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第二天早上,封雪时是被隔壁房间踢踢踏踏的声响吵醒的。
他闭着眼睛听了会儿隔壁的脚步声，在脑海里想象乌遥在房间里东走西蹿的画面，没忍住牵起了嘴角。
是什么让热爱赖床的遥遥早起了呢？
封雪时缓缓从床上坐起来,身上盖着的薄被顺着他的动作往下滑落，堆叠在劲瘦的腰间。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手机摁灭后,他看到了屏幕上映出来的自己那张脸。眉眼少了几分冷淡多了几分懒倦,颇有几分乌遥赖床时的劲儿。唇微微弯起一个向上的弧度,看起来神色柔和，有些烟火气。
封雪时只是怔愣了很短暂的一秒钟,就淡然地接受了自己的改变。
这个样子,乌遥应该是更喜欢的。
他垂眸掀开被子，看到自己的那双腿，没有了平日里的厌恶和不甘。他缓缓曲起腿，细长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揉捏缓解一夜之后的酸和麻。
之后,他试着不用手来托,咬紧牙动用腿部的力量使其下床。两只腿都落地之后,他费劲地穿上拖鞋。
盯着眼前的地板,封雪时深吸一口气,脚踩实地面，很缓慢地站起来。他特意没有去用手扶着一样东西,因为他想试试现在能不能靠自己的腿站起来。
他站起来了。
只是还不到五秒钟，在他试图往前迈出一步时,小腿筋络猛地一抽,平衡被打破。身体即将倒下来时，他选择歪倒在床铺上，只砸出一道不足以让隔壁房间听到的闷响。
封雪时虽然因为没能成功走路而感到些烦闷,但他依旧平静地收拾好情绪，坐上了放在一旁的轮椅。
在短短的时间内，能够站起来已经是十足的进步了。而且乌遥也说过，他终将会在某一个稀疏平常的时刻，收获一双健康的双腿。
封雪时相信乌遥，也相信他自己。
他开动轮椅去卫生间洗漱。
十来分钟后，封雪时从卫生间出来，来到衣柜前，打开柜子想要随手拿一套衣服出来换上。衣柜门开，柜子内侧一张粉色花朵形状的便利贴在张牙舞爪地向他招手。
贴在方便他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
上面画了三朵幼稚的简笔画小花，花朵芯中还有笑脸。上面有一句话：看到这些花的时时笑了吗？科学研究表明，每天开心五分钟，你会收获一天的快乐哦。
封雪时眼睛里泛着明显的笑意，他盯着这几朵幼稚的花以及这句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伪科学”，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正把这张便条纸撕下，想要存放进抽屉时，门被敲响。
门外，乌遥生动清脆的声音响起来：“时时时时，你醒了吗？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封雪时将便条纸折叠好放进口袋里，看向门口的方向，眼里带着笑意。
乌遥探出一颗头，柔软蓬松的头发抹上了发蜡，往后梳起，他身上穿着深灰色西装，这副精英打扮让封雪时微愣。
乌遥两只手也没空着，他左手拎了一套黑色飞行夹克和破洞牛仔裤套装，右手拎着酷炫的黑色长风衣和黑色长裤。
“时时，你觉得我穿哪一套回门看起来会最有气势？”乌遥神色纠结，亮晶晶的眼睛期待地等着封雪时替他选出一套来。
封雪时视线沉默地扫过这几套和乌遥气质严重不相符合的服装，也不敢再抬头去看一眼乌遥的发型，他轻声问：“……穿你日常穿的不可以吗？”
“不可以！”乌遥斩钉截铁道：“我可是去封家给你撑腰顺道给他们杀杀威风的，着装得看起来不好惹一点。”
封雪时心软了软。
“那，”封雪时顿了一下，目光在三套服装中留恋，竟是比乌遥更加纠结，最后他手指指向乌遥身上穿的西装，“这一套好一点。”
至少这套乌遥穿给他看了，其他两套乌遥没上身，他是真的难以想象乌遥穿上的样子。
乌遥笑着点头，“时时好有眼光，我也觉得这套最衬我的帅气。”
封雪时：帅气？
乌遥攀着门框，眨眼等了好几秒钟，都没有等到封雪时的一句溢美之词，最后鼓着腮帮子走掉。
两人再在客厅相见时，封雪时更加沉默了。乌遥头顶的发蜡更厚了一层，脚上也穿上了锃亮的黑色皮鞋。肉眼瞧过去，封雪时在陡然高起来的脚后跟看过去。
在封雪时脚边乖巧喝奶的牛奶仰头懵懵地看向乌遥，朝他不确定地“喵”了一声。
乌遥心虚地向后挪了挪，不想让人看出来他其实是垫了增高鞋垫来增长气势。
封雪时善解人意地没有拆穿，喊他过去吃早饭。谁料，两人刚上桌，隔壁阿姨就敲响了他们家的门。
王阿姨露着格外热情的笑容问他们：“我做了很多的早点，还有驴打滚，你们早饭还没开始吃吧，过来一起吃嘛，邻居坐一起热闹热闹。”
乌遥和封雪时对视一眼，封雪时一副“随你”的表情，乌遥便笑着应下哎，并且将做饭阿姨做好的自家早餐全部端到隔壁去一起分享。
“遥遥，你今天好精神啊！”王阿姨端详着乌遥的打扮，“这么一装扮，就是一个可靠的小帅哥，走出去得招惹多少小姑娘喜欢！”
乌遥被夸得笑起来，笑得见牙不见眼，然后十分骄傲自信地瞧了一眼封雪时。他没在封雪时那儿得到的夸奖，这会儿都在王阿姨这里补回来了，他顿时觉得王阿姨眼光很好。
三人一道坐在王阿姨家客厅，她家里只有她一个人的生活痕迹，但是客厅里到处都摆放着她和一个年轻女孩的照片。
“那是我女儿，漂亮吧？”得到两位邻居小帅哥的赞同，王阿姨眼里流露出骄傲和想念：“她在珐国上学，学芭蕾呢，以后要考进他们我们这边的皇家芭蕾歌剧院的。她和你们差不多年纪，也和遥遥一样爱笑。”
乌遥也听出来了，王阿姨一个人在国内赚钱抚养女儿，见到和她女儿同龄的自己，总是会对自己好一点，也希望国外的人对她女儿也好一点。
乌遥给王阿姨和封雪时都盛了一碗肉末山药粥，笑着听王阿姨诉说她女儿的故事。
王阿姨在a大附中教高中副科，她前夫是a大物理学院的一个教授。和前夫离婚后，她独自抚养女儿长大，十岁开始，便将她女儿送到了珐国上学，每年的教育投入如哗哗的流水。听说她现在住的这套公寓也要卖出去了，给她女儿再支撑一年的国外求学费用。
乌遥听着有点唏嘘，但也不好多说什么，王阿姨乐意便好。
王阿姨畅快地说完了故事，转头问乌遥：“上次我只来得及问你年纪，还没问你在哪里上学呢。”
乌遥：“就在a大，读大二，专业是动物医学。”
“a大是好学校啊。”王阿姨越看乌遥越觉得喜欢，不过她也没有冷落掉乌遥的室友，她跟着乌遥一起喊封雪时的小名，“时时也在a大上学吗？和遥遥是同学？”
封雪时抬眸，安静了三秒钟才简单地说：“现在没念了。”
王阿姨愣在那里，有些懊丧。
乌遥则在桌下，手伸过去拍了拍封雪时的手臂，无声表达安慰。
封雪时从小便聪慧，学什么都很快，要不是封见莉母亲阻拦他一路跳级，他也许早早就进了最好大学的少年班，年少成名。
两年前，只跳了几级的他十八岁，刚读到大二，就因为一场火灾丧失了一双腿，整个人了无生气，也自然葬送了学业。
乌遥望向他，俏皮地眨眨眼。封雪时弯了弯唇，明白了他眼里的话。
他听到乌遥说：等时时腿好了，他们一起去上学。
懊悔自己踩到别人伤处的王阿姨愧疚地看封雪时一眼，然后把目光定到了乌遥脸上。
“遥遥，你长这么好看，有交往的对象了吗？”这是一个非常普通的问题，也藏了王阿姨的一点儿私心。
乌遥顶着封雪时的视线，若无所觉，摇头。
王阿姨得知这个回答，简直心花怒放，她迅速将茶几上的女儿今年的照片拿给乌遥看，“我妞妞过年要回国一趟的，她以后也在国内发展，都是同龄人，性格也好相处，我把妞妞的联系方式推给你你们聊聊啊？”
乌遥懵懵地眨眨眼，意识到王阿姨在撮合他和她女儿，他连忙摇头，义正言辞道：“王阿姨，您女儿是很好，可是我是喜欢男生的！”
“啊？”
这回轮到王阿姨懵着了。
“这样啊，”王阿姨愣愣回了一句，然后用力地拍了一下大腿，郁闷转眼间被另一重惊喜代替：“我一侄子也在a大念书，他也喜欢男生啊，你们认识一下？现在骗好男生的坏男生也多得很，我把关过的人遥遥放心啊。”
“我……”乌遥没想到他还能歪打正着，王阿姨热情得很，他直接拒绝的话有点不忍心，所以愁得很。
不过只是认识一下，说不定她侄子也是无奈的呢。
正要答应下来，封雪时开口了。
“遥遥，”封雪时转头看向乌遥，眉眼柔和，带着几分宠溺和无奈，他牵起乌遥放在桌上的手，手指有意无意地揉着乌遥无名指靠近手掌的指节，不急不缓地说：“今天回门，你忘记戴戒指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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