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宝转到了冲床部,这是个技术工种,虽然工资未必高,但以后找工作就容易多了。德宝很高兴。福林却李元庆闹翻了。象棋事件发生后,福林就对李元庆窝了一肚子的火,如果不是中间夹着个德宝不好做人,按福林的脾气,早就操家伙了。
这边福林夹着尾巴做小媳妇,那边李元庆更是做起了恶婆婆,下棋的时候想悔就悔,平时唧唧咕咕的,说福林这个不是,那个不是。
这天,德宝一发了工资就给福林送过来了。晚上,说是明天就要买三轮车了,庆祝一下,福林提了两瓶白酒、一大包卤猪头肉上来了,叫李元庆吃。
刚开始两个人还客客气气的,半瓶多酒下肚了,李元庆就来劲了,先是说福林没有必要去买个新车,买个旧的行了,他咂吧了一下嘴说:
“你看我那个车,100块钱买的,骑了这么久,有啥毛病没有?”
福林说:“你的是捡破烂的,我的是拉货的!”
李元庆让一口酒噎了,那枣核一样的喉结打了好一会滚,血红的眼睛盯着福林,福林赶紧给他倒了杯:
“李叔,怎么不喝了?”
李元庆把酒喝了,夹了很大的一筷子卤猪头肉塞进嘴里,生了仇似的嚼。嚼完了,又嚼出了个新主意,劝福林不要踩三轮车了,干脆跟了他去捡破烂。他摸了一把胡髭,胡髭上尽是酒沫,这一摸,像下了一阵雨,说:
“踩三轮车拉货能发达了你?你把我的李字写了倒挂起!我是看清楚了你,有本钱的活你干不了,你就适合干没本钱的!”
李元庆这话里头是有话的,德宝曾对雪梅说过福林以前的事,这难免跑进了李元庆的耳朵里。现在,他就拿这个来刺福林了。福林第一次还没听出味来,李元庆重复了一遍,似笑非笑地看了福林一眼,又夹了更大的一筷子卤猪头肉。
李元庆刚张了嘴,肉还没伸进去,福林一杯酒就淋在了李元庆的脸上,然后站起来一脚把那张矮桌踢翻了。李元庆呆了会,正要发作,福林像个豹子似的纵了过去,骑在了他身上,噼哩叭啦一阵乱打,一边打一边骂:
“老狗日的!老虎不发威,你就当老子是病猫了?今天割了你的老鸡巴炒韭菜!”
说这话时还只是嘴巴上说,说完了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真的解李元庆的裤腰了。李元庆刚开始嘴巴硬得不得了,日爹捣娘地骂,见福林来了这一手,软了,紧紧攥了裤腰头:
“福林,不能这样,我是德宝的老丈人……”
“不是德宝的老丈人,就不是割你的鸡巴,是割你的脑壳了!”
话是这样说,福林也住了手,一脚把李元庆踢到了一边,然后揭了床席子裹了几件衣服搭在肩膀上,踢踢踏踏地走了,又回过头来啐了口痰在地上: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鸡肠小肚,我走。我可警告你,今天的事你要是对德宝说了,你今天说了,我明天还得割了你的老鸡巴,我是说得到做得到的!”
第二天上午,福林去买三轮车,这家挑了那家挑,快到中午,才终于挑了一辆,又买了块红布挂在笼头上。刚开脚骑,一个卖墨镜的来了,缠了一腕的墨镜,举到福林的眼前:
“老板,你就缺副墨镜了!你试试,不知道多威风!”
这话福林爱听,挑了一副宽边的戴了,高高地仰了头,那卖墨镜的举着根大拇指说:
“真像个老大!”
戴了墨镜的福林骑着崭新的三轮车像个将军骑着战马径直来到了德宝厂门口。还没下班,看到打自己的那两个保安在,福林的气蔫了,赶紧躲到了一边。谁知道那个瘦保安早就认出了他,努了一下嘴对胖保安说:
“那傻b在那里。”
“哪个傻b?”
胖保安看了一眼,想起来了,笑着说:
“戴个墨镜、骑个三轮车他就以为他不是傻b了!”
说着跳到了保安室外,大声地喊福林过去。看到那胖保安出来了,福林的三魂丢了一魂;又听到叫自己了,另外的两魂也没了。一时想跑,又怕跑不脱,就慢慢地拢来了,跳下了车子,摘了墨镜,那腰像弹簧失了效,一下子弯了:
“大哥……”
瘦保安也出来了,手里玩着一根胶棍。胖保安盯着福林手里的墨镜,回头来对瘦保安说:
“兄弟,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吧?”
瘦保安说:“当然知道。你最讨厌瞎子戴墨镜。”
胖保安说:“没错。”
瘦保安说:“但现在有个瞎子在这里戴墨镜。”
胖保安摸了一下头,面有难色:
“那你说怎么办?”
福林脸如土色,举着墨镜,嘿嘿地笑着说:
“大哥,我没戴,我拿在手里……”
胖保安哈哈大笑,对瘦保安说:
“这瞎子说他没戴,拿在手里。看来我们是冤枉他了!”
瘦保安说:“我们刚才明明看见他戴了呀。这个瞎子是个不老实的瞎子。”
胖保安说:“有没有办法让他变老实一点?”
“我试试!”
最后一个“试”字还没说完,瘦保安就一胶棍敲在福林的脑门上。福林杀猪似的嚎了一声,墨镜掉到了地上,胖保安跳过去,一脚踩碎了。瘦保安举了胶棍对福林说:
“现在承认你戴了吧。”
福林连连说:“大哥,我戴了、我戴了……”
瘦保安笑嘻嘻地对胖保安说:“兄弟,你真有办法,你看,他真的变老实了。”
胖保安斜着眼睛盯着福林的三轮车,福林正不知道怎么办,里边有车在按喇叭,两个保安兔子似的撒着腿儿跑过去了。胖保安跑急了,只跑了一步,咕噜一声摔在地上,但迅速爬起来了,满鼻子满脸的灰,也顾不得擦,继续跑。这时,瘦保安已经开了门,胖保安就啪地双腿一靠站在门边,车开出来了,又啪地敬了一个礼,帽子歪斜斜的,快掉了。
趁这个机会,福林踩着三轮车溜之乎也,想到了胖保安刚才的狼狈相,忍不住笑起来,越笑越厉害,都笑得快从三轮车上摔下来了。这一来,福林倒像打了个胜仗,也不心痛那副墨镜和刚才受的委屈了。
有了这样的好心情,福林那天格外卖劲,这一卖劲,生意也特别好,这趟完了下一趟就来了,没多少喘息的空儿。天快黑了,福林数了数钱,有86块,高兴得唱起了花鼓调。想去德宝那儿报个喜讯,跟德宝喝杯,但想到那两个保安,就不敢去了。
德宝和雪梅过去的时候,李元庆只穿了一条短裤在那里擦伤,矮桌上烧了一碗酒,绿绿的火焰跳跃着。李元庆蘸着火酒,往肘、膝上抹着,痛得呲了牙。那些伤是让福林打的。雪梅看到那么多伤,心痛了,声音都颤了:
“爸,你咋了?”
李元庆怒了德宝一眼,嘟哝了一晌,低声吼道:
“死不了的!摔了一跤。”
德宝赶紧把李元庆搀到睡椅上,帮他擦起来。雪梅也帮着揉,眼泪簌簌地落:
“你就不知道小心一点,当心哪天摔死了,我们都不知道……”
这时,有人远远在唱花鼓调。雪梅说:
“福林哥回来了。”
李元庆鼻孔里轻轻地哼了一声,闭上了眼睛。德宝跑过去喊福林。不一会,福林上来了,手里提了一瓶酒,走一步喝一口,蹲下身子来看李元庆,大呼小叫的:
“李叔,怎么了?让谁打了?狗日的,来,咱们这就去跟李叔报仇去。”
李元庆没睁开眼睛,雪梅哭兮兮地说:
“他摔的。”
福林说:“这李叔没个人照应还真不行,我这刚搬出去,他就摔了。”
德宝问福林:“怎么?你搬哪里了?”
福林挥着手朝窗外重重地挥了一下,好像那一片世界全成了他的了:
“那边一栋,一层全是我的。我是怕吵了李叔。”
回来的路上,雪梅对德宝说:
“你没觉得有点不对劲?”
德宝觉得了,但嘴巴上却说:
“哪里不对劲?”
“我爸爸不是摔的。”
“那、那是怎么搞的?”
“让人打的!”
“谁、谁打的?”
雪梅哭了:“你少给我装蒜!就是那个福林瞎子。我是看清楚了你,你眼睛里只有那个福林瞎子,根本就没有我们父女俩。我今天把话撂这里了,龚德宝,你不帮我爸把这个仇报了,我再也不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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