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通知了,自然不需要林竹言同意,简随摆明不想跟林竹言讲道理,铺完凉席去客房拿了薄被丢到凉席上,随即两手交叠垫在脑后躺下,打定主意要赖在这里。
有床不睡,要睡地板,简随这是为什么,林竹言并非完全看不出来,他抿了下唇,仍想让他转变心意:“地板很硬。”
“你让我睡床?”简随偏过头。
林竹言劝他:“隔壁有床,你可以回去睡。”
简随轻嗤一声:“那我宁愿睡地板。”
林竹言提醒:“你会睡不着的。”
“心疼我?”
林竹言温声否认:“我怕你吵到我,我睡眠浅。”
简随撇了下嘴,没有因为林竹言的话不高兴:“不会,我尽量不翻身。”
说着从地上坐起来,盘腿面向林竹言:“如果你让我睡床,我很快就能睡着,这样一定不会吵到你,怎么样?你知道我睡相不差。”
却也算不上好,不然以前林竹言不会每次都在他怀里醒来,像个抱枕似的被他抱着。
“不好。”林竹言直接道,“你回去。”
简随学他:“不好。”
两人都想说服对方,谁也没能成功,林竹言不让他睡床,也赶不走他,最终两人各退一步。
林竹言默许了简随在他房间打地铺,简随不再提要睡床的话。
房间里安静下来,蕉蕉一直没有进来。简随不知在想什么,许是真的怕吵到林竹言,没有翻身也没有动,若非能听见他的呼吸声,林竹言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但林竹言不会真当他不存在。
他听着耳边的呼吸,脑中的思绪渐渐飘远——
以前他曾和简随分过两次床,没有哪一次成功。
林竹言在初二那年意识到自己和别的男生不同,在青春躁动的年纪,身边的男生或是早恋,或是兴致勃勃地讨论周边的女生……林竹言对这些没兴趣,他没有对任何一个女生产生悸动。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真正让他发现自己同其他男生有异,是在他搜索资料时,无意点进的一则漫画。
那则漫画是两个男生……
林竹言当场定住,他知道他该从这个页面退出去,视线却怎么也离不开,带着懵懂与好奇,震惊与羞涩,误入潘多拉魔盒的少年,从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林竹言用一周的时间重塑了自己的世界观,这段时间他有意无意地了解到这方面的信息,原来男生跟男生也可以。
他不敢告诉任何人,尤其是跟他最亲近的简随,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对简随的触碰突然敏感起来。
跟简随朝夕相处几年,身体上的接触已如吃饭喝水那般简单,近日却陌生起来。
简随每一次碰他,都能让他从头到脚地不适应,体内像过了电,特别是对方碰过的肌肤,还能感受到麻意。
视线相触也像是带着电流,林竹言发现简随的眼睛格外好看,黑如点漆,瞳孔里映着星辰,笑时眼波里带着钩子,睫毛浓长,眼皮的褶皱都比别人好看。
似乎还有卧蚕,唔……眼下那道微微鼓起的地方应该是叫这名儿。
总之,林竹眼开始害怕与简随四目相对,肌肤相触。
初二时的文艺晚会,林竹言代表班级在全校表演。
简随坐在了前面,坐在第一排。听说为了林竹言,他特意挤到了前排。
林竹言坐在钢琴前,穿着礼服西装,额前的碎发用发蜡固定住,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
少年肌肤如玉,五官精致秀丽,正是成长的年纪,五官未完全长开,仍有几分雌雄莫辨的稚气,放在琴键上的手指,根根修长细嫩,落在琴键上,指尖几乎与琴色融为一体。
有一瞬间,台下有人希望能成为他手下的琴键。
简家的音乐房里有一架三角大钢琴,甫一出现就吸引了幼年林竹言的注意。
林竹言呆望着它,看它发亮的琴身,琴键黑白分明,犹如踏着天梯的贵族少女,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犹记得幼时,简随忽然闹着要学钢琴,简家人高兴这架废置的钢琴终于有了用处,为他请来钢琴老师,可惜简随玩闹似的学了半日不到,便把林竹言按在钢琴前,让老师教他,说等林竹言学好了,自己跟着林竹言学就好。
后来林竹言成了这架钢琴的常客,从小学到出初中,男童长成了少年,能自如地用手下的琴键奏出各种美妙的乐曲。
此刻林竹言坐在舞台上,台下无数道视线,仅有两道让他格外在意,特别地难以忽视。
他弹琴无需看乐谱,垂目只因想避开台下的目光,接着不知怎么,心中升腾起股冲动,引着他朝台下看去。
他不用找,抬眼只能看见那人。
他与那人四目相对,觉得对方的眼睛也像手中的琴键,黑白分明,浓重的黑,剔透的白,像妖精编织的旖旎梦,诱着僧人一头扎进去。
他按着手中的琴键,一个个动人的音符在他手中流淌,化作涓涓细流,淌进那人眼里。
四目相对间,浅棕色瞳孔对上深色的眼眸,四周人声消弭。
林竹言看着穿着校服的简随,纯白的领口,映着对方勾起的红唇,唇红齿白的少年双手揣兜,懒懒散散地靠坐在凳子上,一错不错、目不转睛地盯着林竹言。
之后几日,这个对视不断进到林竹言梦里。
他被那人架到钢琴上,对方就用那日的眼神凝视他,琴键噼啪作响,琴声乱不成调,甚至有些刺耳。
林竹言任由那人对他做了手指对琴键做的事。
这个梦使得林竹言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去看音乐房里的那架钢琴,他觉得这是种玷污,无论是对谁。
早上起来,短裤的湿濡带来的是心里的空洞,这是一种即便由身后人抱着,也无法缓解甚至加深的空洞,也可以说是罪恶。
面对他的反应,简随表现得越自然,越是满目调笑,越是大笑着想要伸手帮他,这种罪恶就越强烈,落空感更深,恍惚一脚踏进深渊,对方伸出的手不是想帮他,是在推他下去。
与对方相拥成了酷刑,肌肤相触化作甜蜜的凌迟,裹着糖霜的刀口,每一刀都割进灵魂深处。
林竹言终于忍不住提出同简随分开睡。他自七岁来到简家,便跟对方睡在一张床上。
当时两人年纪小,简随房间大,床也大,简随喜欢这个弟弟,一门心思想跟对方在一起,央着大人同意林竹言跟他睡。
一直到了现在,两个十来岁的少年,个子不要命地往上窜。
林竹言好点,堪堪一米七,简随却大有往一米八奔去的架势。幼时对他们来说过大的床,现在倒显得有些小了。
林竹言以此为理由提出跟简随分开睡,他没跟简随明说,只因前几次的试探,简随反应都很激烈,显然是不同意。
于是林竹言先斩后奏,等简随知道,林竹言已经从简随的房间搬了出来,有了自己的小房间,在简随隔壁,一墙之隔。
即便这样,简随仍不满意,应该说非常不满意。
他拧着眉瞪着林竹言,瞪简家人,瞪林竹言的母亲,像一只趁他不注意让人从他窝中偷去珍宝的小狮子。
小狮子不舍得怪他的珍宝,更不相信他的珍宝会主动从他窝里离开,便将怒火转向所有参与进来的大人。
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末了眼睛红红的,强撑着去瞪林竹言,瞪了没几秒,败下阵来,变声期的声音有些哑,或许因为委屈,他道:“小竹子,你不想跟我睡了吗?”
很纯洁的一句话,仅是字面上的意思,且还是两个男孩子,在场几乎没人会多想,除了林竹言。
罪恶感几近将他淹没,胸口像是扎进无数根针,林竹言的眼尾也有些红了,偏头避开简随的目光,不舍得去看对方的表情。
就这样,这夜两人分开睡。隔着一堵墙,谁也听不到隔壁房间的动静。
耳边没有淡淡的呼吸声,腰上没有环住他的那只手,翻身落了空,抬手摸到的是另外半边没有温度的床。
林竹言怎么也睡不着,分床睡并没有让他好受半分,他难受地快要哭出来。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半夜,觉得这个房间的空气都是森冷带着恶意,不然为什么让他这么不舒服,由里到外、从头到脚的不舒服。
他趴在床上,抱着枕头,将脑袋埋到被子里,从冰冷的空气中逃离,试图寻找一丝慰藉,而后奇异地他感觉背上传来重量,四周冷意远去,从身到心得到了温暖。
简随连人带被子的抱住了他,似乎以为林竹言睡着了,他力道放得很轻,虚虚将林竹言环住。
林竹言抱着枕头一动不动,睁着眼睛呼吸都快停了,直到被子让人掀起一个角,他吓得立刻闭上双眼。
黑暗中,简随好像在看他的脸。
林竹言睫毛颤了颤,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发现,但听对方嘟囔了一句,似乎说的是——睡得真香?
而后简随将脑袋挨在林竹言脸边,抱着他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之后几日,简随总要在半夜跑到林竹言房间,早上在林竹言醒来前离开。
明明简随困得不行,好几次他进来或离开时,林竹言都听到他因为困倦不清醒撞到椅子沙发或者桌子的声音,那声音即便林竹言睡着也该醒了。
简随大概也知道,或许猜到林竹言在装睡,总之不再遮掩,肆无忌惮地赖在林竹言房间里。
一直赖到早上林竹言装睡装不下去,睁开双眼,刚要说话,就被对方捂住嘴。
简随有点心虚,担心林竹言不高兴,却仍板着脸,做出一副强硬的姿态:“闭嘴,不准说。”
林竹言便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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