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乌鸣野前十八年人生里,除了在母亲抑郁跳楼后他抱着母亲的尸体说过对不起没有照顾好她之外,对其他人他从来没有道歉过。
桀骜的少爷哪里低声下气过,他不知道怎么开口。然而等乌遥走后,他又十分后悔没有在第一时间跟他道歉。
乌鸣野烦躁地闭上眼。
同一时间,主别墅大门口,乌遥抱着医药箱,快速低头走路,同时嘴里碎碎念着乌鸣野是个恩将仇报的坏蛋。
和带领两排穿黑西装的高大保镖的乌朝华撞见,乌遥呆愣在原地,脑子一下子无法思考。
乌朝华近期在深耕国外事业部,这次是回国办理公事顺便回庄园教训一下逆子,他并不想在庄园里耽搁过多时间。这天早上他就要出国,临走前接到逆子的一通电话,他想过去当面听他反思。
原本有人从他身边经过他并不会在意,只是面前这个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很复杂,畏惧中夹杂着不安,让他不得不注意到。
“等等。”乌朝华看向乌遥,连手指头都没有勾,只是厉声命令道:“你过来。”
乌遥吞咽了一下口水,慢吞吞走到乌朝华面前一米多远,眼神飘散,脸颊发白。因为此情此景,自己抱着个医药箱出现在主别墅门口实在很可疑,要是被乌朝华抓到小辫子,他就要提前端盒饭了。
乌遥低垂着头,牙齿咬住下唇,在绞劲脑汁思考狡辩的借口。
乌朝华看不到他的脸,命令道:“抬头。”
乌遥被吓得一哆嗦,抬起头怯怯看向乌朝华。乌朝华的视线在他的脸上停留几秒,感觉到眼熟却没有想起来是谁,他微微皱眉。
身侧的保镖看出来他的疑惑,俯身过去说:“是您年前从福利院带回来的孤儿,乌遥。”
乌朝华闻言,视线再一遍扫视乌遥。乌遥身上的怯弱和无害的气质太明显,看起来就像孱弱的菟丝花,没本事只能靠别人养活。
乌朝华瞧不上没有野心的人。
“这个时间去主别墅做什么?”乌朝华是浸淫暗流涌动的政商界多年的人,他心眼多,眼睛也尖得很。
乌遥颤颤眼睫,轻声说:“我早上起床的时候摔了一跤,去医疗房拿药,路过这里想看看餐厅的早餐做好了没有。”
乌朝华没动,他身边的保镖大步走到他面前,一把将他怀里的医药箱夺过来,又去查看乌遥的身体。乌遥连忙摊开两只还在冒血珠的手掌给他们看。
保镖打开医药箱,见里面确实是药品之后还给乌遥。
“没有问题。”保镖对乌朝华说。
乌朝华什么也没说,径直越过乌遥进入主别墅地下一楼。
他居高临下地扫视半坐在地上的乌鸣野,眼里没有多少感情,更多是的不得不处理逆子的不耐烦,“说吧,你反思了些什么。”
乌鸣野手安抚住想要朝乌朝华吠叫的杜宾犬,抬头对上乌朝华的冷漠目光,声音坚硬:“我错了。”
错在以前还对乌朝华抱有一丝父亲的幻想。
乌朝华点头,“还有呢?”
乌鸣野低头,看着乌朝华锃亮的黑色皮鞋,这是将他尊严踩在脚底下的人的鞋子,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波澜:“我不会成为乌家的耻辱。”
这个乌家,他不要了。以后就不会再有成为乌家耻辱的机会。
乌朝华审视的目光在少年青紫斑驳的脸上来回,随后淡声说:“你可以出去了。”
他并不能在逆子刚才的两句回答里听出来多少真情实感的反思,但至少这一夜过后,逆子变了,他用血泪教训学会了如何隐藏情绪。
这才配当他的种。
“带他和他的狗去医疗房。”乌朝华转身对其中一位下属说。
乌遥得知乌鸣野已被放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钟了。他清晨回来的时候,给自己手上的伤口上了药,之后他瑟缩在被子里,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的呆。
好想回到二人小公寓,和时时过一个放松的惬意的休息日哦。
乌遥微微瘪着嘴睡了个回笼觉。
再一觉醒来,已经是上午九点钟了。孙小言敲门喊他起来吃早饭。
乌遥回了一声他起来了,然后抱着被子坐起来,眨眨眼,拿起手机给封雪时发了一句早安,叮嘱他没有自己督促的时候也要尽量吃完阿姨准备的早餐。
走到主别墅餐厅,见到长餐桌一头坐着的乌鸣野时,乌遥一愣,眼里的疑惑很明显。
乌鸣野不是很自然地开口说:“我听了你的话,向他服了软。”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乌遥还在气头上,手掌跟火辣的痛感还在提醒他这两处伤口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人,乌遥决定不理他,自顾自去取餐。
主厨端着一碗新鲜做好的桂花燕窝汤圆,微笑着端到乌遥的习惯坐的就餐位上,恭敬说:“御青少爷吩咐我给您做的,甜度是您喜欢的。”
乌遥看到像水晶般亮晶晶的汤,馋意十足,“谢谢!”
他再夹了两个奶黄流心芝士牛角包,就坐到位置上大快朵颐。动作优雅速度很快地扫荡完餐点,他拿出手机给空盘拍了一张照片,分别分享给封雪时和乌御青。
对封雪时:【图片/我光盘了,时时呢!】
对乌御青:【图片/谢谢哥哥的用心,我吃完啦!好吃!】
乌御青似乎工作很忙,他没有回复。
封雪时却是秒回的,他发过来张不同角度阳台上的月季花照片:【图片x3/我用过了早饭,没有拍照片,先给你看月季】
乌遥劈里啪啦打字,笑着回复他:【时时是不是在试图蒙混过关!冷漠观察jpg】
【明天早上吃完早餐记得拍照片给我哦!】
封雪时:【好。】
坐在一旁,早餐都没有吃下去几口就凉掉了的乌鸣野盯着乌遥,脸色有点黑。
他头一回被别人这么‘视若无睹’。
偏偏错确实出在他身上,理亏的人是他,乌遥这么对他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可是被人漠视的感觉又让他很不爽,乌鸣野夹起冷掉的食物,牙齿将勺子咬得吱嘎吱嘎响。乌遥被这声音吸引,下意识看过去一眼。
瞥到他额头上明显没有经过精细处理的伤口,乌遥微微皱了皱眉。嘴巴微动,他想问为什么要放着伤口不管,他明明现在可以去医疗房找家庭医生处理伤口了。
可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也许乌鸣野还会嫌他多管闲事呢。
不过他还是有点担心撒旦的情况。
乌遥起身,朝乌鸣野看了一会儿,斟酌了一下问:“旦旦它怎么样了?你有带他去拍片看兽医的吧?”
乌鸣野点头,“片子拍了,没让别的兽医给它看病。”
乌遥惊了,他瞪大了眼睛,“拍片不给医生看,有什么意义啊!”
此刻乌遥不得不怀疑起乌鸣野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乌鸣野瞧着他的表情,抓了抓头发才张嘴说:“我不放心外面的那些兽医。”
“那还有谁能给它看病啊,”乌遥说完,看到乌鸣野紧紧盯着自己的目光,忽然脑回路和他撞上了,他不可置信地问:“你要我这个还没有毕业的兽医学生给旦旦负责吗?”
乌鸣野僵着脖子,随后僵硬地点了一下头,感觉自己态度不是很好又补充问:“可以吗?”
乌遥心堵了。可不可以都只能可以了啊,他又不让其他医生给撒旦看病。
乌遥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他沉默了一会儿,鼓着脸问:“现在有时间带我去看旦旦吗?我要看看医院给他拍的片子。”
“有时间。”乌鸣野瞬间起身,身体带动椅子发出一声尖锐急促的刺耳摩擦声。
乌遥跟着乌鸣野上主别墅楼。撒旦躺在柔软的毛毯中,鼻尖嗅到了属于它喜欢的人类的气息,它连忙扭动脖子对着乌遥嘤嘤叫。
乌遥小跑过去,摸摸它的头。乌鸣野将片子给他看。
断了根肋骨,后腿骨折,和乌遥原本预想的差不多。狗狗的恢复能力比一般人类要好,如果照顾得当的话一两周时间就可以让它下地走路了。
乌遥要了一张纸,写下一串大型犬受伤辅助治愈的医疗器械名字递给乌鸣野,“我需要这些东西。”
乌鸣野很快将乌遥要的所有物品从医疗房拿过来,乌遥再一样一样给撒旦用上,同时细声细气地教导乌鸣野怎么用它们。
乌鸣野听得很认真,有关于撒旦的事情他都很认真:“知道了。”
“好了,那我任务完成了,我要走——”
乌遥话卡住了,因为他刚站起来,就感觉到衣角被轻轻拉住。蹲在地上的乌鸣野仰头看着他,深遂的绿色眼眸暗光微动,捏着他衣服的手指指节用力到泛白,“你,能再帮我治疗一下吗?”
说完这话,他似乎感觉到不好意思,就别开了脸,但是手却没有放开乌遥的衣服,余光也注意着乌遥的表情。
乌遥感觉自己道歉没等来,反而等到乌鸣野的赖皮作风了,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强调:“我只是兽医,你是人,你去找给人治病的医生。”
乌鸣野被拒绝,没有放弃。而且乌遥的拒绝反倒莫名地让他脸皮增厚了很多。
他仰头眨巴着眼睛看向乌遥,语气微硬地说:“你把我当狗看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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