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家。
封雪时对于家的概念感到模糊。
在社会学定义里，家是社会的最小单位；在婚姻学上，家是风雨相依的两人世界；在文学上，家是宝盖下面养着一群猪。（该段引自百度）
封雪时却在听到乌遥说话的那瞬间，想起了曾经不知道从哪里听过的一句话，家是可以让人可以安睡的地方。
封雪时虽然还没有看到过乌遥公寓的样子，但莫名得觉得他可以稍稍安心地生活在这里。
“走咯！我们回家！”乌遥在脑海里畅想将剧情走到最后他获得全部自由的生活，不免有些兴奋，他单手去推封雪时的轮椅，另一只手拉行李箱。
“箱子给我。”封雪时朝他伸出一只手。
乌遥有些意外，封雪时会主动帮忙，他还有些高兴。他感觉封雪时正在渐渐接纳他呢！
箱子不重，拉杆也方便，乌遥并不担心封雪时拿箱子会费劲。他将行李箱的拉杆缩到适合封雪时的高度，放到他面前，便推着封雪时走进公寓楼。
进公寓的第一件事便是，重置密码，以及将封雪时的指纹也设置成解锁密钥。
再进屋，乌遥立刻去拉开客厅的遮光帘。
阳光倏地洒进来，空气中的微尘分子在浮浮沉沉，仿佛跳舞的小精灵。
封雪时茶色的眼眸微微阖起，视线再往屋子里扫去，封雪时看到了啤酒易拉罐洒出来的垃圾桶、零食散落的茶几以及摆满了游戏卡带的沙发。
空气里不仅有灰尘的味道，还有膨化食物和酒精发酵的酸味。
封雪时沉眸看向乌遥。
乌遥颇为无辜和委屈，他轻咳一声，揽下原主留下来的摊子，语速很快地说：“我这就去收拾！”
然而，在原世界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少爷哪里会做家务活，他以前做过最累人的活儿就是给猫猫和狗狗洗澡。
乌遥给封雪时塞了一本书，将他推到开了小半扇的窗前，让他先看会儿书。之后，乌遥看了看有些不堪的家，快步走进卫生间，沾湿拖把。拿出滴滴答答带水的拖把，他效仿记忆里的佣人，吭哧吭哧弯腰拖地。
结果，地面越拖越脏，脏水溅湿了他干净的浅蓝色牛仔裤裤脚，也流到了沙发缝里。
乌遥盯着比来之前还要混乱的场面，对自己又气又急。
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眼角也洇湿了，沾染上睫毛，扎进脆弱的眼中。乌遥难受得眼眶中蓄出生理性泪水来。
乌遥连忙放下拖把，抬手去揉眼睛。谁料，他沾了灰尘的手混着汗将眼睛刺激得更厉害。
他怎么就这么笨！
乌遥正要暴力擦眼时，一只修长带着冰雪凉意的手抓住了他的手，封雪时语气也微凉，“别动。”
莫名抚平了乌遥心底的烦躁。
“过来点，低头。”封雪时说。
乌遥乖顺地应了一声“哦”，便听话地微微弯腰到和封雪时平视的位置，他快速眨动眼睛，想看清封雪时要做什么。
封雪时将乌遥的手拿下来，看清乌遥脸脏得跟小花猫似的，他唇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了一个弧度。
乌遥眼睛下撇，眼尾带着水红色，泛着莹润的水光。
封雪时心想，他怎么自己一个人就能把自己搞得这么可怜。
封雪时弯腰从茶几上抽了一张湿纸巾，先在乌遥眼尾揩拭一下，再从湿润的眼尾往下，擦过卧蚕。然后将湿巾换了一面，去擦乌遥沾了点灰尘的鼻尖和脸颊。
封雪时凑得近，乌遥眼睫乖顺地垂下，盯着封雪时抬到他面前的一截手腕发呆。
肌肤如雪，腕骨如玉，真不愧是迷倒众人的美人受。
乌遥小小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好了。”封雪时盯着乌遥移动的喉结淡淡瞥了一眼，感觉被抓包的乌遥瞬间就老实地抬眼望天。封雪时收回视线，加重了些力道将乌遥下巴上的最后一点灰给擦去，湿巾叠好却不知道丢哪里。
垃圾桶早就爆满了。
乌遥窘迫地拿走他手里的湿巾，快速说：“你去休息吧，我这边一会儿就能收拾好了。”
封雪时没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显然是不相信他有这个本事。
乌遥感觉自己被小看了，他正鼓着脸思考如何才能在封雪时面前不那么犯蠢时，封雪时已经推着轮椅来到了垃圾桶旁边。
他先将垃圾桶里的垃圾装到垃圾袋里，封紧放到一旁，又打开一个新的垃圾袋放进去，然后有些费劲地弯腰去捡散落在地面上的易拉罐和零食包装袋。
粘腻微黄的啤酒液沾染到封雪时的苍白指尖，乌遥立刻就看不下去了。
他唰地抽出来湿纸巾，跑到封雪时面前，将他的手给拉起来，仔仔细细地擦手。
乌遥承认了自己对清洁业务的生疏，板着脸认真严肃地说：“是时候发挥超能力了。”
封雪时：？
十分钟后，乌遥给家政阿姨开门，热情迎接家政阿姨的到来。
乌遥用乌御青的卡支付了全屋清扫的费用，家政阿姨立刻用上自带的专业清洁用具，有条不紊又速度地干起了活儿。
原来是这个钞能力。
干等着阿姨收拾完也不是个事儿，乌遥推着封雪时参观这套公寓。
公寓是三室两厅两卫的构造，整个面积还没有乌遥在原世界的卧室那么大。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目前也够他和封雪时两个人的日常生活居住。
乌遥把带有独立卫生间的主卧让给了封雪时，自己进了主卧隔壁的次卧，最后一个房间就改造成书房，供封雪时画画和他看书。
乌遥的房间几乎和样板间一样，而主卧则是暗黑色调，透着一股不良少年的狂野。封雪时进入这间房时，脸上就封了一层霜。
乌遥看到主卧的装饰，没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随后，在封雪时转身用凉凉的眼神扫视自己时，乌遥抿住唇不闹了，不过忽然突发奇想：“我们要不要去逛超市？”
“买东西装饰我们的新家呀。”乌遥弯腰凑近，用很软很轻的语调想要说服封雪时，不自觉带上了一丝撒娇的意味，“去吧去吧。”
封雪时盯着乌遥期待的视线，眸光很轻地动了一下。然而，视野下移，看到自己这双废腿之后，他敛眸，眼底流转的一丝明亮消散。
封雪时转动轮椅往房间里面走，淡声说：“我不去。”
“今天阳光正好哦，”乌遥追在封雪时身后，“空气里还有花香，我们一起去超市逛一逛嘛。”
超市，一个人流堪比他和乌遥婚宴现场的地方。婚宴当天，那些宾客说他残废的话还声声在耳……
封雪时不为所动。
乌遥看着封雪时莫名倔强的背影，仍然不死心。
“好吧，那我自己去超市了哦。你这房间好多东西都需要重新买，你不去的话就按照我的口味来买啦。”
“随你。”封雪时回。
“我看看哦，”乌遥走到床铺边，指着床上说：“四件套我就买梦幻芭比风格的吧，桃粉色蕾丝床单和被套的应该会很好看——”
乌遥话还没有说完，封雪时就转头，拧眉看着他。
乌遥心里乐开花，再接再厉道：“再给你买几个helloketty娃娃和奥特曼放床上，这黑色的墙纸也要换，就换成叮当猫的吧，蓝色可爱，和芭比娃娃最配了！”
话说完，乌遥的琥珀色眼睛就亮晶晶地盯着封雪时。他就不信，还有人能抗得住梦幻芭比粉和奥特曼的攻击。
果不其然，几秒钟之后，封雪时深吸一口气，掀眸睨着乌遥，最后败下阵来，隐隐有咬牙的感觉：“什么时候走？”
乌遥抿唇忍住笑意，他欢呼一声，说：“现在就去！”
将家交给家政阿姨清扫，乌遥推着封雪时下楼。因为这栋公寓在大学城附近，小区旁边就是大学生们最爱逛的商场，商场的地下一楼就是超市。
乌遥推着戴上口罩的封雪时走得仿佛要起飞。
乌遥想着这趟应该要买很多东西，便去推了一个购物车出来。门口的超市管理员看到乌遥和坐轮椅的封雪时，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走过去，“你们好，请问需要帮忙推轮椅吗？”
乌遥和封雪时对视一眼，看出来封雪时眼眸里传递出来的抗拒之情，他笑着婉拒：“谢谢啦，我们的轮椅是可以自动驾驶的。”
管理员愣了一下，笑着说：“那祝你们度过愉快的一天。”
走进超市购物区入口，乌遥轻轻拍了一下旁边封雪时的肩膀，语调轻快：“听到了吗，今天要快乐一点哦。”
封雪时很轻地应了一声。
超市里，小孩在哭笑玩闹、大人七嘴八舌地讨论没有抢到的特价牛肉，甜品区的销售员拿着喇叭在吆喝。
偶尔有人会留意到有一个漂亮的少年和一个轮椅青年走在一起，他们的视线不带任何恶意，在这样烟火气息浓厚的场所显得那么不起眼。
封雪时绷紧的脊背在热闹的氛围里渐渐放松下来。
乌遥从货架上拿下来两款电动牙刷，问封雪时：“白色还是浅蓝色？”
封雪时食指轻点白色的那款。
乌遥笑着将两款牙刷都放进购物车：“那我就用浅蓝色。”
牙刷、毛巾、沐浴用品、拖鞋等小件的生活用品和零食肉菜买好了以后，乌遥和封雪时在销售人员的指引之下去楼上的家居城。
四件套和被子都买好之后，乌遥结完账盯着购物车里白得晃眼的物品沉默了。
脑海里想象出封雪时身处雪白的房间，头枕白色枕头，身下白色床单，一块白被缓缓盖在他身上，盖过了封雪时苍白的脸。
这画面……怎么那么像做丧事。
乌遥抖了个哆嗦，惆怅地望了一无所觉的封雪时一眼。
封雪时回望他，疑惑问：“忘记买什么了么？”
乌遥将购物车和他的轮椅推到超市门口的管理员身旁的空地，低头用老父亲的口吻，拍拍他的肩膀，沉声说：“你在原地不要动，等我回来。”
封雪时眉微凝，望着乌遥离开的背影。
再回来时，乌遥双手背在身后，喜笑颜开的模样快步朝他跑过来。
“你猜猜我买了什么？”乌遥跑到封雪时面前，微微弯腰，和封雪时平时，微粉的鼻尖和下巴都有些汗湿的晶莹。
封雪时视线扫向乌遥的身侧的手，看不到乌遥藏起来的东西，但鼻尖嗅到了一丝清雅的香气，像是花朵。
见乌遥这么高兴的模样，封雪时不想扫他的兴，便装作不知道，缓缓摇头，“猜不出来，你买了什么？”
乌遥抿开唇，单手递出一捧开得正盛的满天星，递到封雪时面前。他歪头，一颗脑袋从星星点点的黄色花朵后面冒出来，笑得琥珀眼弯弯。
那一瞬间，简直比满天星还要耀眼。
“让我用花朵装扮你的房间，可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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