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宫门前早早地等着一前一后两个人。
身旁的王全德瞧见后立马大步上前问安:“诶唷,给清秋姑姑请安,松月姑娘好。”
清秋姑姑?谢懿德不动声色地抬眼,好奇这位传奇宫女究竟是何模样。
只见那张略显岁月的脸上此时写满了严肃,连正眼都没给王全德:“回去吧,这没你事儿了。”
王全德倒是一副早已习惯的模样,继续笑着道:“奴才不如在这候着吧,等谢小姐出来还得给人送回去呢!”
清秋姑姑没吱声,只是看向他的眼神却锐利起来。“好吧,那劳烦清秋姑姑了。”
随着嘿嘿两声尴尬的笑,王全德也转头摆出哭脸,随后消失在视线中。
见人走远,谢懿德也行了一寻常的礼道:“请清秋姑姑安,松月姑娘安,劳烦二位进去通报一声,谢家嫡女谢懿德前来拜见太后娘娘。”
站在石阶上的两人这才去正视眼下这位久负盛名的谢懿德。
细看去,那肤色白腻如雪,眉尾清扫间,多了份庄重。琼鼻微翘,多了一丝朝气。唇嫣如丹果,加了份可爱。
可最让人觉动人的,还是那双眼睛,此时正如桃花般漾着迷醉的波光。
说她是汴京第一美人,绝不是辱没,反而是这名号的荣光。
松月掩去眼底那份嫉妒,尖酸地开口道:“哟,谢小姐这是什么礼?是瞧不上我们姑姑还是瞧不上我们慈宁宫啊?”
没等谢懿德开口,清秋姑姑便先一步斥责道:“怎么与谢小姐说话呢?一会下去领罚。”
被暗暗盯着的谢懿德并不接这茬,继续笑着道:“劳烦姑姑通报一声。”
“真是不巧,太后娘娘昨夜没休息好,这会正眯着。我们做奴才的,自然得体恤点,不敢打扰。”
玉骨俯身作揖道:“多谢姑姑,那我们就在偏殿等候片刻。”
一旁的松月率先接话,瞧着倒是满脸无奈:“太后娘娘最讨厌生人进殿了,没有娘娘允许,我们不能让您进去。”
“那劳烦姑姑差人搬个椅子出来可以吗?我家小姐一向身子弱,这一路从朱雀街走至此,属实有些累着。”
“真是赶上了,昨日太后娘娘宫里的椅子被猫给咬了,这仅余的椅子都是先皇所赐的他国贡品,实在不能随意挪动。就只能辛苦你们在此站着等候了。”
清秋姑姑脸上的无奈之意更甚,若不是一旁的小宫女嘴角的笑意,玉骨真是差点要信了。
“你笑什么笑?”玉骨可不是忍得住的主儿,直接劈头就问,把俩人都愣了一秒。
许是在宫里呆久了,见识得都是人们虚伪以蛇的模样,还没见过如此胆大直接的丫鬟。
“你怎么与我说话的?”松月缓过神来,瞪起眼反问道。
“这话应该我问你,你怎么与我家小姐说话的,我就怎么与你说话。”
“我乃太后娘娘身边七品宫女,你一无品阶的臭丫鬟敢这么跟我说话?我看你脑袋不想要了!”
“好大的官威啊,敢如此不把先皇亲封的攸宁县主放在眼里,难不成,这就是慈宁宫的宫教?”
这就是今日谢懿德要带玉骨来的原因,这张嘴,到哪都不占下风。
“你这贱人!”松月没想到这丫鬟竟如此伶牙俐齿,她身为太后娘娘的宫女,虽说不是亲近的,但在这后宫中,也谓是十分顺遂。突然来一人如此不将她放在眼里,松月只觉脑门上火,直接开骂。
“啪”,随着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原本还呲牙咧嘴的人就倒在了地上。
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正对上清秋姑姑的满脸笑意。
“奴婢这就去通报太后娘娘,您稍等片刻。”清秋姑姑说着便要快步离开。
别人未看见,可她看到了,若是遮住那樱唇,眼前那只单露出的桃花眸里可是没一点笑意。
在那蠢货喊出贱人的那一刻,连仅剩的疏离也没了,只剩了杀意。
那是自小被捧在高位上的骄傲,那才是谢懿德,三朝重臣谢渊的亲孙女,百年谢家的嫡女。
自六岁就被先皇封为攸宁县主,在这汴京城里,风头无两,荣光唯一。
蹈晦含蓄只会让她蒙上神秘的面纱,却不会遮去她丝毫光芒。
谢懿德可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是有些玩味地看着其背影,那脚步怎的看着没来时那般有力了呢?
不过片刻,清秋姑姑就面带笑容地回来了,开口道:“攸宁县主,太后娘娘起了,唤您去殿中呢!”
“多谢清秋姑姑。”谢懿德轻声应道。
清秋姑姑看谢懿德并不动,瞬间了然道:“您放心,这个丫鬟,奴婢会好好教罚的。”
“无妨,松月姑娘不过是言语冲撞了几句,且今日来时,祖父已经劝告攸宁,在这宫中更要知晓尊卑有别,松月既是太后侍女,那便更要不予计较了。”
谢懿德说完便抬脚打算进去。
“这谢家小姐还算是懂事的,知道太后娘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能随意招惹。”松月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脸说道。
谢懿德听见这话脚步顿了顿,清秋姑姑见状,忙提高了声音说道:“来人,将松月送入掖幽庭,未得懿旨,不得放出。”
“姑姑?您”松月话还没说完,就被小跑过来的几个太监捂住了嘴,连拽带拖地弄走了。
清秋姑姑看都不看眼前不断扑腾的松月,急忙道:“攸宁县主您坐这稍候片刻,太后娘娘正在更衣。”
谢懿德手搭在椅把处,朝不长的台阶上看去。
一座大而精致的凤椅赫然在立,用鎏金外包的壳子上镶着几颗血红的宝石,仔细看就能看出那底下的材质是与她屁股底下的一致的。
触感温凉,却让人不知为何有些发寒。
就在谢懿德盯着那凤椅出神时,屏风后面突然传来声响,不一会儿便从里走出一抹亮影。
回神的谢懿德低头起身步至殿中,缓缓跪下叩首道:“攸宁参见太后娘娘,请太后娘娘恭安,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抬起头来。”
谢懿德闻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盛装女人,身着明黄色的绣纹朝服,领间以缕金铸之,一头乌发被高高簪起,上头还挂着赤金盘凤璎珞圈,金光闪闪间十分晃人。
显露的那张脸一看便是经年保养,完全看不出已有五十余岁。双目虽有些浑浊,但亦能看出昔年将门虎女之风采。
谢懿德状作不经意看向太后之时,沈太后却是光明正大地打量起下面的女子。的确花容月貌。
特别是那双眼睛,明明状似狐媚,瞳内却清澈纯粹,虽有暗涌,却并无阴险。这般年纪有此等心性容貌,倒是不亏朝中多人拥护。
“早听闻谢家嫡女仙姿玉色,堪比巫女洛神,今日一见,果真不是诓了哀家。”
“太后娘娘盛赞,攸宁愧不敢当。从前只听祖父说起过太后娘娘做皇后时便是德才兼备,温良贤淑,乃大齐女子之表率。竟不想娘娘容貌竟也如此雍容华贵,仪态万端。”
哪个女人不喜欢被人夸呢?沈太后自然也不例外,当即便笑了:“这张巧嘴,倒是与你那祖父一般会说。起来吧,赐座。”
“谢太后娘娘。”谢懿德也扬起笑容,两眼眯眯,看的人直甜进心里。
“从前你年岁小,这宫中,世家举办的宴会你都不曾参加,但我大齐民风开放,从不拘着女子,如今你既已回来,可要常去才是。”
“谨遵太后娘娘教诲,攸宁会的。”
“哀家记得上一次见你还是受封县主之时,这一转眼竟如此大了。”沈太后说这话时,不由地想起从前光景,忍不住有些唏嘘。
“攸宁那时年岁还小,只记得当时的皇后娘娘身披红衣,凤仪万千,竟让攸宁觉得十分英姿飒爽!”
“是吗?”沈太后挑眉看着她,眼底闪过复杂。
“是啊,攸宁犹记得当时您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根本不需要侍卫丫鬟相扶,利落无比,飒爽极了!”
这话确是出自真心,谢懿德对这位太后的印象便是她自马车中一跃而下。当时在场的朝臣世家都傻了眼,可她却笑个不停,甚至有些艳羡。
“哈哈哈哈!”
“你该早些进宫的。”沈太后笑够了,盯着谢懿德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太后娘娘若是不嫌弃,那攸宁便经常来陪娘娘说说话。”
“说话可以,别的就罢了。”沈太后说完深深看了谢懿德一眼,最终起身:“你回去吧。”
“攸宁告退。”谢懿德神情没什么变化,对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凤椅行了一礼,便也转身离开。
“攸宁县主,您在这稍等会,我已通知了王全德,他马上过来接您。”清秋姑姑在身后追来,笑容中带了几分真切。
“那就谢过姑姑了。”
“若是攸宁县主闲来无事,便多来慈宁宫陪太后娘娘说说话,娘娘她看起来很喜欢您。”
“能让太后高兴,是攸宁的福分。”谢懿德笑着点头,随后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盒递了上去。
“这是我前些年在一异国商人手中收来的簪子,刚才太过匆忙,就劳烦清秋姑姑给太后娘娘带回去吧。”
语毕就瞧见王全德匆匆而来,不等清秋开口,谢懿德便率先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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