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太医院传消息来了。”在太医院几十号太医的问诊下,萧怵终于等到了太医院送上来的折子。
左阔方才下朝,正在金銮大殿的西阁批阅一些无关紧要的奏折。
他听到萧怵来报,很快抬眸望去。
可他似乎有觉察到什么,在锦榻之上远远凝视了一会萧怵手中的折子,随后才沉下面色道:“送上来。”
打开折子后,左阔才发现自己心中不祥的预感竟成了真的。
他没想到,姬月不但没有被诊出半点毛病,反倒还在太医院混得风生水起。
左阔合上奏折,蹙着眉对萧怵道:“皇后现在在何处?”
萧怵:“不出意外,应当是还在太医院。”
姬月没能在三日的问诊中被查出什么癔症,这让左阔的确有些遗憾。可姬月又一次如同那夜一般逆转了困境,倒是让左阔的意外多过了遗憾。
左阔转眼对姬月有了一些新的看法,便在思忖稍倾后道:“去太医院通传一声,免了皇后的问诊。”
“除了你手下最信得过的那两个眼线,先将漪凤殿其他巡防尽数撤掉,”说着,左阔又想到什么似的,若有所思道,“孤记得她还有两位从小的玩伴,也为她送去。”
萧怵有些难以理解,问道:“陛下,皇后想在大婚之夜取您性命,您还如此纵容,未免……”
话还没说完,左阔一个眼神就扫了过来,让萧怵倏地噤声。
“取孤性命又如何,孤不也想取她性命?”左阔上一刻还眼神肃杀,但话说完眼底却带上了玩味。
萧怵又有些抱不平:“可分明是荆国那不负责任的先帝应允了您对皇后动手……”
“萧怵,”左阔面上仍带着笑,却透着说不尽的压迫感,“那是皇后的先父。”
左阔说话总是不将喜怒行于言表,可偏偏他不咸不淡的语气就像他从不及眼底的笑一样,始终让人望而生畏。
一句淡淡的提醒,让萧怵闻言连忙跪下:“属下失言,望陛下责罚。”
左阔没在这件事上多言,他缓缓往后靠在龙椅之上,又一次拿起了太医院呈上的奏折,端详了许久后才吐出一句:“不过,如今她这般出众,孤倒是觉得杀了她可惜了。”
与其说这话是在告诉萧怵,倒是更像左阔在自言自语。
他望着奏折的眸子微微狭起,随即又对地上的萧怵挥挥手道:“退下吧。”
萧怵应声退下,失言之后更不敢对左阔的交代懈怠。即便他心中还是对左阔的安排有所不解,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带着几个人和轿撵赶往太医院。
可萧怵一行人才在太医院门口,就听里面的热闹传来。
萧怵缓步贴近太医院大门,就见太医院的中庭围起了十余人。
仔细一看,萧怵才发现,人群中正坐着才当了三天皇后的姬月,还有太医院中德高望重的章太医。
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似乎在为太医院中闲来无事的宫人问诊。
在萧怵望过去时,恰好一个婢女领了一纸药方离开。
姬月与萧怵目光交汇,随即心神一动,远远对萧怵道:“来都来了,只在门口旁观算什么事?进来吧。”
萧怵被姬月用眼神锁定,第一时间竟是慌张了一下企图避开,回过神来他才意识到。
他有什么好怕的?而且皇后传召他还能跑去哪里?
萧怵有些不情愿地走进去,可他进了太医院才发现,太医院众人似乎比他还不情愿一些。
方才太医院中的热闹顿时消了下去,上一刻还嬉笑自在的围观宫人,这一刻已经看着他拘谨起来。
在肃然之下,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默。
“怎么见了萧侍卫都拘谨起来了,”姬月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对萧怵笑道,“本宫正在向章太医请教医术,既然你来了,倒也让章太医与本宫瞧瞧。章太医您说是吗?”
一边的章太医略显迟疑,但心想既然身为皇后的姬月都发话了,便应声:“来得好不如来得巧,若是萧侍卫没有急事,来检查一番身体也不是什么坏事。”
萧怵正欲开口拒绝,却听姬月已经开口:“本宫见你面红目赤,口角似有生疮的趋势……伸舌头来看看。”
在姬月和章太医的齐齐注视下,萧怵听话地伸出了舌头。
“果然,舌厚无苔,应当是肝火旺的表现,”说到这里,姬月还不忘问一边的章太医:“章太医,本宫诊断得对吗?”
姬月面对章太医的样子,比起主仆,更像是相见恨晚的忘年友人。自在的氛围和毫不做作的神情,看得出来两人几日相处下来尚且投缘。
“臣犹豫不决,让皇后娘娘抢了一步。”章太医捋了一把胡须,遗憾后又觉得畅快,“皇后娘娘定是学识匪浅才能如此笃定,臣自愧不如。”
姬月抬手蹭了蹭鼻子,笑而不语。
她自小在孤儿院长大,本着保护自己的想法勤学文化兼修防身术,却意外凭借敏捷过人的身手,以及与众不同的机敏伶俐,年纪轻轻就跻身顶尖保镖之列,成了诸多名人出行或者参与活动的首选目标。
长年累月给各种不同的人做保镖,也自然让姬月学到了各种不同领域的学识。
今日姬月能在太医院混熟,其中少不了她在陪同诸多大佬就医问诊时的所见所闻,也少不了她脸皮极厚的“好习惯”。
至于刚才能比资历最老的章太医还快一步说出症状所在……
姬月这样闹腾,身为左阔贴身侍卫的萧怵这几天能平心静气就怪了。
想到这里,姬月又是一阵坏心思作祟,对萧怵追问道:“萧侍卫最近可是夜不能寐,思虑过重还容易心神不宁?”
萧怵下意识就想点头,但恍然间意识到什么,又赶紧垂下了眸子。
姬月暗喜,也不多在人前刁难萧怵,转头就对章太医一通夸赞:“本宫才疏学浅,也就是遇到您这样细心又谦让的人才能稍占上风。陛下能有您这样出色的仁医在后帮衬,也难怪肃国后宫井井有条。”
一番话夸得很满,章太医嘴上连连推却,但从他笑弯了的眼还是能看出这番夸赞确实奏效。
而章太医笑了后,方才冷下来了的太医院也肉眼可见地热络起来。
围观了全程的萧怵再次隐隐惊叹,他没想到前几日还因为碍着姬月皇后身份不得不陪她消遣的太医院众人,转眼就对她心悦诚服。
萧怵担心再下去自己也会被姬月说得动摇,便当下立断,又当了一回不知风趣的坏人。
他先一本正经地将左阔的意思带给了章太医,又对姬月道:“皇后娘娘,陛下为您在漪凤殿请来了几位旧友,若是您得了空,便让属下送您回漪凤殿吧。”
姬月听到“旧友”二字眸子稍动,她稍一思索后就起身对章太医点了点头莞尔道:“近几日太医院诸位关心本宫身体之余,还与本宫一同打发时间,当真是叨扰诸位了。”
太医院众人在几日相处下,早便是将姬月当做了半个自己人。在临别时听着姬月的客套,更是一个接一个的附庸上来。
就连寻常不善言辞的章太医,都在临别时交代了一句:“虽说今日一别格外可惜,但若真的可以,臣倒是希望不要有为皇后娘娘您诊病的机会,望皇后娘娘来日一切安好。”
姬月心生感激,谢过章太医后随着萧怵踏上回宫路。
归途之中,姬月回想到那天萧怵的反应,便猜到他是知道左阔计划的。
于是姬月也不掩藏什么,直接从轿撵上斜睨着边上的萧怵道:“他今日倒是大发慈悲,既是收起了对本宫脑子动的心思,还用轿撵送本宫出行?”
三天下来,姬月的脑袋又是被围观,又是遭轮番针灸,任是姬月蠢笨如猪都能感受到左阔是觉得她脑子有病。
“本宫脑子没检查出问题,他恐怕是很失望吧。”姬月想到这里就来气,便又阴阳怪气了一句。
一句话出,不论是抬轿的四人,还是护送的萧怵,皆是惊得双瞳放大。
尴尬的沉默下,萧怵不敢僭越回应姬月的目光,更不敢在“脑子是否有病”这件事情上妄言,只能选择性摘了一部分对话,偏过头毕恭毕敬地应声道:“您贵为皇后,轿撵接送是常事,也是礼数。”
萧怵以前在宫中只是对左阔又敬又畏,但到了今天也不知怎的,他竟是觉得和姬月说话也有了些压迫感。
无奈回想到左阔的交代,萧怵还是借机说道:“陛下说了,您贵为皇后自然要享受皇后的待遇,但也希望您能够……谨记皇后之身,以身作则。”
萧怵本以为姬月又会出口刁难,却不料姬月听完就发出了一声嗤笑。
姬月的确想开口责怪,但转念她又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
左阔没有接着让太医院困住她,又给了她皇后的待遇,不但为她送来旧友还嘱托她要记得一个皇后的本分……
那不就是暂时不杀她了?
姬月意外之余又松了一口气,她侧眸冲萧怵轻笑一声道:“那是自然。”
话毕,萧怵没有再主动挑起话头给自己找不痛快,姬月也暗自沉思起来,开始琢磨起她那两位“旧友”。
如果姬月没有猜错,那两位旧友应该就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女小礼,以及在荆国时就入朝为女官的苏青辞。
旧友重逢本是好事,但姬月却并不那么高兴。
穿书后这三天内姬月反复探寻记忆,但她发现所有有关“姬月”的记忆,都局限在了小说描写的部分。
简而言之,关于小说描写之外“姬月”的记忆,她是半点都不知道。
正当姬月愁闷着,轿撵已经落在了漪凤殿外。
萧怵将人送到后便将轿撵停在了漪凤殿外,随即转身带人离开。
偌大的漪凤殿转眼只剩姬月和几个宫人,姬月做了几下深呼吸,怀着些忐忑推开寝殿大门。
谁知脚还没迈进去,就被一人扑了满怀。
“公主!你可把小礼担心坏了!呜啊——”
小礼后面说了什么姬月是没听清,但这小礼是果真如同书中描写一般大大咧咧还十分感性。
不然也不会一重逢,就哭哭啼啼地在姬月肩头沾满了眼泪鼻涕。
姬月之前没有任务的时候都是独来独往,一个人久了竟是不知道该怎么与女孩子亲密接触起来。
她伸手僵硬地在小礼背后顺了顺,正愁怎么开口安慰之时,另一个女子就走过来:“小礼,人多眼杂,你莫要丢了公主的面子。”
姬月循着声音望过去,明白这就是她的另一位挚友苏青辞。
苏青辞果然也如书中描述一般,从高束的马尾到素白的交领束袖长衫,还有她干净得如山泉过涧一般的容貌,无不透露着出尘的清冽。
“我与小礼担心了数日,公主可还安好?”苏青辞的问候来得晚,一直在扣上殿门又将姬月请进内殿之后,才缓缓道来,“左阔可有为难你?”
面对一冷一热的两位挚友,姬月虽然并不熟悉,但却心头一热。
兴许是刻在这具身体里的感情太深,也兴许是姬月早已知道书中的她们会因为“姬月”离世而双双殉身。
但无论如何,此时的姬月都愿意对她们捧起一份信任。
“我一切都好,”姬月浅笑,安慰小礼与苏青辞道,“放心,他应该暂时没有要动我的意思。”
姬月将这几天的经过讲给小礼和苏青辞听,听得小礼又是惊叹又是担忧。
反观苏青辞,则是在短暂意外后对姬月正色道:“那你如何打算?”
姬月也十分苦恼。
按照俗套的穿书剧情来说,之后的发展就应该是她攻略男主,然后和男主历尽艰辛修得圆满
可她对这个结局是生理和心理双重层面上的抵触。
且不说左阔是个企图杀了她的阴险之人,光是凭穿书前作家助理提到的那句“这本书是个be”,姬月就不可能把未来托付在他身上。
“在治国上,他□□毒辣让人畏惧,可偏偏他还无心后宫未得子嗣,”姬月蹙眉,“他实在不适合当一国之主。”
话一出口,苏青辞神色稍顿。她感觉自己猜到了姬月的言下之意,却又觉得此想法太大胆,只好试探道:“你是想在肃国站稳脚跟,再将他推下王位?”
“公主…你这样真的能行吗?”小礼有些为难,“而且,肃国这么多百姓也不该成为我们复仇的牺牲啊…”
姬月没想到小礼的反应竟然这样迟钝,只好压低声音解释道:“如今荆国名存实亡,成了肃国的附属。若是我将肃国灭了,我去哪里寻个靠山东山再起?况且,我要杀了他不代表我要灭国,若为了报仇连寻常百姓都不放过,那我与他有何差别?”
姬月看不起左阔的阴鸷,言语间透露着鄙夷:“我自然不会如他那般小人做派,我要光明正大且名正言顺地接管肃国,再重建荆国。”
话一出口,苏青辞与小礼又一次微微愕然。
但这一次却是小礼率先开口:“那……那公主就是要留在肃国?你不私奔了吗?”
姬月愣了一愣,随后猛地意识到不对:“私奔?私什么奔?”
小礼望着满面不解的姬月,转眼比姬月更疑惑起来,她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然后凑到姬月耳朵边轻声道:“就是和黄尚书之子的私奔之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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