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船的侍卫被他气势所震慑,差点从东倒西歪的舟上滚下去。
崔锦脚下踏着一具浮尸,挑眼看向阚翎:“阚将军。霍邑战败,将帅逃离,你不仅不赴京请罪,现在又欲威胁朝廷命官,也不怕陛下怪罪?”
阚翎“嘿”的咧嘴一笑,张口道:“请罪,又不给你请?”
崔锦被他的无耻弄得一噎,道:“宋小郎君是陛下亲自下命令要带回去的人。”
阚翎默了默,握着长戟又抡了一个圈,直指崔锦:“我受人之托,要将小郎君好好交到宋州牧手上,不战一场,我不敢让你离开!”
崔锦嘴露嘲讽:“凭你?”
阚翎一甩长戟:“打不赢也要先打过一场再说。”
崔锦平生最瞧不起他这种莽夫,懒得跟他多费唇舌,直接质问道:“你这是要造反吗?”
阚翎嗤笑。
崔锦勃然大怒,眼看着便要与阚翎对撞之时,又有一小舟驶了过来。
舟上斜挂着一串照明的灯笼,灯笼旁站了一人。
那人头戴斗笠,一身雕翎锦衣,身材倾长却不魁梧,夜色中看不清他的相貌,唯见下颚嘴唇薄削,弧度优美。
灯笼里烛火明明灭灭映着白玉般的肌肤,虽然漂亮,但他扑面而来硬朗的气质,让他不显丝毫女气,正是宋崎的嫡兄宋九思。
“崔锦。既然是陛下要人,可有凭据?文书或者信物?崎郎毕竟是我宋九思的族弟,岂能凭你空口白言就想把人要走的?”
宋九思语气很淡,听不出他究竟有没有生气,但他勾唇笑的时候,眼角眉梢挑起的全是一股冰冷之意。
崔锦站在尸体上,就仿佛站在高楼宴会之上:“如果我今日一定要带走宋小郎呢?”
崔锦嗤笑。
他一个正八星即将突破九星的上位灵者并不把五星的阚翎放在眼里,虽然宋九思手下也有八星灵者,但那人现在被他一群手下拖住,蚁多咬死象,就算鹤空想要脱身,也非一时半刻的事情。
而单凭宋九思周围的这一批乌合之众想要拦下他……
不得不说,剩下的都是垃圾!
崔锦冷冷扫了众人一圈,忽然朗声大笑道:“呵!宋州牧。宋小郎君我今日就带走了,既然宋州牧想要陛下旨意,不妨回府沐浴焚香,等着罢!”
一边说着,崔锦人已提劲飞奔而出,转瞬跑了数米,却见宋九思嘴角微微勾起,忽然毫无预兆地摘下斗笠,挥手朝崔锦掷过去。
那斗笠带上了内劲,纯正的灵气震荡开来,疾风激荡,煞气如箭,破开周围数米空气,无端带起雷霆万钧之势。
崔锦抓起匕首阻挡,两股气劲在空中相撞,他身上外衫悄然碎裂,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斗笠破开成两半。
崔锦动作一顿,匕首噼里啪啦碎裂,散落一地。
骤然袭来的巨痛随着经脉蔓延全身,崔锦再也抓不住手上的人,手一松,宋崎“哗啦”滚入水里。
崔锦身躯往后仰倒,面色瞬间惨白。
阚翎眼疾手快,长戟带风,整个身体腾空而起,利箭般随着戟刺出的力道奔向崔锦的眉心。
崔锦急退两步,随手丢掉断匕,反手扬起袖子抓向戟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围的侍卫只觉阚翎的戟尖在这一瞬间似乎受到了无形的阻力,他们只看到刹那间原本已砍向崔锦脑袋的长戟竟然偏了方向,阚翎在电光火石间反被受伤的崔锦压住了气势。
阚翎闷声掩住口中血腥气。
宋九思见状,周身气息忽然变得圆融,抬手的瞬间,阚翎只觉一股力道从背后徐徐传来,转瞬压制了他激荡的灵气。
那股劲力带着他破了崔锦的气劲屏障,长戟重新调转枪头,势如破竹般朝崔锦刺去。
崔锦来不及阻挡,只听“格拉”一声闷响,长戟直直刺进了他肩膀。
“哇——”
崔锦一口血喷了出来,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满眼错愕的盯了宋九思一眼,再不多言,飞身逃离,刹那间窜出十几仗远。
阚翎也不再追,此时宋九思的手下已经跳下水将宋崎捞了起来。
整个过程宋九思淡然站在舟上,冷静看着陡转的形势。
阚翎跪坐在船仓地板上扶着宋崎,一边调整自己的呼吸。
宋崎落水后被惊醒,此刻正不断地咳水,阚翎便帮他拍背。
宋九思脸上说不上是什么表情:“如今崔锦已经知道了崎郎的存在,如果让他回到京城告知陛下,事情倒有点难办了。”
阚翎道:“但你刚才出手温柔,你并不想杀了他。”
“毕竟是陛下的人,总要给陛下留几分面子。”
宋九思偏头听了听周围的动静,很快便下了决定,对着虚空中做了一个手势,周围的侍卫瞬间做出反应。
宋九思淡淡道:“我已经派了侍卫们去追杀他,鹤空也跟着去了……鹤空与崔锦都是八星灵者,能不能追到,就听天由命吧。”
“这tm究竟是怎么回事?”宋崎咳得难受,他捂住胸口上气不接下气的问:“为什么崔锦说我是陛下要找的人?”
宋九思道:“你大姐姐想你了。”
宋崎胡乱的抹了一把脸看向他哥:“你即便想驴我,也该找个好点的理由。”
宋九思神色温和:“其实是陛下想看看你,皇宫内你大姐姐的寝殿中挂了一副跟你一模一样的画像,陛下天天看着,十分好奇。”
宋崎觉得莫名其妙,他注意到了“一模一样”这个词语。
宋九思说的是挂了一副画像跟他长得一模一样而不是挂了一副他的画像,这很不符合说话逻辑。
“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跟大姐姐联系了,甚至连书信都没有来往过,大姐姐为什么会想我?她寝殿中为什么又会挂了一幅跟我一模一样的画像?”
“那副画像中的人是谁?”
“如果是陛下想看看我,大可以直接招我进京,为什么你方才对阚将军说崔锦知道我的存在,告知陛下,事情会很难办?”
宋崎噼里啪啦问出一连串的问题,心里越发的疑惑了。
“那画像其实是你出生前,巫真有一天心有所感画出来的……很多人都好奇他画的是谁,陛下自然也好奇。”
“他们都以为巫真画的是你姐姐,而我看你越长越大,便知巫真画的是你……你说等陛下从崔锦口中知道你与那画像中人长得一模一样,他会不会好奇想要见你?”
宋九思看着宋崎微笑,那笑容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至于陛下没有招你进京,当然是因为我暂时还不想让陛下看到你,也不想让你进京……”
“上京那种地方,动不动就要人下跪,各种规矩和贵人,真让你一个小孩子去,只怕被吃干抹净。”
他抬手摸了摸宋崎的头,柔声道:“乖。你还小呢,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现在就不该你操心……脸肿得跟包子似的,等回了府好好休息。”
宋崎越听他解释越迷糊,巫真作为天下最会算命的人,为什么会画出这样一副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画像,到底是巧合还是……不!
不可能是巧合!
宋崎心道:如果崔锦是因为他与画像中人长的一模一样才不敢杀他,必然还有他不知道的原因……
宋崎突然想到了玄清口中“异端”一词。
玄清作为巫真一脉,不过四星就已经看出了他魂魄有异,那巫真作为十巫之一,会不会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宋崎想到此处,总感觉事情的背后没有宋九思说的这般轻飘而简单。
他本想再深问下去,但见宋九思目光流转,似乎不想再说这个话题,只得咽下自己心里的疑惑。
他在心里给自己立下个目标,总有一天,他会查明所有的真相,会让这些大人们无法再忽视他的意愿。
他一巴掌拍开宋九思的手,朗声抱怨:“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爱摸我的头。男孩子被摸头长不高!”
宋九思又伸手去摸他的头,被宋崎无奈拍开,勾唇笑了起来。
须臾间,几人乘着小舟辗转上了大船,返回禹州府。
夜色静寂。
天空无月。
随着夜越深,黑暗似乎越沉。
就在大船远去的一瞬,宋九思似乎心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原来厮杀的地方。
凭着他有别于常人的良好视力和感应天地气机的能力,他似乎隐隐约约感觉到,浮尸与血水浸染着的大片河流上飘荡着的灰色浓雾有别于平常,透着阴诡瘆人的气息。
雾气里尸体随着水流沉沉浮浮,反复在水里沉落几次后又终于向上飘起,再不下沉。
隐约中,原本正常形态的尸体渐渐变得诡异而扭曲,向着邪恶的、狂躁的未知畸变。
而随着这种畸变,那些尸体似乎发出了嘶哑而狂乱的惨嚎。
原本殷红的河水渐渐变得一片漆黑,透着阴森恐怖,看不见底。
宋九思眼神变幻莫测,凝着越来越浓的灰雾,瞬间闪过一丝说不出的寒意。
耳边传来医生为宋崎和阚翎包扎伤口的琐碎的声音,两个伤者窝在甲板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奴仆们正忙着船行的一切事宜,明明没有任何人察觉到不同,却让宋九思的直觉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危机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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