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一过，春妹就驮着个箩筐大的肚子回德宝家了，这大半年，他们是打了一个大胜仗，她带了差不多1万块钱回去了。原来春妹还准备回一趟娘家的，考虑到要花钱，就算了。春妹快3年没回过老家了，不过，她跟德宝商量好了，孩子生了，就把爸爸妈妈及王春成接到德宝家看一看。春妹临走前千交代万交代：
“我回去受苦受难，你在这边风流快乐，我饶不了你的。”
德宝笑着说：“你看我是那样的人吗？”
春妹骂道：“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到处是骚狐狸。”
两个人在一起，春妹整天磨磨叽叽的，钉着他骂，有时候，德宝是巴不得她快点回去，瞒了春妹他好几次对小四川说过：
“我马上就要解放了。”
春妹真的走了，德宝不习惯了，心里一下子空了，像抽掉了肠肠肚肚了似的，跑过去对小四川说：
“男人是贱骨头，屁股后面跟着个大喇叭，烦。没跟着了，也烦。”
“那就帮我补鞋子吧，叮叮梆梆的，想烦也烦不了了。”
那厂门口的生意实在不行，小四川挪地方了，在天堂商场前租了一个位置，一个月400块钱租金，这有快半个月了。租金是贵了点，但生意不错，忙都忙不赢。
德宝问：“还是没见着排骨？”
“一次也没见着。”
看了德宝一眼，笑嘻嘻地说：
“你不是问排骨吧，是想问什么金的银的吧。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面子上你是天下第一号正经，骨子里野得很。春妹前脚刚走，这后脚就想金的银的了，我打个小报告她，看她如何收拾你？”
德宝骂道：“我撕了你的b嘴。”
几个晚上后，小四川告诉了德宝一个惊人的消息，这次他真的看到秀秀了，面对面地碰了。那天晚上，小四川正埋头补鞋，有顾客来了，他抬了眼，眼前是一双女人的漂亮的脚，沿着脚往上看，是一张漂亮的脸。女人是秀秀。秀秀也看清了小四川，那张漂亮的脸在一瞬间红了又白了最后又红了：
“小、小四川，不、老四川。”
小四川被弄笑了：“是你呀，秀秀，都认不出来了。”
秀秀也笑了，她笑起来还像以前一样的漂亮。小四川变聪明了，主动帮秀秀打圆场：
“德宝说你去长沙了，你刚从长沙过来吧？”
“哦，是的是的。”
秀秀说她有事，鞋也不补了，说了几句就要走了，本来走远了，又回来了，对小四川说：
“这是我扩机号，叫德宝扩我。”
小四川把秀秀的扩机号告诉了德宝，啧啧了两声说：
“春妹走了，老情人又杀上来了，小子，你行呀。”
犹豫了好几天，德宝才打了秀秀的扩机，秀秀说了一个咖啡厅馆的名字，叫德宝过去。
德宝初次进那么高级的地方，进门的时候，头撞在玻璃门上。秀秀给他倒床，又失手打烂了一只杯子。德宝紧张得出了一身冷汗，愣愣地看着秀秀。秀秀笑着说：
“德宝，别紧张。我是怕人看到了，挑了这里。早知道你不习惯，到别的地方好了。”
德宝说：“没事。”
不一会，还真的没事了。德宝没事了，秀秀却有事了，刚才还笑晏晏的，看了德宝一眼，脸耷了，低低细细地叹了一声气，低头了，眼角眉梢浮了股幽幽怨怨的东西。德宝偷偷地看了秀秀一眼，心中也突然钻出了丝丝缕缕的雾，飘着，散着。德宝不让那些雾再飘了、再散了，他学着秀秀的样端起了咖啡杯，一口就全喝下来了，皱了皱眉头说：
“好苦。”
“是有点苦。”
话匣子总算就这样打开了，秀秀的脸色又开了：
“春妹回家生小孩了啊，恭喜你要做爸爸了。”
说到这个事，德宝心里的雾就全散尽了，笑呵呵地摸了摸头说：
“是的，是的。”
原来的雾散尽了，但新的雾又来了，秀秀怎么知道的？看来，事情还真的像自己想的那样，而这是德宝一直不愿意相信的，这时候，德宝仍然不愿意相信那是真的。要命的是，秀秀却证明了它：
“德宝，我骗了你，我没去长沙，我跟了莫课长。”
秀秀流泪了。德宝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扭过头去看窗外，窗外有棵矮矮的不知名的树，叶子上有只不知名的鸟，跳来跳去的。
秀秀说：“我到深圳来，除了福林那个事，还有一个原因，你知道我爸那个人，钱是他的命，我原来那个老公出事了，钱花了，但人没救出来，他就气病了。他死活不肯上医院，我们也没当回事。后来，龚福林又跑出来打了一棒子，爹就病得更厉害了，才架着去了医院，一检查，膀胱癌。我那个嫂子是个混账货，拿了我出气，说是我败的这个家。她骂得也对，没有我，我爸又能到这个地步？所以，我就出来了。”
德宝要说什么，秀秀却打断了他：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以打工，但我真的受不了那个苦。再说，我一个离了婚的女人，什么事情都看透了，就那么回事。”
说着，秀秀又低低细细地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说：
“德宝呀，早知道这样，当年嫁你就好了，你那封信我现在还保存着呢。”
好一段时间，德宝的心里雾雾的，尤其是晚上，躺到床上，一闭上眼睛全是秀秀，一丝不挂的秀秀，小老弟就蹦蹦地跳。德宝很害怕，小老弟一蹦，他就使劲地掐，都掐得小老弟脱了一层皮，血糊糊的。
实在没办法了，德宝去小四川那里帮忙，收档了，又去小四川住的荔枝树下喝酒。小四川看出德宝有事了：
“心里有事啦？”
“放你妈的拐弯屁，我有什么事？”
“你抬一下腚，我就知道你拉什么屎。”
德宝有点醉意了，又喝了个满杯，脑子糊了，就把事情说了。小四川大声地说：
“你憋得太久了，憋坏了，去搞了她，没事的，不搞白不搞……”
德宝使劲地咣啷了一下头，打断了小四川：
“鸟毛，别说了，你喝醉了！”
说着就起身走了，走到半路上，撒了一泡屎，打了个激凌，酒就醒了，揪了自己的头发，使劲地扇了几个耳光：
“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混账王八旦。”
这天晚上，德宝正准备去小四川那里，刚走到厂门口，小四川却迎上来了，脸在笑，灯光照他秃秃的额头上也像在笑，德宝骂道：
“撂了摊子跑这里来，你钱多得没地方放了？”
“请你喝酒。”
“你那么好心，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真的请你喝酒。”
不知道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德宝也懒得问了，跟了小四川上了个摩托车。绕了个大圈，才到了一个餐厅前。小四川径直进了一间房，放开手脚点了几个菜，又叫了两瓶白酒。菜和酒齐了，小四川挥手叫服务员出去了，然后起身闩了门。德宝一直冷冷地看着，这时，小四川举起酒，要敬德宝，德宝却没动：
“说。不说，人参燕窝我也不动你的筷子。”
“不吃拉倒，我一个吃。”
说着嗞的一口喝了酒，夹了很大一筷子菜塞进了嘴里，咂吧咂吧地吃，嘴角流油。第一个菜端上来的时候，德宝的食指就在跳了。现在，看到小四川这个样子，他的肠呀胃呀早就敲锣打鼓了，他夹了更大的一筷子菜塞进了嘴里：
“狗日的，吃了又怎么样？不能办的事就是送个金山银山也不能办。”
两人比赛着开始吃了，小四川今天晚上的嘴巴像粘了蜜似的，只拣好听的给德宝说，说了当年他们怎么认识的，怎么去石场抓蛇的，怎么送黎叔回家，后来又怎么重逢。德宝刚开始还有点戒心，这酒下了肚，就有点管不住自己了，跟小四川一块说了，说到高兴的事，哈哈大笑，说到难受的事，眼泪就在眼圈里打滚。不知不觉间，一瓶酒空城了，二瓶酒只剩了一半了，而绝大部分进了德宝的肚子里。这时，小四川端起了一杯酒举到了德宝的鼻子下：
“德宝，我们是不是天底下最好的兄弟？”
“废话！”
“兄弟借你一样东西，你借不借？”
“除了命不能借，什么都借。命，我要养家，养春妹，养孩子、未出生的孩子，养爹养娘……”
小四川扑腾一声跪下来了，抬起脸，热热地看着德宝，满满的两眶泪水：
“借、借你的种，续我陈家的香火。”
德宝没听清楚，小四川再说了一遍。这次，德宝听清楚了，瓷住了，愣愣地盯着小四川，突然抬起脚踢在小四川的身上，然后摔了酒杯，冲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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