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或许要驾崩了。
一旦想到会有这种可能,姜太傅的呼吸便急促起来。
他紧握住了一双手,稍微平复下心情后,脸色再度平静。
「姜太傅到!」
随着门外的内侍高高地喊了一声,殿内的尚书们眼神有了变化,不约而同地看向姜太傅。
皇帝病危,眼下成年的几个皇子中,只有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有一争之力,如今大皇子已被贬为庶人,二皇子仍在南疆,唯有三皇子身在京城,还有姜家相助,一旦皇帝驾崩,这继位之人几乎可以预见。
一旦想到会有这种可能,为首的户部尚书宋希义脸色便难看许多——他的女儿正是二皇子的生母宋贵妃。
「姜太傅!」
「宋尚书。」
姜太傅不冷不热地同宋尚书微微颔首,姿态颇高。
见他这副模样,宋尚书眼神晦暗不明,但还是让开了路。
寝殿内,隐约可以听见后妃的哭声,而这座寝殿内,纵然有浓郁的药味,却也能嗅到那一股粘稠的气息。
姜太傅太阳穴猛跳,隐隐从中察觉到了些什么,他的眼神朝着床榻处看去。
李德海不着痕迹地往前走了一步,拦住了姜太傅的视线。
「皇上他……」姜太傅咬着牙根,一字一句道,「可是召幸了嫔妃?」
「是新册封的徐美人。」李德海艰难道,「皇上近日颇为喜爱她,还服用了不少陈道长炼制的仙丹,之前都好端端的,谁知今日却……」
又是那个妖道!
姜太傅的脸色异常难看,厉声道:「千万次嘱咐过你,让你万万不要给皇上服用那妖道给的丹药!」
李德海慌忙跪下:「姜大人,老奴着实是拦不住啊!况且皇上每次服用前,都会让人试毒,从未出过错!这……皇上昏迷或许并非丹药的缘故。」
「那妖道蛊惑君心,给出来历不明的丹药让皇上服用,就连你们也被他哄骗了去!」姜太傅疾言厉色地骂道,「立即将他押上来,我要亲自审问,从他的嘴里撬出解药的下落!」
一旁的几个尚书,纷纷惊讶地看向姜太傅。
「这可不好,虽说陈道长有嫌疑,但他毕竟是皇上亲自册封的国师,若是动了他,一旦皇上醒来,恐怕会……」
「皇上的性命重要,只要从那妖道的嘴里撬出解药的下落,待皇上醒来,定不会怪罪我等!」
然而姜太傅站在皇帝床榻前,脸色都不带变一下,根本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李德海神情大变,但姜太傅正死死地盯着他,他不敢忤逆,只能派人去请陈道长。
在众人都未留意到的时候,姜太傅的眼神扫过跪在地上的一众太医,其中一个太医微不可察地抬起头,与他对视了一瞬,便移开了视线。
萧院正率着宫人匆忙入内,亲自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蹒跚着走向昏迷的皇帝。
李德海接过汤药,仔细地让身边的内侍试毒,这才端去送入皇帝口中。
然而服下这碗汤药,皇帝的脸色仍未好转,甚至隐隐露出青色。
见状,萧院正急得一拍大腿,冲着跪在地上的太医道:「蒋太医,快来施针,助皇上气血运行!」.c
那跪在地上的蒋太医连忙点头,抱着药箱便走到了床榻前,他仔细地将金针拿出,正要往皇帝身上戳去时,突然被一双手擒住了。
「且慢。」
「裴安临!你怎能入宫!」姜太傅脸色大变,厉喝一声,惊醒了那些愣神的大臣。
方尚书当机立断冷喝道:「禁军何在?还不将他拿下!身为武将在皇上病重时入宫,
分明是心存不轨!」
只是,门外的禁军没有丝毫动静。
「裴安临!你要造反吗!」
姜太傅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径直便拦在了裴安临面前,他身形较之裴安临瘦弱许多,偏偏他对上裴安临时底气十足。
他话音落下后,裴安临便嗤笑了一声,语气颇为讥讽:「姜太傅莫不是自己想要造反,这才看谁都像是要造反的人?我可是奉了皇上的命令,特意率禁军前来守卫皇上!」
此话一出,姜太傅苍老的面皮下,那根神经猛地绷紧了。
「你这话是何意?」
裴安临并未理会他,只高高喊道:「萧院正,还要劳烦您了!」
被喊话的萧院正一脸木愣:「裴将军要下官做何事?」
「看看蒋太医的那几枚金针。」裴安临冷笑道,「我得到了消息,蒋太医意图谋害皇上!他那金针上可是抹上了见血封喉的蚀精草!」
蒋太医身子一颤,手里捏着的金针竟直愣愣的朝着皇帝刺去,但裴安临早就有所准备,一掌便将他击退两丈,重重地摔倒在了冰凉的地砖上。
这一变故,让众人神情大变。
姜太傅率先出声:「还不将他拿下!」
说罢,他身后便有人迅速冲出,手中的剑泛着寒光,直冲着蒋太医而去。
「砰」地一声清脆声响起,那骤然出现的禁军被裴安临拦下,手中的剑也断成了两半。
裴安临冷冷一笑:「姜太傅不必着急杀人灭口,蒋太医不过是个六品小官,哪来的胆子刺杀皇上?他身后必定是有人指使,还不将蒋太医带下去细细审问!」
他说话时,眼神始终放在姜太傅身上,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指向。
姜太傅有一个贵为三皇子的外孙,他指使蒋太医的可能性最大。
如此一番话,姜太傅瞬间成了众矢之的,尤其是宋尚书,他当即就高声道:「是啊!姜太傅何必心急?刺杀皇上一事非同小可,可不是儿戏!」
姜太傅老谋深算,自然不会因为这点风波就失态。
他抚着花白的胡须,面对风波淡然处之:「老夫不过是为了替皇上惩处心怀不轨之人,既然裴将军要接下这个苦差,那只管拿去。」
从他的神情上,无人能看出端倪。
裴安临意味不明地瞥了眼他,抬了抬手,便有人扭送蒋太医离开。
可还没出大殿,蒋太医的身体就僵直的倒在了地上,气息全无。
「好手段啊……」裴安临意有所指,「如今蒋太医一死,又有谁能知晓他背后的主使呢?」
宋尚书顺势接了一句:「能让蒋太医这样畏惧的,整个朝中也找不出几人来,此人用心险恶!裴将军绝不能放过此人!」
「这是自然。」裴安临点点头,目光再次从姜太傅身上划过,任谁都能看出他的怀疑对象。
宋尚书心中暗暗窃喜,那点小心思昭然若揭。
然姜太傅内心再生气,也不会在此时展现出来,他仍是那副处事不惊的姿态,仿佛两人所暗指的人与自己没有关系。
如此一来,殿内的气氛便陷入了紧张中。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北都护府内,气氛也尤为紧张。
「老蔡,听闻那从江南来的梅公子与你关系颇好啊。」方成海做出一副熟稔的模样,笑道,「那你可知梅公子近日在榷场内的所作所为?」
未等蔡将军说话,方成海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一声叹息:「我见梅三公子一表人才,却没想到他也是与其他的商贩一样,暗中参与了走私一事,与他接触最多的荣智已经招了,即便是我有心给你留面子,
也不得不……」
在方成海身后,黑压压的将士们一声不吭,但他们手中的利刃已经出鞘。
蔡将军脸色难看,直接将茶杯摔在地上,恶声恶气道:「你是在威胁我?方成海,你以为带上这些人来,就能对我耀武扬威了?」
「我可不敢。」方成海连忙摆手,「但梅公子跟荣智来往过密,如今荣智有着走私的嫌疑,我自然也要将梅公子带去审问,不然难以服众啊!」
他脸上笑眯眯的,很是无害。
蔡将军定定地看着他,片刻后,突然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方成海,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好歹也是掌管北都护府的将军之一,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私……」
「梅家有几千亩茶园,每年能空出这个数。」蔡将军伸出一双手,十根手指头在方成海的面前晃了晃。
瞬间,方成海的呼吸变缓了。
他深吸一口气,即便神情平静,也依旧难掩眼中的激动。
在蔡将军身后的屏风处,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缓慢走出:「每年十万斤的茶叶,可能让方将军满意?」
方成海看着突然出现的谢宴,呼吸一滞,下意识朝着四周看去。
然而四周都是他的人,并无异常。
于是,方成海的一颗心彻底落到了实处,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梅公子当真能拿出十万斤的茶叶?」
「我们梅家足足有八千亩的茶园,就算我不受父亲重视,也能分得一千亩,这一千亩茶园,难道还产不出十万斤茶叶吗?」
谢宴扬起下巴,神情高傲,不将方成海放在眼里。
「好好好!如此一来,咱们从中获益的银子……可是数以几十万!」
方成海沉浸在喜悦中,连连点头,因此忽略了对面两人眼中的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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