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懿德仔细看着说话的人,那鬓若刀裁的五官在此刻的红衣相衬下竟显妖魅般诡谲
独独凤眸仍一如璀璨繁星,亮堂又真诚。
她清楚地知道他们二人是互相利用也因此她才会将他过往写的那些肉麻信件烧了个干净。
毕竟真心这种东西一旦交付便没了退路。
可自从她今日坐上他亲驾的大轿时起,便开始心绪不宁。
从朱雀大街到坤宁宫的御道上都铺满了红地毯,目及之处皆红绸彩架,所经之路的各色花灯数不胜数
便是天上鹊桥,也不过如此了。
而当她踏进坤宁宫时,更觉心惊,格式陈列竟与她在家中尽数一致。妆台,书柜,茶几,书案,她闭上眼睛也不会在这屋中迷了神。
宏大奢华,又细致入微。
他是帝王,这些事大可以交给礼部去做,可礼部远做不到如此用心。
上次宫宴也是,位置,菜肴,都是她满意且喜欢的。
她都打算好了,往后半生,不论怎样,她都会倾力助他,即使深宫红墙也毫无怨言。毕竟爱之一字,太过奢求。
可就在此刻,在此情此景中,她看着这人眉目中的坦荡与认真,竟恍惚间想落泪。
他没说爱她,可这才是实话,不是那些虚头巴脑的奉承。
永不负她。盯着这样一双眼睛,谢懿德很难不去相信。
“亦不负你。”
她一饮而尽杯中酒,脖颈高仰,露出完美白皙的下颌线。
穆齐昭轻扬嘴角,喉结跟着动了动。
“合卺礼成,坐帐。”凌冬嬷嬷声线微沉道。
“请皇上将自己的左衣襟压在皇后的右衣襟上。”
谢懿德与穆齐昭对视一眼,随即都忍不住低了头笑。
两人衣襟相交处的确压得紧紧的
是凤压龙。
谢懿德笑够了便抬手去纠正。
“不用。”大手覆其上,拦住了她:“蛮好的,天意如此。”
“皇上愿意就好。”
毕竟男人应该压女人一头这般的俗语,她倒是不介意反过来。
似乎是过了许久,谢懿德渐渐感受到手上覆着的手有些炽热的温度,忍不住开口小声道:“接下来是什么?”
穆齐昭握着她的手渐渐收紧,后轻声道:“等天黑。”
谢懿德咽了口唾沫,不知为何,这人眼里似乎多了些狼意。
按理说是该有闹洞房的,可穆齐昭贵为天子,敢来闹他洞房的人,怕是没有。而谢懿德自小养在深闺,没什么亲近的朋友,自然也没什么人会来。
于是自然而然的,从这个时刻起,便是二人的春宵之始了。
床边跪着的人,也早已懂事地退了出去。
谢懿德轻咳一声,没话找话道:“你当真没碰过后宫那些女人?”
“你如何知道?”穆齐昭先是有些震惊,后顿了顿:“估摸着是谢渊告诉你的吧!”
谢懿德不以为意,替祖父开脱道:“宫中有高门世家眼线不是很正常的吗?”
穆齐昭以手作弹,轻轻敲了敲谢懿德的额头:“那是因为从前我告诉过他,除了发妻外,绝不碰别的女人!”
“那那些大臣们不得天天上折子啊?”
“可不吗?所以我才要赶快找个真的啊!”穆齐昭声音放软,显得无奈又委屈。
“那为何还要将她们送进宫中?”谢懿德不解道。
穆齐昭像是想到了什么,摊手道:“多数是无奈之举吧,太后那边也没少想往后宫塞人。”
“你自制力”谢懿德轻咳一声,后顿了顿继续道:“那你就打算让她们这般在宫中混一辈子吗?”
“等天下安稳,我会亲自昭告天下,许她们出宫再嫁。”
“等?女子青春最是不能等。”
“我知道,可现在正是关键时期,轻举妄动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我不想在这时候乱了人心。”
像是打趣又像是认真,穆齐昭继续道:“中宫有主,日后朕便有足够的理由搪塞那些言官的嘴了。”
“为何?不怕朝臣请奏雨露均沾吗?”
“谁让朕雨露均沾,朕就赐他百个美人且要他夜夜不带重样。”穆齐昭歪嘴嗤道:“看谁还敢置喙?”
谢懿德忍不住抬手轻拍他,可这手伸出去,便没收回来。
入夜,洞房之内龙凤花烛融融亮堂,温馨憩静。
良久
不知几更,大红帷帘里人影晃动,女子嘤咛声传出:“唔”
“累了吗?”
“想沐浴。”
“好。”
不消片刻,外头彻夜未眠的宫人们终于被派上用场,各个神采奕奕的里出外进,小小的内室挤满了人。
穆齐昭看着床上玉人微微僵住的神色,轻咳一声:“玉骨与暗影留下,其他人出去候着。”
谢懿德暗叹他心细如发,倒也没那么生气了。
毕竟刚刚某些人说好了休息却屡屡食言。
待两人收拾妥当要入睡时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毕竟都是第一次身边多了个人
寂静的空气弥漫着沉默又跳跃的因子。
“对不起。”
“啊?”谢懿德侧躺着,疑惑出声。
“好像弄疼你了。”
“女子第一次都是会疼的。”
穆齐昭沉默了半晌,后又开口:“你后悔吗?”
“不后悔。”谢懿德答得很快。
“后悔也没机会了。”
那你废这句话做什么
谢懿德忍不住默默翻了个白眼。
“我今日那些话是真的。”穆齐昭声线微沉,语气认真道:“既你我是命定的夫妻,那我便一辈子都不会负你。”
“嗯,知道了。”
“我就是想告诉你,你不许觉得嫁给我有多不好,我会努力做个好丈夫的。”
谢懿德突然有些语塞,顿了顿道:“你我以为你既是皇上,有三宫六院,对所谓夫妻便不会那么在乎。”
“我穆齐昭的妻子,一辈子只能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这一刻满是坚定:“这是我娘告诉我的。”
“你娘?不是太后吧”
“当然不是。”穆齐昭抬手半倚着头侧目看她:“我娘原是王府的婢女,后被永王收了通房。”
谢懿德先是愣了愣,随即转过身,半枕着手臂好与他面对面。眼睫微闪,安静地注视着他,做足了乖巧聆听者的模样。
“当时先皇无子,永王府却又有人有了身孕,先皇面上虽恭贺,但心中很是不满永王妃又一向嫉妒我娘得宠便想尽法子劝说永王以我献诚取得先皇的信任。”
“可你是永王亲子,他应当不愿吧”
“永王府孩子不少,再说他们也只觉得我是个奴婢之子,没什么用。”
穆齐昭说这话时,眉眼带着些许冷漠。
可谢懿德却看出他坚硬外壳下暗藏的汹涌波涛。
“娘一定生得很漂亮。”她语气轻柔,宛如仙音叩击在穆齐昭心上。
“你喊她什么?”
“你我既是夫妻,你的娘亲便是我的娘亲。”
穆齐昭先是怔住,后直白开口:“我以为像你这般的贵女,都是瞧不上”
“不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吗?都会吃饭,睡觉,也都会有死的那天,好像真没什么不一样。”谢懿德原本只是想劝慰,可这般一说后,却发现好像的确如此。
“若是可以,我倒希望这世间没那么多所谓差别。”
穆齐昭说这话时,好似喟叹又好似哀婉。
“你是皇上,是大齐的君王,你想建设一个怎样的国度,应该轻而易举吧。”
“你不觉得我的想法天方夜谭吗?”穆齐昭抬眼注视着她,眸子里满是认真。
谢懿德眨眨眼,肃着声线:“若连一国之君的想法都是天方夜谭,那市井百姓还敢想吗?”
“似乎有理。”
“嗯不困吗?”穆齐昭歪了歪头,挑眉邪笑道。
还未察觉危险即将来临的谢懿德状似无奈道:“许是见了水,反倒是更精神了。”
“我也是。”
谢懿德笑了笑,低头摆弄着领间跑出的细线:“明日不上朝吗?”
“皇帝大婚,罢朝三天也是常事。”
男人声音愈发暗哑,谢懿德这才听出不对劲。
可惜已是晚矣,只剩下满屋嘤咛喘息之声。
坤宁宫的龙凤花烛彻夜未眠,恭敬王府的烛火亦燃至天明。
穆怀信身上还穿着接亲时穿的暗红色锦袍,此刻正一人独坐屋顶,冲着东方发呆。
易安看着自家王爷就这么一人直愣愣地坐到天亮,自然也是满目惆怅,他自小服侍王爷,谢小姐与王爷之间的感情他自是看在眼里的。
青梅竹马绝对是货真价实,可偏不知究竟哪个节骨眼出了差错。
在易安看来,明明是相爱的两人却各自有了不同的归宿,真叫人心中难受。
哪个节骨眼出了差错?
穆怀信也不止一次问自己。
他恨,恨那个男人为什么不早些告诉自己,这样一切早就顺理成章。他又妒,妒心上人凤冠霞帔巧笑嫣然却不是为他。
他可以忍受她谢懿德恨自己,怨自己,可他不能忍受她看到自己如同陌生人般,毫无情绪。
“皇后?”
静默中只剩他一人如同自嘲般的反问声。
“你只能是我的皇后。”
可惜,没人听到这般大逆不道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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