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试?”
“安贤王竟要同少将阿坦比试???”
“这俩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会打起来啊?”
“我估摸着吧,这就是不蒸馒头争口气!你看,一个是咱们楚域战功赫赫的战神,一个是后起之秀北屿草原英雄少将,这不争面子么?”
“有道理,有道理!”
两人在御花园里的战火一触即发。但作为贺玉谨的老友,赵羽桓对贺玉谨实在是太了解了。
贺玉谨要争口气?
可笑,太可笑了!
就贺玉谨那孤傲的性子,看阿坦估计都要用鼻孔看,还同他争馒头?人家这叫,争,风,吃,醋!
赵羽桓喜滋滋地抢了第一排位置,还特地抓了一大把瓜果,边吃边看戏,还不忘亲亲热热地跟同僚分享,“老兄,吃瓜吗?”
“吃吃吃!”
楚玉儿猜出了阿坦和楚双香应该是有旧交,两个伟大英雄竟为她扯头花,看着实在可气。
但她又不敢再去惹贺玉谨,而平息公主头脑简单,听风就是雨,她便对平息公主巧言令色道:“公主,我曾经听说过一个游戏,似乎很有趣,你有没有听过……”
一听,平息公主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上回没给成楚双香教训,这次她一定要报仇。
平息公主笑盈盈地就开了口,“单是射箭,还是太无趣了,不知两位见多识广,有没有听说过这种游戏?”
她指了指远处的箭靶,说:“不用这种箭靶,而以美人头顶红果,代替箭靶,能一箭射中红果者胜。这样可不比现在有趣?我看安贤王妃既是表皇兄夫人,又是阿坦将军的故交,由她来当靶,不最合适?”
阿坦皱了皱眉。
楚域人怎么这么怪里怪气,爱玩儿这种无聊的游戏?
让双香来代替箭靶?这也太危险了!
虽然他的箭法百步穿杨,出神入化,可他也不愿冒这个风险。
阿坦还没开口,就听贺玉谨冷笑了一声,说:“这戏法听起来是挺有意思的。”
平息公主咯咯笑了起来,说:“可不是!”
贺玉谨紧接着又说:“平息公主,那你来吧。”
“我?我来?”平息公主惊讶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来干嘛?”
贺玉谨说:“来当靶子啊。”
平息公主:“什么?”
贺玉谨继续把玩着那银光闪闪的箭头,眯着眼睛说:“谁提议的,谁来,这很公平。”
“不不不……”平息公主吓得要命,“我不要!会死人的?”
“你还知道?”贺玉谨喝道:“知道还不把嘴闭着!”
平息公主瘪了瘪嘴,吓得差点哭了出来。
贺玉谨又睨了平息公主邻座上的楚玉儿一眼。
平息公主虽然脾气坏,但脑子不怎么好,这么恶毒的主意,她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脑子能想出来。在背后撺掇的,也只有另一个人了。
贺玉谨便又奉送了一句:“傻点没事,但是傻,就不要谁的话都信。”
平息公主又是一愣。贺玉谨这么一点,她这才想到,每次她出丑,都是楚玉儿教的。
“公主……我。”楚玉儿想解释,但平息公主已经躲到娴妃身后,装作没听见了。
贺玉谨和阿坦的比试也传到了皇帝老头耳朵里去,皇帝老头正嫌这宴会闷,便出面亲自主持,说:“有趣有趣,这样吧,你们一人三支箭,射中圈数最多者胜,如何?”
阿坦说:“悉听君便。”
贺玉谨嗤笑了一声。
一声令下,贺玉谨和阿坦分别从一只竹筒中抽签。
贺玉谨抽中长签,阿坦抽中短签。
应由阿坦率先射击。
阿坦取下一柄核桃木长弓,对天拉满,然后眯上眼睛,找准靶心,只听“哒”的一声,红色的箭尾在半空中拖出一长条弧度。
“噔!”
红箭正中靶心。
场下一片欢呼。
“精彩精彩!”皇帝老头也拍了拍手。
几位大臣也纷纷感慨:“真是少年只有少年狂啊!”
阿坦手搭凉棚眺望靶心。
这样的成绩对他而言也就是中规中矩,但再想战胜他,是十分艰难的。
他嘴角翘了翘,回头寻找着楚双香的身影。
众多位贵女之中,被那身银狐毛衬着的楚双香像一只漂亮的白天鹅。
但这只优雅的天鹅却并没有垂怜于他,那双明媚的眼眸始终望着另一个人。
贺玉谨着一身玄色蟒纹官服,颀长的身形衬得玉树临风。他脸上的表情始终是清冷、淡漠,还有一点不耐。尤其是那双眼睛,在阳光下要比常人稍浅一些,更显得如高岭之雪,不可接近。
他百无聊赖地掂着手中那把古弓,修长的手指像弹琴似的在弓弦上轻轻一拨——
“嗡……”古老的长弓发出一声如战马嘶吼的低音。
这个人定然是非常懂他的弓箭的,以至于他能将一把普普通通的弓,当成古琴一样弹奏。
贺玉谨整个人的状态都是松弛的,射箭对他来说就像是弹琴,抒情多过于竞技。
他就这么无所谓地站在靶前,手臂扬起,柔中孕有千金之力。
“嗖!”
那箭飞射的速度快到人眼几乎看不清,就听着一声金石之音,整只箭头就没入了靶心,然后将整个靶子射穿,扎进了箭靶后的柳树杆里。
“百步穿杨!”
“绝了!绝了!”又是一片喝彩。
“等等,等等,你再看那箭头。”
贺玉谨射出的箭头上竟然隐隐冒出了火星。
“这是……”
赵羽桓笑着说:“别忘了安贤王以前是干什么的。”
火箭骑兵。
原来那支骑兵队箭头冒火并不是提前点上了火星,而是因为飞箭速度太快,摩擦力太大,竟然在飞射的过程中擦枪走火!
“娘娘,娘娘?”
楚双香听见婢女红奴轻声唤她,才如梦初醒地从刚刚发生的这一幕中回过神来,这才看见红奴给她剥好了一碟晶莹剔透的葡萄,正等着她吃。
她不好意思地摸了只葡萄,塞进嘴里。
红奴捂嘴偷笑,说:“娘娘是不是看入迷啦,安贤王刚刚实在是太帅气了呢!”
何止是帅气……
楚双香一直一只有一个死穴,她痴迷骑射,对骑射厉害的人完没有无抵抗力。以至于她很长一段时间,幻想自己未来的丈夫,就是骑在马背上能射日的大英雄。
再后来,她与贺玉谨有了一面之缘。
再再后来,她又阴差阳错地嫁给了贺玉谨。
没想到现实和幻想,竟然以这种方式悄悄重合在了一起。
阿坦怔怔地站在原地。他输的彻彻底底,毫无悬念。贺玉谨射击远在他之上。
输了其实也没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他在草原上也不是没有失利过。他真正难以接受的,是这一切发生在楚双香的眼皮底下。
他在楚双香面前输给了另一个男人。
贺玉谨睨着阿坦,高傲地拨了拨弓弦,讥讽道:“认输吗?”
“你在你北屿或许是什么英雄,但在我楚域不是。”
“你什么都不是,就这,你还想带走香儿?呵,呵!痴心妄想!”
他听见了,他听见了阿坦说要带楚双香走。
那副凄凄惨惨的样子,好像是什么亡命天涯的苦鸳鸯呢。
把她从自己身边带走?做梦!做你的晴天大白日梦!
这句尖酸刻薄的嘲讽正踩中了阿坦的痛脚。
阿坦太阳穴一跳跳,刚刚的射击就好像热了个身,现在他浑身的血都往脑门蹿。
几乎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就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你又算什么东西?”
“你这个自私卑鄙的小人!当初若不是你在背后动手脚,双香会被逼着嫁给你吗?你问过她愿意么?”
“要不是你,双香嫁的人是我,是我。”
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如果不是贺玉谨在中间玩脏的,那个人不是他,是谁?还能是谁?!
好,很好,非常好!
贺玉谨半晌不语,然后突然冷笑了起来。他的眸色变得又暗又沉,下一瞬,一拳就打在了阿坦的鼻梁上。
阿坦在地上滚了一圈。
贺玉谨一步跨了过去,拎起阿坦的领口,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嘲讽:“是啊,就是我干的。所以呢?你想怎么样?!”
“安贤王殿下!”
“阿坦将军!”
“怎么回事!快把他们分开!”
“啊啊啊!打错人了啦!”
好不容易两人被拉扯开。
贺玉谨呼吸不定,忽的感觉自己怀里钻进来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楚双香埋头地抱着他的腰,小声说:“能不能,能不能不打他了。”
不打他?
为他求情?
贺玉谨看着楚双香红扑扑的脸颊,几乎要被气笑了。
他顿时觉得他刚才的胜利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他就是个棒打鸳鸯的恶人,那又怎么样呢?
他想要的东西,就是要争,要强,要不择手段。
“松手。”
“不要。”楚双香声音虽弱,但气势不小。
“我再说一遍,松手。”贺玉谨沉声道。
楚双香不得不松开手。她怀抱张开,看见的便是贺玉谨头也不回的背影。
贺玉谨撇下她后,她便向阿坦走去。
阿坦的样子有点可怜,鼻子红红的,嘴角还有雪。
阿坦低声说:“双香,他就是个疯子,你,你还是跟我走吧。你跟他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楚双香低声说:“我替他向你道歉。对不起。”
“你替他向我道歉?”阿坦多希望自己是听错了。
楚双香继续说:“他,他不会无缘无故打人的,你刚刚有跟他说什么吗?”
他们似乎说了几句话,然后贺玉谨才动手的。
阿坦一顿,舌尖抵着上颚,不做声了。
“我什么都没说,”阿坦道:“他就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你看不出来吗?”
“不是的……”楚双香跟阿坦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便说:“我先回去看看,待会我让红奴来看你,给你拿些膏药。”
“双香……”阿坦对着楚双香的背影露出苦笑,他尝到了口腔内壁血的滋味,又苦又涩,楚双香这一句话,比刚刚贺玉谨那一拳头还疼。
楚双香琢磨着回去后怎么问贺玉谨,她走着走着,看见府上的马车还候着她。
贺玉谨压根没走,就在马车里坐着,手捧着卷书,垂眸在读。
楚双香上了马上,悄悄瞥了一眼贺玉谨手中的书页。
她现在识字不少了,至少能分辨出,贺玉谨每天看的都是同一页。
这到底是什么书,这么难读?
“王爷。”她温柔地出声唤道。
贺玉谨撩起了单薄的眼皮,抿了抿嘴唇,“嗯?”
楚双香小声说:“我能看看你的手么。”
贺玉谨半晌没说话。
楚双香猜他估计还生气着,便打算放弃,等待会儿他气消了再哄。
没想到下一刻,贺玉谨便把攥成拳的手,搁在了她的膝盖上,五根指节上血迹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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