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您如今弱冠之年已许久,搁我大齐寻常儿郎早已娶妻生子您身为大齐君主,更应以身作则才是啊!”
“说得十分有理。中宫之位空虚许久实在不妥。皇上是时候该将立后一事提上日程!”
“臣附议!”
天光刚起,紫宸殿内便已热火朝天。
穆齐昭端坐于金漆雕龙宝座上,看着底下喋喋不休的人不发一语。
得不到回应,场面一时略显尴尬
这是谢渊回京以来第一次正式上朝。此时他正站在文官首位,见此景后提步上前,言辞恳切道:“皇上,大齐既无主母更无皇嗣。长久以往,恐实不妥啊!”
“谢太傅言之有理。”穆齐昭显然给足了他面子。随后一副好脾气模的样继续道:“不知诸卿可有什么皇后人选?”
“皇上,谢家嫡女师从周驰光,又得谢太傅亲传身教,礼仪学识自是无处可挑。更是先皇亲封的攸宁县主,身份也尊贵。故臣以为,由她来做皇后实属再合适不过了。”
“王大人此话不错,可微臣以为,沈家嫡女更为合适。”
“哦?秦大人何以见得?”
“沈家嫡女乃太后亲侄,论身份尊贵,自是不遑多让。且年岁与皇上更为合适。”说话的人是太仆寺卿秦远道,模样周正,看着不苟言笑。
“秦大人是觉得朕老了?”穆齐昭语气调侃,瞧不出情绪。
“微臣自然不敢。沈小姐自幼长在边境,诗书礼仪自然没有攸宁县主懂得多。只是臣以为,攸宁县主今年不过十六,年岁尚小,怕是无法近两年内就为皇室开枝散叶。”
这话一出,倒是引来众人瞩目。话说得倒是有理,就是有些得罪人。
果然那位向来“爱女如命”的沈将军霎时就脸黑下来。
这不拐着弯说自己的闺女胸无点墨又年纪大了吗?
“秦大人此言差矣。能否诞下皇嗣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能否撑起国母二字,能否管理好后宫,使我大齐凌驾列国之上。”
“张大人说得十分有理。”
“的确,一国之后最重要的就是品行有德,能与皇上分担国事,共荣大齐啊!”
“张大人鲜少发表立场,今日倒是有进步。”穆齐昭冷不丁地开口,面上还带着笑。
昭辰四年,议后一事终于被提上了日程。
平日的朱雀大街上,只有两个时间段热闹。
就好比现在,正是下朝的时候。
百官们拱手端行,威仪整肃,直至走出朝门。
“谢太傅,恭喜啊!这谢家可是要出一位皇后了。”三两文官结伴急趋上前,行礼作揖。
“诶,不不不”谢渊立刻停下步子,抬手制止:“诸位莫要妄言,立后一事乃国之大事,岂是你我能够揣测的。”
“谢太傅言之有理,受教受教。”王用应赶忙接话,面上一派了然道。
“还未亲自恭贺谢家荣归故里!”
话音一落,谢渊跟前变多了个高个大汉作揖道:“多年未见,谢太傅还是如此精神奕奕。看来姑苏的确是养人的好去处。”
“沈大将军亦是别来无恙。”
谢渊面色未变,语气淡然,瞧着便是浸淫官场几十载的气度,不屈不卑,自成风华。
而与谢渊这样的文官不同,沈阔是实打实从战场上走出来的兵,从寒门爬上来的将。
谢渊至今记得初见他时,那双宛若长夜般锐利的黑眸里盛气逼人,尽是傲视天地的气势。
当时他便大赞此人不愧有大齐战神之称。
如今时隔数年,许是汴京与边漠不同,瞧着竟没有从前那般虎虎生威的气势了。
“本将军还有军务在身,便先行一步。告辞。”
人一走,宫门前便又热闹起来。
“近两年大渝时常扰我边境,皇上去年派恭靖王前去青州平定战乱。唉这青州一直是沈家军的驻地,也怪不得沈将军此间失意。”
“不过恭靖王倒也是骁勇非常,不遑多让啊!”
“谁说不是呢?能打得大渝溃不成军的也不止他沈阔一个!”
有些人,是生来属于战场的。
若非以嘉奖之名将他困于繁华如梦之地,倒分不清是奖还是罚了。
真是好手段。
谢渊回首看了眼巍峨城墙,不免暗自感叹。
“谢太傅留步,留步留步”
蓦地,王全德的声音从后传来。
谢渊转过身,抬眼问道:“王公公可是皇上有何吩咐?”
睹物思人了呗!
王全德抑着呼吸声开口:“皇上说还有要事要与您商量,谢太傅还是随奴才回去一趟吧。”
乾清宫内
谢渊正垂着头,直奔主题:“不知皇上有何事要与老臣商议?”
“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快至端午,历来四大节都是要宴请百官的。可自朕登基以来,国库空虚,灾情战事并行,朕恐铺张浪费,便未曾大办过。”
穆齐昭面色认真,与平日倒是不同,顿了顿又继续道:“今年不同以往,朕想着可加以操办一回,不知太傅意下如何?”
怎么不同以往?难不成是我们谢家回来了?
这般想着,谢渊轻咳一声:“臣以为可行。”
穆齐昭面色一喜,连带着手中的钗都捏紧了不少:“那到时太傅便带上谢家众人一同来吧!”
“谢过皇上。只是”
“太傅还有何疑问吗?”
“先皇在位时曾大兴土木这也是国库空虚的原因。”谢渊说到这微微蹙眉,顿了顿继续道:“南方水患老臣也忧心许久,此次有机会去姑苏四年,也是沿路调查考究许多。颇有见解心得,待过几日臣整理好便上书与陛下。”
穆齐昭没想到他是要同自己说这些,不免有些恍惚:“太傅当真为国为民”
“大渝一向以强悍凶猛著称,昔年间亦是扰我边境不断。但这些年来常被认为不足为患。究其根本,是因为青州有沈阔。”
说到这,谢渊猛地抬头,语气诚恳道:“恕老臣妄言,朝堂制衡固然重要,可权谋之术却要使得恰当。”
“此话何意?”
“沈阔镇守青州二十余年,为大齐立下赫赫战功。此人心高气傲,先皇在位时便做出过不少惹朝野非议的出格事,老臣也知晓皇上是有意想拔其爪牙可如今还不是时候。”
穆齐昭本就清楚此举瞒不过眼前的人,叹了口气道:“那依太傅的意思,何时才是时候?”
旁人他不知道,可谢渊大齐,从来都是鞠躬尽卒。也因此他总愿意多信几分。
“等皇上手中有了可用之人的时候。”谢渊说得十分直白,却也有理:“恭靖王无将才,不是个好人选。”
穆齐昭笑了笑,这点倒与他不谋而合。
嘴上却是反问道:“可去年白满河一役,恭靖王大获全胜。怎不可成为接班人?”
“大渝骚扰不断不仅是因为狼子野心,更是因为棋逢对手。而次次的失败更是让大渝心生忌惮,是以他们这回的失败是必然。可不同的是这回的对手不是令其恐惧之人,那么不必想,下次势必会加倍反扑。”
谢渊深深一揖,继续道:“臣劝皇上,尽快派沈阔回青州驻守,且要昭告天下,最好人尽皆知。”
“如何人尽皆知?”
“臣以为这回的端午大宴就是个好机会,可以将沈阔风风光光送回青州。”
当真是朕肚子的蛔虫
“王全德。”
“奴才在。”
“宣陈永言觐见,派人好生将谢太傅送回府上。”
“是。”
这头谢渊刚换下朝服,便将一家人都叫在一起:“今日朝中又重提了封后一事,估摸着端午就会有圣旨下来。”
谢安之眨眨眼,好奇道:“父亲,皇上刚叫你重返回去便是说这事吗?”
“不,皇上丝毫没提封后一事,但却单单提了端午要大办的事。还特意当着我的面宣了陈永言。”
“端午宴典这种小事,礼部再得心应手不过,哪还用亲召礼部尚书呢?”谢凌恒冷不丁地插了话。
“我也是这么想的,此次大办端午定是有大事发生皇上此举应当是想提醒,这大事与谢家有关。”
谢凌恒看向还未发一语的谢懿德,轻声道:“那小妹岂不是下月就得入宫了?”
“就算下了旨也还得择吉日行册封礼。册封礼繁琐,可不是短短半月便能准备好的,少不了也要到冬日了。”
程氏与谢老太太对视一眼,开口道:“这汴都冬日可不比姑苏,册封之礼得整整一日呢,岂不受冻不若来年春日的好。”
谢老太太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蹙眉道:“可皇后之位确定下是懿儿了吗?”
“谢家的嫡女,入宫为妃岂不笑话?”谢凌恒说着猛地站起身,言语间尽是笃信。
看着孙儿如此沉不住气,谢渊有些不满道:“当日之约你是忘了吗?”
谢凌恒咽了口唾沫,瞥了一眼主人公的方向。
人家还没开口他在这吵吵啥?
于是又默默地坐了回去。
“今日朝中支持懿儿的人不在少数,皇上也没说什么。倒是户部尚书一向中立,今日竟说懿儿不错,皇上也跟着称赞了几句。”谢安之若有所思道。
“圣心如渊,如今圣旨还未下,还是莫要揣测圣意了。”
谢渊一句话就打发走了众人。
谢懿德回院子的时候正好赶上暮色斜阳。
晚间的风吹起院中的秋千,也吹起她的记忆。那是老师和怀信哥哥为了她七岁生辰才扎得。
帘幕低垂,她伫立廊下,暗影就默默地陪在一旁,总觉得她很是孤单。
“这般好的落日余晖,小窗院景,怕是日后再难见到了。”谢懿德笑了笑,像是释然,往屋内走去,路过那秋千时,顿了顿:“叫人拆了吧。”
知道这秋千的人寥寥无几,有的再也不会踏入谢府,有的天人永隔,阴阳分离。
如此这般,不如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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