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大半夜,德宝都睡熟了,保安拽了他半天耳朵才拉起来了,德宝磨磨蹭蹭的。保安唬他,说:
“春妹床上掉下来摔伤了,躺在保安室,快去。”
德宝这一下,跑得比兔子还快了。保安室倒有个女人,但不是躺着的,是坐着的,正在跟另一个叫做莫哥的保安像比赛一样地嗑着瓜子,瓜子皮像雪片一样地飞落。德宝看到了那女人不是春妹,心提上去了;看清了是秀秀,心又掉下来了:
“是你?”
秀秀站起来,看着德宝,目光流动了一下,笑着说:
“是我。投奔你来了。”
这时,莫哥过来说:
“我安排一个房子,今天晚上就睡这吧。”
看到秀秀有答应的意思,德宝赶紧说:
“不了,我朋友那里有地方住。”
说着就提了秀秀的行李,要出保安室,秀秀却从包里又捧了一大捧瓜子放在值班桌上,媚了莫哥一眼,笑盈盈地说:
“莫哥,对不起啦,德宝要我去他朋友那里。”
莫哥骨头都软了:“明天记得过来哦,工作的事就包在我身上。”
到了街上,德宝有点不悦地对秀秀说:
“你不要跟他扯。”
“不跟哪个扯?”
“那个保安,莫哥,他坏到骨子里了。”
秀秀扬了一下头,笑了笑说:
“是吗?我觉得他挺好的呀。”
德宝瓮瓮地说:“你刚来,你不知道,这鬼地方的人坏得很。什么好人一到这里就坏了!”
秀秀紧盯着德宝,似笑非笑的:
“怪不得呢,刚沾了深圳的边,你就给我写那样的信。”
德宝脸红到了耳根,低着头只顾走路,一步一步踩得很重很重的。看到德宝这个样子,秀秀暗暗地笑了笑,忽然不笑了,轻声地叹了一口气。这时,德宝的脑子里也正拐了几个弯,福林不是回去了吗?他怎么没有娶成秀秀呢?秀秀又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呢?他酝了好一会词,说出来却仍是结结巴巴的:
“福、福、福林回、回、回家……”
秀秀惨笑了一声说:“是呀,他回家了。我和他都快要结婚了,他突然不要我了!”
秀秀的泪落下来了,晶莹了两颊。德宝惊了:
“怎么?他不要你了?这狗日的。”
秀秀又惨笑了一声说:“他看上了村小学的慧妹子,人家红花闺女。我惨啦,门角落里的木屐了,连福林这号角色都看不上我了!”
这一下,德宝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忽然,秀秀咬了咬牙对德宝说:
“我就不相信,我连个龚福林这样的男人也找不到了!”
德宝和秀秀过去的时候,小四川住的那溜铁皮房还热闹着呢,荔枝树下,男男女女唱戏一样的:有的冲凉,有的洗衣,有的躺在睡椅上乘凉,有的唱歌,还有个算命的瞎子在那里拉二胡,不知道拉的哪门子曲,格叽格叽地像弹棉花,但仍铁桶似的围了很多人看。荔枝树边上搭了个棚,棚里有几眼灶,是铁皮房的房客弄东西吃的。此时,小四川正从那棚里扑哧扑哧地端了碗黑黑的汁出来了,灶火映得他的赤膊上一条条的汗。走到门边,猛抬头看见了德宝,吓了一跳,险些泼了碗,狠狠地骂了德宝一句,这才看清楚了身后的秀秀。德宝正要给秀秀介绍小四川,秀秀却说了:
“小四川。”
德宝愕然了,秀秀笑了笑说:
“就是照片上的那个小四川嘛,现在是老四川了。”
这说得德宝和小四川都哈哈大笑起来了,德宝对小四川说:
“今天起,你就老四川了。”
小四川看了秀秀一眼,大声说:
“我知道了,你是秀秀。”
小四川进了屋,把碗搁在小桌子上。屋子里一股浓浓的草药味。德宝问小凤呢,小四川吹着手说:
“每天加班,人都加得只剩了把骨头了。这不是打工,这是打命。”
秀秀盯着那碗黑汁问:“谁病了?”
小四川的脸色变了一下,笑着说:
“小凤身子虚着呢,补一补。”
秀秀要上厕所了,小四川领到荔枝林边上一个棚子里去了,很多人大声朝小四川打招呼,眼睛却瞄着秀秀。秀秀故意昂了胸,泼喇泼喇地走。小四川跑回来了,一叠声地对德宝说:
“比春妹是有那么远强那么远呀!她怎么来了?”
德宝把秀秀离婚、福林回家扬言要娶她及最后又不要她了的话拣要紧地对小四川说了一遍,小四川就骂福林了:
“狗日的,他以为他有了点钱就不是瞎子了。”
德宝看了一眼那碗黑汁对小四川说:“怎么啦?现在吃上草药了?”
小四川笑嘻嘻地说:“小凤一个同事介绍的,在东莞,老中医,一看就不是一般的人,胡子这么长,飘到了胸口,70多了,脸红润得像姑娘的脸。小凤一进去,看了一眼就看到点子上了,说管道堵了。”
德宝不懂了:“什么管道堵了?”
“就是输卵管堵了,打个比方,就像水管,里面长锈了,流不出水来了。”
德宝沉凝了一会说:“你帮我也弄两幅吧,春妹可能也堵了。”
“两幅哪够?一个疗程12幅。”
“春妹堵得不厉害,两幅就够了。”
正说着,秀秀闯进来了,脸色煞白煞白的,德宝忙问怎么回事,小四川说:
“肯定是那几个踩三轮车的河南佬,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他们。”
不一会,小凤就下班了,果然瘦得风都吹得起了,还没坐稳,小四川就把那碗药端过去给了小凤,看着小凤喝。药太苦了,小凤烂了一幅脸,小四川却强迫她全喝完了,好像是他自己喝了似的,嘴巴一动一动的,但他喝的不是苦药,而是一碗糖水,笑漾漾的。
看到德宝起身了,小四川说:
“你回去吧,我到卖菜的老王那里住。”
德宝就对小凤说:“你先住这里,工作的事明天再商量。”
德宝还没进大门,莫哥就迎出来了,笑嘻嘻地递了德宝一支烟,说:
“德宝,你明天带你老乡来,我刚才都跟他说好了的,我介绍她进注塑课。”
注塑课是厂里最好的一个部门,工资虽高不到哪里去,但上班环境好,又没什么危险性,很多人削尖了脑壳都想进去。莫哥的表哥就是注塑课的课长。莫哥介绍了大把的女孩子进去了,介绍一个秀秀当然不在话下。可问题是,莫哥是个色狼,利用介绍人进注塑课的机会,睡了不少女孩子,这是厂里公开的秘密。莫哥值班的时候,有女孩子来找工,他明码实价地对人家说:
“想进注塑课是吧?小菜一碟。陪我睡一个晚上!”
德宝心里犯难了,这答应莫哥吧,明天把秀秀带过来,那是往虎口投羊。这不答应吧,一则,不知道秀秀自己什么意思;二则,凭他自己,也确实介绍不了秀秀好工作;三则,现在满口回绝了,就是得罪了莫哥,这狗日的是翻脸不认人的,到时候就麻烦了。当下,德宝也没时间细想了,接了莫哥的烟点了,笑了笑说:
“谢谢莫哥了,我明天问问她,看她愿不愿意。”
那天晚上,德宝翻来覆去想了一个晚上,也没想出个什么好办法来,他隐隐觉得,这秀秀来了,麻烦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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