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宝一连几个晚上要去给小四川道歉,但几乎每次走到半路上就退回去了。歉是想道的,但这歉还真不好道,去跟他说:小四川,我错了,我借种给你。肯定不能这样说,也肯定不能这样做。那该怎么说?德宝很头痛。德宝一头痛,就像个无头苍蝇似在天堂凹的大街小巷瞎逛。这些年了,天堂凹大变样了,光工业区就有了四、五个,厂房越修越漂亮,夜色里,水晶宫一样的。
每到一个地方,德宝老喜欢想想它原来的样子。比方说,天堂凹左边原来有个很大的水塘的,水塘四周是一片菜地,还有一串串的窝棚。德宝刚到天堂凹的时候,还有人种菜,绿油油的一片。但现在,那里已经成了一个文化广场,全用大理石铺了,正中间竖了根很高很高的柱子,上面雕了龙,听人说,这根柱子还得了什么世界纪录;柱子边上砌了个池,每天中午一次、晚上一次喷起老高的水,说是喷泉。刚开张的时候,德宝去看过喷泉,几十、上百根水柱子喷着,一下子高,一下子低,一下子粗,一下子细,水里头还有灯射出来,五颜六色的。每天晚上,广场上都挤满了人,跳舞的、打汽枪的、卖冰糖葫芦的,等等,当然,更多的是瞎逛的。
现在,德宝就在天堂凹广场上转过来转过去,每一样都觉得新鲜、好玩。这样一来,他心里头就空了,没事了。很凑巧的,德宝转来转去居然转到了一个熟人,莫哥。莫哥摆了个打汽枪的摊子,一块布帘子上挂满了红汽球,手里拿支枪,逢人就喊:
“老板,打枪,试试你的枪法。”
莫哥把一支枪塞到了德宝的手里,伸到半路却把枪拿回去了,鼓着眼睛盯着德宝:
“是你呀,龚德宝。”
德宝也认出了莫哥,心里头颤了一下,赶紧叫了声:
“莫哥。”
莫哥正要跟德宝说什么,有人来打枪了,他连忙去上子弹了。不一会就过来了:
“还在那里?”
“还在那里。”
莫哥吐了口痰,大大的一颗痰,溅在大理石上,很重的声音,冷冷地笑了一下说:
“文秀秀还在?”
德宝笑着说:“你还想着她啊?她早回长沙了。”
莫哥的目光呆了,好一会才说:
“怪不得,怪不得!每条街道我都翻烂了,就找不到她!看来,我还真是错怪我表哥了。我就说呢,屁大的一个天堂凹,表哥就能把她藏哪里?我给表嫂说,表嫂骂我,他每天晚上都早早地回家了,家鬼害家人,有种的,你拍个照片我。我都随身带着的。”
说着,就从裤兜里摸出了个照相机,一发狠,举过了头顶要摔,但到半路上又停住了:
“我拿它出什么气?”
德宝要走了,莫哥追上来了,涎笑着说:
“德宝,帮个忙,跟秀秀说,我还在等她。”
德宝至少给秀秀打了10个扩机,但秀秀半个也没有回。那天晚上,德宝又梦见了秀秀,梦中的秀秀还是一丝不挂的,但不再是通体雪一样的白,而是血,是个血人。
德宝不能去给小四川道歉了,也没心给秀秀打扩机了,第二天中午,他收到了张电报:
“妻病危速归!”
德宝到家的时候是晌午,很好的天气,太阳艳艳地照在德宝的新房子上,像镀了一层金。但门窗紧闭着,到了跟前,德宝的泪就流出来了。娘在旧房子前的阶基上喂鸡,揉了揉眼睛,看清楚是德宝,哇的哭了,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抱住了德宝:
“我的崽,你怎么回来了?你回来就好了、你回来就好了……”
这时,新房楼上的窗子突然开了,春妹站出来了,大声地喊:
“德宝,德宝……”
娘斜着眼睛看了楼上一眼,但只瞄了一下,目光就赶紧缩回来了,猛地挣脱了德宝,一溜烟往老屋跑。跑得太急了,摔倒了,却一骨碌爬起来了,继续跑,嘣的一声开了门。进去了,又嘣的一声关了门。德宝惊得脔心都挪了位,他多少明白怎么回事了。春妹下来了,开了门,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德宝。德宝问:
“电报是你发的?”
“是呀。”
德宝大声地说:“你、你……”
这回,春妹也哇的一声哭了,推开了拢来的德宝,都险些把德宝推得摔跤了:
“千刀剐万刀杀的,你脚还没进门就朝我嚷?你们龚家没有一个好东西!我不发电报你回来,我早就会让你们龚家的人活活折磨死了,骨头都熬汤喝掉了……”
说着嘣的一声关了门,缩进去了。德宝拼命地喊开门,春妹就是不开,在里面骂道:
“狗日的,你又不是我生的我养的,我又没有操过你的屎操过你的尿,别在老娘这里吵。”
德宝吼道:“好,我走。”
但刚迈了一步,春妹就开了门,豹子似的钻了出来:
“你这个缺天良的,你只图你快乐,搞我个这么大的肚子要死要活不闻不问,一回来就对我发脾气,说走就要走。好了,这b崽子我也不生了,我这就跳塘去,我们娘儿两个死了干净,省得碍你们的眼。”
德宝气得浑身发抖:“你们不要死,我死!”
说着头就朝墙要撞过去了,但让春妹一把抱住了。春妹知道德宝这是发了真火了,这就怕了,赶紧拖了德宝上了楼,把德宝推到床上,然后压了上去,铁箍似的缠了,那手探进了德宝的裤裆里,热乎乎地兜住了:
“没良心的,有没有想我?我可是天天晚上都想你,想你都想得发疯了。你肯定没想,这么软沓沓的。”
德宝嘿嘿地笑着:“起来了,起来了。”
咕噜噜扒了衣服,那玩意锣槌似的敲着肚皮。春妹哪里受得了?忘记了自己是个大肚子,也咕噜噜地扒了衣服,坐上去了才醒过来了:
“不行不行,德宝,我帮你摸摸。”
这事完了,那窝心的事又上来了,德宝问春妹:
“到底怎么回事?”
这一问,春妹又哗哗地掉了泪。原来,这个把月,春妹和龚家人进行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
上次德宝和春妹离家的时候,就反复交代了,花了这么多钱盖的房子,要爱惜,弄干净一点。谁知道春妹回来一看,乱得一塌糊涂。先在楼下看了看,每个房子里都堆得乱七八糟,犁铧锹锄、蓑衣斗笠、稻草柴棍、破铜烂铁,成了个废品收购站。更让春妹受不了的是,下面边上的两间房,一间房作了鸡笼、鸭笼,一间房作了猪栏,地上一层厚厚的粪,墙脚全拱坏了。春妹当场就气得掉了眼泪,叫德宝爹清走,德宝娘却跑出来拦了,不让清,说:
“农村里谁家不这样?”
刚回来,春妹忍了。但到了楼上,春妹想忍也忍不住了,那间空房有人住,里面架了床铺桌椅,床头的墙壁上还贴了张很大的半裸着身子的女明星照。春妹问谁住了,德宝娘说:
“德军。他厂里没事干了,开漫漫游拉客。反正空着,暂时住一下。”
“空烂了,也不能让他住。”
春妹的辣脾气上来了,咕咚咕咚地抱了东西从窗口里摔下去了。
晚上,德军回来了,冲上去,一副要打春妹的样子。春妹梗着脖子伸向德军:
“有种的你就敢弹我一指甲壳。”
闹得没法开交了,有人喊来了村长,村长对春妹说:
“把德宝叫回来。”
春妹说:“你以为他上山砍柴去了?我嫁给龚德宝了,死就是黄土坳的人了,我作主。”
在村长的主持下,春妹跟德宝爹、德宝娘及德军谈了长达七、八天的判,最后的结果是,德军搬出新房子,那两间做鸡笼、鸭笼、猪牢的房子清出来。
事后,村长逢人就说:
“塌鼻子娶回来的那个江西堂客,是武则天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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