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一客栈
“穆怀信!你竟还敢来苏州?还敢进我谢家?”一青衣男子一脚踹开客栈的大门,不顾音量地嚷道。
下一秒,一小厮模样的少年从楼上跑出来:“恒郎君您这是做什么?不能因为我家爷与您兄弟情深,您就这般大放厥词!”
“谁跟他是兄弟?他乃圣上亲封的恭靖王,我只是个平头百姓,哪来的脸面与这皇亲国戚沾上关系!”
“您也知爷如今是恭靖王,那您还在这如此叫嚣!”
“易安,我看我是许久没揍你了,你屁股痒了吧?”男子话落便抬手准备动手。
“几年未见,你这脾气倒是改了许多啊?”说着一袭白月袍的人缓步而来,端的是温润出尘。
青衣男子愣了愣,瞥了眼便移开,嘴巴却不饶人:“改,当然得改,不然我现在怎么会想一拳打在你这张装模作样的脸上!”
穆怀信在他面前站定,不由微微咋舌:“你怎么这副样子就出门了。”
只见眼前的人身着靛青色的窄袖骑装,袖口处纹着的浅蓝色丝线断裂的明显,衣摆处还溅了许多泥水污渍,就连头上的冠也似有松动的迹象。
在穆怀信记忆里,谢家大公子一向注重衣帽讲究,可此时却有些狼狈。
“你!”谢凌恒抡起拳头,就要往前冲前去。
一旁的易安眼疾手快地上前用身子阻挡,也忍不住暗自吐槽:这谢家大公子这些年是吃了多少啊,竟如此沉重。
“放开他。”穆怀信挑了挑眉。
还没等易安松手,这边的谢凌恒便已轻巧离开桎梏,顺势将其放倒在地上,斜睨着地上龇牙咧嘴的人:“就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可擒不住小爷我!”
“功夫有长进!不过你以往不是最爱摆弄笔墨了吗,如今是换了口味,改舞弄起刀枪了?”
穆怀信看到那双手的虎口处磨满了茧子,又继续打趣道:“怎么?还想上战场不成?”
“呵,不劳恭靖王操心。”
“凌恒?若是你还气我当年未赴同往之约,这么许些年不见,也该消气了吧。”穆怀信想伸手拍拍故人肩膀,却被那人轻易闪开。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太傅应该告诉过你,那时我也实在无可奈何,身不由己啊。”
“还好你没去”
“什么?”穆怀信听得不太真切,又问了一遍。
“您乃先皇亲子,当今圣上的亲弟弟,更是大齐的恭,靖,王,我?不过是个纨绔逍遥的烂人罢了,哪来的资格敢生您的气。”
谢凌恒说这话时下巴微抬,那长漆黑的眸子里,竟氲着些颓气。
若说前日见到梅林下的那张脸充满了野心与劲头,那么今日这张与其有五分像的面容却是截然相反的状态。
“阿恒?”穆怀信突然愣住,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脱口而出的也是他们旧时的称呼。
“我们不过四年未见,为何?”
“改变只需一刹那,根本用不了四年那么久。”谢凌恒打断穆怀信的问题,转身从上而下,仔细地将他瞧了一遍。
一时间面上覆着难以理解的复杂,像是欣慰又像是庆幸。
“怎么了?本王是否风采依然?”
谢凌恒笑了笑,朗回说道:“恭靖王非凡依旧,比之曾经风头更胜,凌恒在此祝愿王爷日后前程似锦,鹏程万里。”
随即顿了顿,放低了声音:“只是王爷以后莫要与我妹妹有任何交集了。即使是谢家日后回了汴京,也尽量减少吧。”
空气凝结了许久,穆怀信也收起面上的笑意,通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冰冷:“自打本王来了这姑苏,谢家众人皆与我生分如今,是连你都要与我生分了吗?”
“我自是谢家众人的范畴之内。”谢凌恒随即紧紧闭上眼睛,不去看他。
穆怀信一把抓着谢凌恒的衣领,神色满是不解,眼中也尽是痛苦之色:“究竟为什么?”
可被问之人依旧紧闭双眸,紧紧咬着的牙关暴露了主人的纠结与难忍。
“我们自幼的情分换不得你一句缘由吗?”穆怀信松开手,像是失望般垂下头。
果然,谢凌恒终于忍不住抬眼大声质问:“谢家当年只是站错了队,没有人怪过你!你总说你不懂,可我也不懂,为何四年来你从未有过任何来信,甚至是一句捎带的话都没有。”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究竟该与你们说些什么。我是该说一句谢谢,还是该说一句抱歉,我”
“那懿儿呢?为何你连她也不曾联系,谢家搬迁打的就是懿儿重病的旗号,你连句问候都没有吗?”谢凌恒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完,眼睛像喷了火般直直地盯着他。
“我知道那只是借口,懿儿怎么会真的生了重病况且,我那时自以为能护住你们,可到头来却还要谢家将我护在身后,我实在没有脸面见懿儿。”
“穆怀信,从前是我看错了你,你从头至尾都是个懦夫!还是个盲目自信的懦夫!”谢凌恒不愿与他多说,转身便要离开。
“阿恒!我知道我曾经做的不好,可我如今已经成长了许多,此次前来,也是为了与你们通一声信”
“你不要妄想再娶我妹妹!当年的事,不作数了!”谢凌恒眸中尽是坚决,说完便径直出门,一把拉过正在吃草的马,头也不回地离开。
穆怀信没再上前去阻拦,像泄了口气般,喃喃自语道:“我就好过了吗?汴京遍地豺狼,你们招呼都不打就独留我一人在那。”
“你们有谁问过,我这些年是怎么度过的呢?”
“爷”易安小心上前,轻轻地叫着。
“收拾东西,回汴京。”
“可咱们不是要去巡察吗?”
“借口而已,你以为皇兄不知吗?”穆怀信叹了口气,朝前走去。
“爷,那您这是又上哪去?”
“本王出去转转,一个时辰后出发。”
而这头的谢凌恒也只觉谢府气压愈发低。
还未见人,便听到谢安之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臭小子!还不快滚进来!”
不得已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只见上座坐着家中两位老人,母亲也站在身后,正向自己传递着眼色。
谢凌恒眨眨眼往旁边看去,瞧见父亲正似非似笑地盯着自己,不由干笑两声道:“哟,怎么今日都在啊!欢迎我与祖母回府吗?”
“你祖母可是一早就回来了。怎么?你这回是马在路上饿了?还是马跑累了,须得歇歇?”谢安之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似乎还有些笑意。
谢凌恒嘿嘿笑了笑,上前凑道:“知儿者,莫过父亲也。”
“狗屁!我谢安之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怎地生了你这个油盐不进,惹是生非的纨绔东西?”谢安之说着便将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手上握着的正是一根胳膊粗的木棍。
谢凌恒听见这话连眉毛都没皱一下,直到看到木棍,才噘着嘴不满道:“父亲别吧,我最近没犯错啊。”
“说!刚刚去见恭靖王说了什么?”手中的棍子也直直地举在谢凌恒那张俊脸面前。
“祖父,您好歹管管您儿子啊!”谢凌恒看着上头板着脸的谢渊大人,料定了祖父不会让自己挨打,姿态闲雅地朗声道。
“你先说,说完了祖父再决定你挨不挨打。”
与往日不同,祖父这次并没有拦着,而是慢悠悠地端起茶盏,品起了茶。
“我哪能和他说什么呀,人家是王爷呢,我还能揍他不成?无非就是口头警告了一番而已。”谢凌恒撇了撇嘴。
“你?就你还警告人家?你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啊!”谢安之“咚”地一棍打在了自家儿子的背上,还算厚重的衣服都掩不了那声响。
谢凌恒忍不住低头掩面,暗自吐槽父亲这手劲使得也忒大力了点。
“谢凌恒,平日里为父让你温书你不温,偏要去练什么拳法武功,三天两头惹是生非,这也就罢了。如今连你祖父的话也都不听了吗?”
“我就是去跟恭靖王说,要他与谢家划清界限,免得他再找上妹妹。”
“你何时代得了谢家?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若是王爷怪罪下来,你以为你有几个脑袋?”谢安之抬手便又是一棍,声响比上次的还要大些。
“行了。”上座的谢老太太忍不住张了口。
“恒儿,你还与恭靖王可还说了别的吗?”谢渊居高临下地看来,面容很是严肃。
“孙儿这些年是不务正业了些,但也知道孰轻孰重。”谢凌恒正了正神色,目光坚毅,一扫之前的颓靡之风。
“罢了,起来吧。”谢渊摆摆手,只觉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骄傲上进的孙儿。
“谢祖父。”谢凌恒咬着牙根让自己故作轻松地站起来。转眼嬉笑道:“那我走咯?”
“你还笑得出来!给我去祠堂里跪着!”谢安之又举起手中的木棍,吼道。
“得。”谢凌恒挑了下眉,潇洒地转身,留给众人一个背影。
“站住!”
“父亲还有什么要求?”谢凌恒面朝着门,细碎的光似乎穿过纸窗,折在他那张没有丝毫笑意的脸上。
“温书!我还能有什么要求,将《春秋左氏传》带上,前些时候我问你时,你似乎记得不甚牢固。”
“看那些劳什子书,有何用?”
“你这说的什么屁话!回了汴都后没些日子便是秋闱,你哪有时间准备?整日里不务正业我看你这次能考出个什么名堂!”
谢安之嘴上不住地说着,眼眸中却暗含着骄傲。
一时间竟没注意到上头谢渊僵住的神色和手中那几乎快被捏碎的茶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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