先去调查一番才是。”
“你说的对,”墨雨微微一笑,“我的确有派人去源田县的打算,况且人选我也已经想好了。”就在此时,忽然传来了敲门声,墨雨和晴雪转身看去,只见风有任正站在门外。风有任见到墨雨,躬身行礼道:“昨夜郡守大人说今日给小人答复,不知此时是否合适?”
“无妨,”墨雨点了点头,“我已想好,你即刻启程返回源田县,避免源田县令有所怀疑,最迟三日,我便会派人前往与你接头,届时也会将此后的安排告知于你。”
听了墨雨的话,风有任立即跪在地上说道:“若大人肯为源田百姓做主,是我等三生有幸,在下替源田百姓谢过大人。”说罢,便起身匆匆离开了。看着风有任远去的身影,晴雪向墨雨问道:“你打算派谁去源田?”
“现在的东湖郡里大小官员,留下的都是跟随先生多年的人,我是指挥不动的。这样算来,适合此次行动的人选就很明显了。”
晴雪皱了皱眉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就别在这卖关子了。”
墨雨转过头,笑着说道:“由我亲自带队,所有灵羽新卫都要参与到此次行动之中,这是难得的实战机会,我没有理由坐视不管。”
“你若带队去往源田,那东湖郡怎么办?且不论日后的大小事务,如果朝廷或北域的势力派军打来,你不在,谁来抵御敌军?”
“之后的政务的就交给其余官员吧,反正他们处理起这类事来也比我得心应手。至于北面的敌军,我敢肯定他们定不会有所动作。阳明州以北便是清江,清江以北是夏陵郡,那是朝廷在东北部唯一的大郡,这么多年来北域反军几次出兵想攻占此城,最后皆铩羽而归。此地背靠清江且处于上游,反军无法逆流而上背袭此城,加上此郡西北有山脉阻挡,反军只能从东面进攻。即便北域的势力想进攻我部,夏陵郡这个屏障绝非短时间内可破,夏陵郡内的守军也绝无可能放弃此城来攻打阳明州。”
听过墨雨的解释,晴雪点了点头,而后又道:“即便我们暂且无忧,可现在还没确定源田县附近有贼人,就这么贸然地将所有新卫调去源田恐怕不妥。”
“你说得没错,正因如此,最初的调查必须由我们来做。”
“我们?”
“没错,由我们暗羽来做。”
深夜,墨雨处理完了一整天的事务回到房内,刚推开门却见素儿早已坐在桌旁等候,桌上还摆着酒菜。墨雨默不作声地在素儿旁边坐下,尝着素儿为他备好的夜宵,素儿也不言语,只是在一旁凝视着他,自他被任命为东湖郡守以来,素儿几乎每晚都会在房内替他准备夜宵,开始时他还觉得过意不去,后来索性习惯了。墨雨吃了半晌,放下碗筷,对素儿说道:“昨日有件棘手的事情不得不处理,便连夜在郡府里赶工了”
“好了,我知道你当了郡守之后事务繁忙,莫不如说是我打扰到你了。”素儿转身背对他鼓着嘴说道。
“哪有,”墨雨连忙摇了摇头,“昨夜没来得及告诉你是我的疏忽”素儿转过头,见墨雨仿佛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低着头,不禁笑出了声,“我不过就是打趣而已,你这么聪明,怎么还当真了?”
墨雨看着素儿的笑颜,无奈地说道:“我长这么大,唯一猜不透的便是你们女子的心思。”说罢,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而后,缓缓对素儿开口道:“素儿,过几日,我可能要暂离东湖郡一段时间,但最多不过一个月,这期间”
"好啊,我随你同去。"素儿不等墨雨说完便不假思索地回应道。
素儿的话让墨雨愣了片刻,素儿见墨雨犹豫不已,又埋怨似的说道:“当初你答应过我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带上我一起,现在不会反悔了吧?”墨雨皱了皱眉,思索了半晌,最终只得前后原由一五一十地讲给素儿。素儿听后,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说:“既然如此,你更应带上我。若真与盗匪交战,我可以及时救治伤者。难不成你觉得那种小县城里的医者会比我高明?”
“可若真与贼人交战,县城里也并非安全之所”
“你曾说要护我周全,如今莫非连一个小县都护不住?”
墨雨皱了皱眉头,而后轻叹一声,说道:“我带你一起,但你必须听我安排。”得了墨雨的应允,素儿满脸笑意地凑到他面前,说:“这才对,无论何时你都不许丢下我。”
墨雨见素儿满面春风的样子,既想笑又无奈。二人又聊了片刻,素儿便回房去了。送走素儿后,墨雨粗略收拾了一番就躺在了床上,这两日无间断的劳作还是让他多少有些疲惫,不过眨眼的功夫,他便睡熟了。此后的三天里,墨雨先是告知新卫们近期或许会有战事发生,而后私下密令暗羽卫们做足先行调查的准备,再来就是将日后的政务安排给手下大小官员。一切安排妥当后,他便派夏特使再次前往源田县,告知源田县令自己即将到达一事,让他做好接待的准备。
十一月二日,在夏特使启程去往源田县的第三日,墨雨召集了手下的十五名暗羽,带着素儿和晴雪,踏上了通向源田县的旅程。此次去源田县调查,墨雨特意穿上了阳怀若赠他的那身白色长袍,外披一件淡青斗篷,头戴银冠,脚踩狐皮棉靴,将自己扮成一幅纨绔子弟的模样。又备了两驾马车和十匹马,将这十八人编成了一个马队,十分招摇地向源田进发了。
墨雨带队出发后,并未急着赶路,甚至稍显悠闲,路途中,他让全员轮流在马车上休息,有时撞见野兔,野鹿一类的野味,还会射几只来吃。过了两日半,墨雨等人才到达了源田。由于几日前被夏特使告知东湖郡守兼灵羽新卫指挥将造访源田县,源田县令梁权海不敢怠慢,早早做好迎接的准备,又经多次打探,在墨雨等人到达源田县之前两个时辰便在城下列队等候。待到墨雨的马队到达城下时,梁权海快步上前跪拜道:“小人源田县令梁权海,拜见郡守大人。”
墨雨下了马,而后走上前将梁权海扶起,趁梁权海起身时大致地扫了他两眼,见这人脸型方正,浓眉大眼,须发整洁,颇有一副君子之相。墨雨打量过梁权海之后,对他笑言道:“梁大人不必如此多礼,早先听夏大人说起梁大人将源田县治理得井井有条,墨某特来拜访。唐突之处,还请梁大人不要见怪。”说罢,墨雨瞥了一眼迎接的队列,见到风有任站在队列的前端,他便安心了。
“不敢不敢,得见郡守大人能亲自到此,是我梁某人三生有幸,也是源田县全体百姓的福气,更是源田县”梁权海的客套话还未说完,就被墨雨打断,“好了好了,梁大人不必如此客气。现在入冬了,与其站在城外,不如回县衙里慢慢谈,你看如何?”
梁权海一愣,而后立刻笑着回答:“大人说得甚是,下官这就给您带路。”说罢,让身后的官员及士兵让开道路,自己则骑上马为墨雨等人带路。一路上,墨雨观察着县城内的景象,此前他已在县城外围见了许多民居,但那大多是一些残破的木屋,有些还是残破的草棚,路上也鲜有行人,途中遇到一些个穿着单衣的平民,那些百姓见到墨雨等人立刻跪在了道路的两旁,不敢抬头看他们。城内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街道上人来人往,两侧的住宅也不再残破不堪,不少伙计还在自家的酒楼茶屋前吆喝。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墨雨等人到达了县城的中央区域,此时墨雨见到的,完全是与方才刚进城时所见有着天壤之别的一幅光景。豪宅大院遍布四周,酒馆里人声鼎沸,街边充斥着商贩的叫卖声,乡绅被奴仆簇拥着闲逛。虽比不上东湖郡,但也是热闹十足。
“郡守大人,我们到了。”梁权海的一句话将墨雨的思绪拉了回来,他转头一看,眼前是一座被红墙围起来的大院,若不是门口的牌匾,他还真的无法把眼前的这座大气的建筑看作县衙。墨雨等人随梁权海进了大门,更令墨雨出乎意料的是,源田县的县衙的规模比起东湖郡的郡府所差无几,他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只有三万余人的小县如何能将县衙修建成如此模样。进到县衙的大堂,梁权海与墨雨对坐于正中央的桌前,素儿则坐在墨雨的左手边,其余的灵羽卫列成两队站好。梁权海命人端来好茶,而后对墨雨笑言道:“此前就听闻郡守大人气度非凡,今日有幸得见,果真如此。”
“哪里,在下不过是靠阳帅的宠幸才得来此位,不敢沾沾自喜。今日见梁大人将源田县治理得如此繁华,方知天外有天。”
“大人言重了,小人年近不惑才得此县令一职,大人却在如此年轻时便成了东国最为富庶的一郡之郡守,前途不可限量。更何况大人不止仕途明朗,连姻缘都如此美满,实在令在下羡慕不已。”梁权海说话间瞥了素儿两眼。
素儿听了此话,羞涩地低下了头。墨雨轻声笑了笑,而后说道:“墨某此次带家眷至此确属私心,此前成婚之时墨某曾答应内人与她一同周游各地,但无奈阳帅起事后,需要处理的事务实在太多,我只能借此拜访源田的机会带她出游,还请梁大人勿怪。若梁大人有所不便,墨某便带内人及属下在附近旅社歇息便可。”
“大人哪里话,下官早就为大人备好了房间,足够您和夫人还有您的护卫休息,您尽管安心。”
“若如此,那墨某便谢过梁大人了。”墨雨拱手说道。
梁权海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大人不必客气。话说,从东湖郡到此山路占了五成,大人在途中过得可还习惯?”
“呵,山路颠簸不算什么,我也曾走南闯北,早就习惯了。但墨某此次拜访源田,途中的确有些小麻烦。”
“哦?”梁权海将身体向墨雨侧去,问道:“敢问郡守大人,来此途中所遇何事啊?”
墨雨对他摆了摆手,答道:“不过是碰到了十几个蟊贼,小事一桩罢了。”
“竟有此事?”梁权海拍案而起,“光天化日之下,这群贼人竟如此大胆,真是岂有此理!”墨雨笑道:“梁大人不必如此动气,不过是十几个小贼而已,早就被墨某手下的灵羽收拾干净了。”说罢,朝一旁的晴雪等人使了个眼色,众人见状,立刻在大堂中央排列整齐。梁权海见到如此场景,不禁走上前去细细端详每个暗羽,发现每人的衣服上都有些许暗红的印迹,一时愣在原地。
“梁大人?”
“哦,哦,”梁权海回过神来,立即摆出了一副笑脸对墨雨行礼道,“小人治县不严,导致盗匪丛生,让大人受惊了,实在惭愧难当。下官今夜便在本县的碧天楼摆宴,为大人压惊,您看如何?”
“梁大人不必如此,墨某对源田县无丝毫贡献,今日到此还劳烦梁大人接应,怎敢无功受禄?”
“大人若不肯,下官实难心安,还望大人赏光啊。”
“这,”墨雨皱了皱眉头,勉为其难地答道:“既然如此,墨某便厚着脸皮在此谢过了。”
“大人折煞下官了,这是下官分内之事,怎敢怠慢,大人肯看下官薄面答应下来,在下已是感激不尽了。”说罢,梁权海回到座位上,又同墨雨谈论了些杂事后,见时间不早,便派手下带墨雨等人去备好的房间休息。梁权海为墨雨等人共准备了八间屋子,其中墨雨与素儿一间,剩余的十六人男女分开共住七间。放置好行李过后,墨雨坐在椅子上边休息边思考接下来的对策,目光瞥到素儿时,却见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墨雨坐在她的身边,问道:“怎么,又有什么心事?”
“没什么,就是有些劳累。”素儿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莫非是不习惯现在的身份?”墨雨笑言道。素儿听了,一抹红晕不知不觉中攀上了双颊。墨雨接着讲:“若我说你是医师,梁权海定会起疑心,毕竟只是一次简单的视察,特意带上医生恐怕有一丝未雨绸缪之意,因此”“我不是在想这个,”素儿打断了墨雨,“我只是在想我们进城后这一路上见到的景象,虽在情理之中,但我总觉得其中有些反常的地方。”
墨雨轻敲了下素儿的额头,说道:“废话,我们不就是为了调查此事而来的。这几日你不用担心太多,听我安排便是了。”
此时,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墨雨拉开门,见风有任正站在门外。“大人,下官来的是时候么?”风有任见了墨雨,行礼道。
“恰到好处,你先进屋坐一坐,我去叫其他人来。”
戌时,碧天楼内,梁权海正带着一众部下推杯换盏,为墨雨接风洗尘,风有任也在其中。席间不断有人向墨雨敬酒,墨雨则是来者不拒,不知不觉中已不知喝了多少杯,露出些许恍惚的神情。坐在一旁的素儿则是滴酒不沾,看着一桌子的好菜也很少动筷,时不时还用微笑回应他人的奉承之词。
“不知大人今日在此,可算尽兴?”梁权海举着一杯酒,笑着对墨雨问道。“尽兴,尽兴。”墨雨半睁着眼,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梁大人今日的招待,墨,墨某定,定记在心上。等我回去,回去之后,定向阳帅请示加,加封梁大人。”
梁权海听罢,立即说道:“不敢不敢,此乃下官当为之事,安敢靠此来请赏,大人喜欢便是下官的荣幸。”随即将杯中酒饮尽,而后话锋一转,说道:“不过可惜啊,今日下官尚有一件憾事。”
“嗯?”墨雨眉头一皱,“何事啊?”
“下官本想连同大人麾下的官兵一同宴请,可大人却执意不肯。下官明白大人是为下官着想,但未能尽地主之谊,在下心中有愧啊。”
“哦?”墨雨眯着眼睛瞧了梁权海片刻,而后忽然笑了起来,“梁大人,这就是你不懂了。我手下这群人啊,都,都是些十五六岁的孩子,年轻着呢,这种场面现在还不适合他们。万一见得多了,他们可就没心思打仗了。”
“原来如此。”梁权海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大人治军之严,下官佩服不已,也难怪阳帅肯将东湖郡守如此重要一职交付于大人,大人果真深思熟虑。”
“哈,梁大人过奖了,”墨雨用手支着头,闭着眼,口齿不清地说道:“我对他们其实也,也没那么苛刻了,来此之前我已经给足了他们银子,他们现在指不定在,在哪潇洒呢。”说罢,又端起酒杯,“来,梁大人,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好,好,下官自然陪大人到尽兴为止。”梁权海一边陪笑,一边趁墨雨醉眼朦胧时,悄悄唤了几名手下过来,对他们耳语了几句,那几人听后立即离开了,梁权海随即回过头继续与墨雨对饮。不知不觉,已是亥时四刻,再过半个时辰便是子时,墨雨等人终于从即将打烊的酒楼里走了出来,此时墨雨已是摇摇晃晃,连路都走不太稳,而梁权海虽尚能站稳,但也是醉意十足,只得让风有任送墨雨和素儿回房,自己则在其余人等的护送下回家。
两刻钟后,风有任扶着墨雨回到了住处,他瞥了一眼剩余的七间屋子,皆是一片漆黑。风有任同素儿一起将墨雨扶到床上躺好,而后将门开出一丝缝隙,确认周围无人后,回身正想唤墨雨起来,却不料墨雨已经坐在桌边,没有一丝醉意。风有任有些错愕,支吾着说道:“大人,您这是”
墨雨嘴角一扬,“放心,这点酒连开胃都算不上。只不过装醉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方才演得可还逼真?”
风有任笑着答道:“大人这一招连我也骗进去了,在下还以为大人早已醉得不省人事,正发愁呢。”坐在一旁的素儿也附和道:“就是,你刚才的样子哪里像个郡守,简直就是个纨绔子弟。”“很好,”墨雨说道,“既然骗过了你们,那梁权海也定不会例外。”
三人正说话间,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而后晴雪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是我,任务完成了。”墨雨打开门,见晴雪与其余暗羽悉数到齐,回头对着风有任狡黠地一笑,“风县丞,可以开始了。”
此后的三天十分平静,墨雨白天陪着素儿在县城里闲逛,晚上则窝在房间里,梁权海来拜访了几次,都不得见,他也只能悻悻地回到府上。
然而,就在第四日的傍晚,梁权海的几名下属忽然前来求见,梁权海也不敢怠慢,趁着四下无人之时,忙把他们叫到府内,听他们汇报情况。然而,听到手下的人带回来的消息后,梁权海忽然觉得有一股无名火起,他沉默了许久,而后沉声问道:“他真是这么说的?”
“属下绝无半句虚言,还请大人定夺。”他的其中一名下属颤声答道,其余人则在一旁纷纷点头。梁权海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一拳狠砸在桌子上,而后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既然如此,那我也无所顾忌了。尔等立刻去墨大人的住处,就说我有要事求见。”
“遵命。”
“慢,”梁权海的几名下属正转身欲走,却忽然被他叫住,“你们下去休息吧,我亲自去找他。”
夜晚时分,梁权海悄悄来到墨雨的房前,见屋内烛光还亮着,梁权海便不再顾忌,敲了两下门后压低了声音说:“墨大人,在下有要事禀报。”随即屋内传来一阵脚步声,梁权海站直身体,等候着墨雨的到来。墨雨拉开门,撇了撇嘴,问:“梁大人此刻来找我,有何事啊?”
梁权海立刻行礼道:“此时来打扰大人的休息并非下官本意,但下官确有要紧事向大人汇报。”墨雨轻轻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梁大人尽管说来便是。”
梁权海环顾了四周,说:“此处实在不是议事之地,烦请大人到府上一坐。”
听了此话,墨雨眉头微皱,朝屋内瞥了一眼,片刻过后终于应允道:“好,就依梁大人,还请前面带路。”梁权海拜谢过后,便带墨雨到了县衙大堂的内屋。二人进到屋内后,梁权海小心翼翼地环顾屋外,墨雨显得有些不耐烦,斜靠在椅子上问:“梁大人,你到底有何事?”
见四下无人,梁权海这才紧关屋门,坐在墨雨对面,回答:“这么晚请大人到此属实失敬,不过这次在下所讲的事至关重要。大人可还记得来此地时碰到的那伙贼人?”
“当然记得,那不过就是一群普通的毛贼而已,我已司空见惯了。梁大人提他们作甚?”
“那伙贼人绝非普通的盗匪,他们都是王林瑄的手下。”
墨雨皱了皱眉头,“此人是谁?我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梁权海连忙解释:“此人是这一带出了名的大盗,盘踞在源田东北部的山上,手下有近三百余众。此前下官曾想带人清剿,可源田县内兵卒也不过二百五十人,仅够用来防卫贼人,根本无法主动出击。在下也曾向朝廷上报过此事,但无奈没人理睬,只能任由那厮作威作福。”
“竟有此事?”墨雨猛地坐直了身子,注视着梁权海,问道:“若真有此事,梁大人此前为何不报给夏特使?”
梁权海轻叹一声,回答:“夏大人来时,在下也曾想过上报此事,可是那时正是阳帅刚刚起兵之际,若因为源田县这点小事打乱了阳帅的计划,在下内心难安。此外,”梁权海话到此处突然停住,随即凑到墨雨耳边,低声说道:“在下此前曾派出细作潜入到那伙贼人之中,就在今日,那个细作给下官送来了关于那伙山贼的情报,故此,下官今日才斗胆打扰大人。”
“如此说来,梁大人之前不报此事,是为了搜集情报,待到准备充足之后再行动?”
梁权海点头应道:“正是如此。若下官不了解情况便上报此事,只会白白耗费阳帅的时间。因此在下才忍耐至今,为的就是能掌握贼人的动向,而后一举破之。”说罢,梁权海从衣袖里掏出一副图纸将其摊开在桌上,“大人请过目,此图上面所标记的即是那伙贼人的据点及其周围的关卡陷阱。”
墨雨凑到桌前,十分仔细地浏览了这副地图上所标注的各个地点,看罢轻叹一声,“这伙贼人倒是聪明得紧,从此图看,他们每个关卡都丝丝相扣,若要攻克,即便是我手下精兵,也至少要三百人。但若从东湖郡调兵进山清剿,一旦惊动了他们,他们必会隐遁在山林之中,到时想剿除他们更是难上加难。”
一旁的梁权海却笑了,“下官不知用兵之道,不敢妄言。但在下确有一计,可立破这伙贼人。”
“哦?”墨雨挑了挑眉,“还请梁大人赐教。”
“下官从属下那里得知,十五天过后的夜里,也就是十一月二十四日,这伙贼人要下山抢掠物资,用以过冬。在下以为可将士兵埋伏在县外村落的周围,待到贼人来犯,一举擒之。”
墨雨笑道:“竟有此事?实乃天助我也,我这就给东湖郡那边送信,叫他们调兵至此,待到贼人来犯时,定教他们悉数葬身于此。梁大人则趁这几日将源田县北部的居民调离居所,好加安抚,以免有所损失。”
“不可,”梁权海摇头道,“下官以为万不可将那些居民撤离啊。”
“哦?这是为何?”
“若贼人到此后看到村落里空无一人,定会怀有戒心,不敢轻易来犯,甚至遁走。下官认为若要全歼这伙贼人,需要等到他们劫掠过后正放松之际,率军围剿。如此,定能使其措手不及。”
就在一瞬之间,梁权海突然感受道一股冷若冰霜的目光直刺心头,他不禁打了个寒颤,猛然抬起头,迎上的却只是墨雨犹豫不决的眼神。墨雨轻轻摇头,说道:“如梁大人所说,此举定能将贼人剿灭殆尽不假,但使百姓们横遭此祸,墨某心中实为不忍。”
“大人爱民如子,下官十分清楚,但若让贼人有所防备得以逃脱,怕是日后更加棘手啊。下官以为趁此机会将贼人一网打尽实为最妥当之举,还请大人明察。”
墨雨沉默了片刻,而后轻叹一声,“也只能如此了。”
梁权海笑言道:“墨大人才略过人,定能将此等贼人一举剿灭,属下愿听从调遣。”
墨雨轻轻点头,说:“墨雨确实有个不情之请,望梁大人斟酌。”
“大人尽管说来,属下一定尽力而为。”
墨雨面露难色,犹豫了少时还是开口道:“此次剿贼,我想调用东湖郡的灵羽新卫,借此来锻炼他们。但光凭这二百多个少年恐怕无法将贼人剿杀殆尽,故此墨雨想借梁大人手下士兵一用,不知梁大人意下如何啊?”
梁权海微微一愣,而后大笑起来,“我还以为是何事。自今日起,源田县里二百五十余名士兵此后便是大人的部下了,大人可尽情差遣。”
墨雨亦笑着应道:“多谢梁大人。”
之后的五六日里,每天都有灵羽卫陆续进到源田县里,梁权海清楚墨雨开始调兵了,便松了一口气。他几次想去墨雨住处拜访,商讨战略,却不料都被护卫给拦了下来。他虽少有不悦,但因墨雨每晚都派人告知他日后的安排,他也就此安心了。
十一月二十二日晚,梁权海摆下宴席,墨雨携素儿欣然前往,席间梁权海对墨雨表露自己也想参与此次伏击,墨雨只是对他笑言道:“我与梁大人各司其职,我来杀贼,梁大人来安抚县中百姓,如此才能相得益彰。”梁权海听后,觉得在理,便欣然领命。
两天后的夜里,趁墨雨等人正在村外埋伏盗匪之时,梁权海来到了县衙内的书房,从书柜的一处角落中抽出了几封书信。看着泛黄的信封,梁权海的嘴角不禁微微扬起,正当他想将这些书信借油灯而付之一炬时,他的手却突然僵在半空中,因为他的手指似乎有一股异常的触感。
他将信封翻过来,只见信的封口处早已被拆开。
刹那间,梁权海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一股极其彻骨的寒意侵袭了他的全身,他眼前一黑,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但只不过片刻的功夫,他便恢复了清醒,他轻轻拭去额头上的汗,从早已被打开的信封中抽出了信纸,仔细地读了起来。
“这,这是”梁权海握着信纸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但并非因为恐惧,而是由于愤怒,极致的愤怒。虽然仿造这些书信的人极力想要模仿书信中原本的字体,但梁权海依旧从中看出了些许端倪。字体或许可以模仿,但书信所用的纸张却难以模仿,因为这些书信大多是由王林瑄所写,那些草莽之辈自然用不起贵重的纸张,只能随便找一些泛黄的草纸作为回信,但眼前的这些书信,分明是写在官府派发的纸张上面,平日里能碰到这类纸张并且有机会进出梁权海书房的人只有一个。
“呵,风有任,我诚心待你,你却如此负我!”
梁权海咬牙切齿地将书信焚毁殆尽,而后匆匆离开了书房。
此时,素儿正在屋内静等墨雨的捷报,坐在她身边的还有一名女子,那女子看上去比素儿稍长几岁,身着紫裙,长发垂腰,柳眉明眸,唇若朱砂。此人便是风有任之妻,燕如凤。素儿见燕如凤心事重重,便轻握住她的手,笑问道:“燕姐姐有何心事?”
燕如凤缓过神来,忙回答:“没有,没有,夫人不必担心”
“姐姐不必这么见外,叫我素儿便好。”素儿说着望了望窗外,“姐姐也不必担忧,小雨的本事我清楚,剿除一群乌合之众对他而言绝非难事,况且还有风前辈的为他出谋划策。小雨对我提起风前辈时,可是敬佩有加,想必姐姐也相信风前辈吧。”
听了素儿的话,燕如凤稍稍安了心,而后轻叹:“他虽满腹才学,可始终是直性子,这次遇到墨大人是他三生有幸,否则若是不久之后被梁权海察觉,他定是难逃一死。”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素儿和燕如凤对视一眼,而后素儿起身放轻脚步走到门前,将门轻轻拉出一条缝隙想看一下门外是何人,却不料刚一探头,梁权海便带人闯了进来。
素儿被吓得连退了几步,梁权海见了素儿立刻躬身行礼道,“夫人,冒犯了。下官也不想如此唐突,但下官的确有危机之事想要禀报夫人,还请夫人勿怪。”
素儿深吸了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随即微笑着说:“梁大人不必如此,有什么事慢慢说便是。”
梁权海依旧弯着腰行礼,语气悲痛地对素儿讲道:“不瞒夫人说,有人想要置我于死地,我走投无路才来请夫人救我。”素儿听了,轻叹一声,而后上前扶起梁权海,问道:“梁大人,到底出了何事?”
梁权海这才抬起头,“县丞风有任,欲构陷我同山贼勾结,还望夫人”说话间,梁权海的余光瞥到了坐在一旁的燕如凤,刹那间,素儿感受到了梁权海的目光里一股阴冷至极的杀气,她下意识地跑到燕如凤身边,用左臂将她护在身后。
梁权海怔怔地望着素儿和燕如凤,忽然放声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我梁权海糊涂,不曾想到自己的属下早已串通旁人要取我这颗人头,百密一疏,真是百密一疏。”
素儿见梁权海此等癫狂的模样,不敢出声,只得同如凤一起向床边退去。梁权海笑过了,转身对素儿说:“既然夫人什么都知道了,那下官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只是不知夫人是否愿意配合在下与墨大人交涉。”
素儿一边向后退,一边正色厉声地问道:“你想做什么?”
梁权海没有回应,只是笑着对自己的手下做了一个手势,他的几名下属领命之后抽出了腰间的佩刀,缓缓向素儿与如凤二人逼近。素儿二人退到了床边,见梁权海的下属围了上来,素儿咽了咽口水,将右手伸入到床边的枕头下面。梁权海在一旁见到二人进退维谷的模样,冷笑一声命令道:“拿下。”
突然之间,梁权海的后脑挨了重重的一击,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何事,便眼前一黑,倒在地上。素儿与燕如凤呆呆地看着梁权海的下属们将他五花大绑,惊得说不出话来。此时,梁权海的一名手下快步走到素儿面前跪下,声音颤抖地说:“小人奉墨大人之命保护夫人,方才让夫人受惊,小人罪该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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