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身形曲线玲珑有致,略微显得有些冷淡的上扬眼尾处缀有一颗小痣,在她垂眼时便被落下的睫毛密密遮去。
“竹漪姑娘?”江衫诧异道,“你不是在下八门中处理江湖事吗?”
竹漪简短道:“公子昨日召我回来。”
下八门在江湖中的据点“水风楼”跟主子陆禁一个德行,紧紧凑在江湖八卦桃色绯闻最大生产地武林盟边上修的,地理位置上与京城相距甚远,通常赶路怎么都要花费两天的工夫。陆禁也真是不知怜香惜玉,让一个女子赶投胎似的奔回来帮忙。不过可见竹漪轻功卓绝,陆禁那轻灵身法,大概没少受她言传身教。
江衫听她说到昨日,忍不住看向陆禁。
陆禁毕竟明面上还是丞相府公子,自己不能时常出京,下八门久无正主,全凭竹漪打理,近来又恰逢武林盟主换任,正是见缝插针拓宽消息来路的好时候,竹漪应当忙得不可开交,陆禁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把她叫回来,他竟然对洛二那么上心,看来是认真的?
他对恶犬若是单纯好奇也罢,可千万别是动了其他心思。不然竹漪……
陆禁见了竹漪,好似见了救星,忙拉她坐下,顺手塞给她一把瓜子:“那么多礼做什么,快坐下坐下!可把你给盼回来了,要不我还真牵不住旁边这尊大神。衣锦兄刚才还说我幸灾乐祸,快给他讲讲兄弟我对他交代的事儿多上心!”
江衫额角青筋一跳,火又冒上来了:“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嘴瓢了哈哈。竹漪你快说,衣锦兄都快急死了。”陆禁作势给他拍背顺气,被江衫嫌弃地避开。
竹漪唇角微弯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成原先那副平淡表情:“松涛联络了京城方圆三百里的线人,大概拼凑了一下洛公子的行迹。”
她从怀里拿出一张地图,上边从京城向外延伸,画了一条线:“截止到我和松涛碰头,最后一个见过洛公子的人是在京郊晴安县,亲眼见洛公子进了附近山林小道。”
“晴安……”江衫眉头紧锁,“晴安富庶,民风也不错,大路小路都修得规整,岔路少,路边有标识,不容易走错。若穿过林子走到头便是淳安地界,那边接壤武林盟,什么人都有,不那么太平。”
半晌没人应声,江衫皱着眉把目光从地图上挪开,发现陆禁竹漪两人古怪地望着他,不禁疑惑道:“你们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竹漪摇摇头,歉然道:“竹漪失礼,只是有些惊讶,毕竟很少见世子说这么多话。”
陆禁冲江衫贼兮兮一笑:“是啊,竹漪都看出来了,你今天一天跟我说的话可比往常一个月说的都多,护崽老母鸡似的,真是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这么多年的情谊到底是比不过人家青梅竹马的交情啊。”
他装模作样地扮哀怨吃飞醋阴阳怪气,捏着指头可差点没把江衫给膈应死,只是膈应之余,耳朵又有点莫名的热意,把蹲在肩上的江米糕都热得往边上挪了挪。
江衫暗自腹诽,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亏陆禁天天在外装成一副正人君子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怎么装得那么像,却没染上半点朱?
竹漪禀报过消息便告退要走,陆禁塞给她的瓜子她没吃,也没留在桌上,而是收进了一只纸袋揣进怀里,又像来时一般翻出窗外不见了。
江衫注意到她的举动,一时恍神,想起洛无印蹲在地上拿头顶对着他收拾一地碎玉的倔样。
他怎么会把那么丑一只玉兔子留在身边那么多年?
因为是自己给他的吗?
一只手在眼前晃了两晃,江衫回神,看清那只手指尖上沾着的瓜子碎屑正随着动作飘到空中,眼瞅就要扑到自己脸上,当机立断一个后撤闪避。江米糕也炸起羽毛抖抖脑袋,嘎嘎叫了两声。
“你做什么?”
陆禁搓掉手上的碎屑:“自然是喊你醒醒,别老身在曹营心在汉行不行?还有你——”
他不依不饶伸出根指头去点点江米糕的脑瓜:“干爹好歹喂你吃了那么多瓜子仁儿,一瞧你正经爹来了二话不说就嫌弃我,没良心的小东西。”
江衫拨开他的手起身:“怎么就干爹了,你自封的?好歹要点儿脸。”
他卷起竹漪带来的那张地图,身急不可耐地要离了“曹营”跟着心去找“汉”。看得陆禁直叹儿大不中留。
大人小鸟一水儿的没良心,果然是亲生的。
陆禁无奈,嘱咐他道:“你要亲自去找人,最好还是和王府里交代一声,况且授封世子的诏书一下来,少不了还要进宫去谢恩,到时候你人不在京中,这又怎么说?”
江衫点点头,陆禁以为他听进去了,不料这家伙却说:“我爹忙着求仙问道,哪有空理俗事,跟我大哥说一声也就是了。留鸿出走跟我脱不了干系,迟一分找到他就多一分危险,至于宫里……”
“齐王府不敬太后皇帝、目无尊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朝都懒得上,还在乎谢不谢恩这点子虚头巴脑的礼数?”
江衫并不如看上去一般是个稳妥人,这点陆禁早就知道,不然也不会玩到一起,还混成了同流合污的兄弟。
只是陆禁没想到,江衫这人轴起来竟然比自己还能放得开。陆禁追到王府里去的时候,身子不好的大公子江衿正给这不肖弟弟气得咳嗽,一问才知江衫居然真的说走就走,回王府简单交代收拾了点儿行囊,便不顾大哥的阻拦出了京,连他爹齐王爷都没知会一声。
江衫走时把他的江米糕也带走了,陆禁一想回家得装君子样不说、还得跟祖父那白胡子老头儿大眼瞪小眼,顿时非常抗拒,只好自己一人百无聊赖地蹲回沧云阁嗑瓜子。
除去戴着面具在外边当“秦八爷”的时候,还是呆在书坊里让他觉得最自在。
虽说书坊作为娘的陪嫁早已经上了年头,但当年外公家里毕竟是京城最大的书商,沧云书坊论地段、修造都是一等一的。楠木书架自身驱虫防蛀,经年日久,木质清芬与墨芳纸香把整个书坊腌透了味儿,加上陆禁后来自己请匠人做的止音使密阁幽静无比,俨然一处令人再安心不过的舒适温柔乡。
唉,就是差点儿热闹看。
陆禁好不容易抓住了洛家二小姐一点反常的苗头,怎么也不能轻易放过。他思来想去,就江衫那个洛无印不见了就魂不守舍好像跑了老婆的德行,恐怕等见了人分毫想不起打听洛小引的事,全指望江衫肯定不行,还不如自己想想怎么从洛无印那儿挖出点儿有用的。
嗯……长得像姑娘,最听不得别人说他像姑娘,经常被爹数落……
嗐,说到底不就是想变得更男人!
陆禁翘着二郎腿,伏案一顿奋笔疾书,足足写了一个时辰,细看纸上内容,分明写的全是些狗屁不通的废话:夫猛男者,当坐如钟,站如松,中通外直,不蔓不枝,行如疾风,动如迅电,声如北海秃驴寺,拳如南山不老峰……
不难想象,要是谁信了他的邪照着一条条练下来,活脱脱一个举止离奇不成人样的妖怪。
陆禁最后顿了顿笔尖,给自己的鸿篇巨著起了个名字:
猛男密典。
小字注,真男人必看。
他咬着笔杆左思右想,觉得“密典”二字还是有点儿说不出的不正经,总好像有股子春宫宝典龙阳密戏的猥琐味儿。为防来日不小心给江衫看见了勃然大怒来找他麻烦,陆禁还是把那俩字涂掉了,改成“真经”。
某某真经,嗯,听起来也威风多了。
落款陆禁用狂草写了个秦八,他将手稿摊开晾干,憋不住一阵得意:等找到了洛无印,用这根萝卜去钓他,不怕人不上钩。
瓜子嗑多了嘴里总归有点咸,陆禁喝了口菊花茶祛火气,顺势踱到窗边打开些帘子,在太阳底下伸个懒腰舒展舒展筋骨。
然而随意往下边大街上一瞟,倒是让他一眼看见了个熟人。
楼下那个娇小身影火红鲜艳,挥舞着鞭子气势汹汹地甩在地上。虽说隔音太好,听不到她说了些什么,但单看那副颐指气使的凌人模样,想必那张毒辣的嘴巴又是在骂人吧?形容别的女子嘴巴常用樱桃,说起她的怕是只能用辣椒。
陆禁眼睛一亮,周身懒散的气场顿收,盯着那颗活蹦乱跳的要命辣椒,兴致又盎然了起来。
洛小引……还真是无缘不聚头,正闲得发慌咸得要命缺滋少味儿呢,她自己就又送上门来给他过口了。
洛无印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学当男人,还不如换个身份直接去接近洛小引。
陆禁换了身衣服,三两下从堆成山的瓜子皮里扒拉出被埋在底下的一张半脸鬼面具拍打干净,拿在手里掂了掂,不讲究地戴到了脸上。
一副温雅眉目遮去半边,只剩未语便含笑的一张薄唇示于人前。
嘴会骗人,说出来的话不可尽信,但经他口所出之言,向来绝无半分虚假。
毕竟这可是下八门之主——秦八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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