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贺玉谨手背上往外冒的血珠子,楚双香心里挺不是滋味。
刚还亲眼看着贺玉谨用这只手射箭拔得头筹,意气风发,现在就跟霜打茄子似的可怜兮兮,真叫人心疼。
她身上没有药膏,在马车里寻了也没有,她便从取出贴身的手绢,细细包裹住贺玉谨的手,沿着伤口边缘,小心翼翼擦拭着血迹。
她一边擦,一边观察着贺玉谨的神色。他始终半垂着眼睛,神色阴沉。看来,心情是非常不好呀……
“重不重呀?”楚双香轻声问道。
贺玉谨没说话。
楚双香笑笑,继续说:“重的话,我就轻一点咯。”
这回话音未落,贺玉谨的手就捏上了她的下巴,让她把头抬了起来。
“王爷?”
贺玉谨看着她,目色又深又暗:“明日狩猎,皇子群臣都会参加,阿坦也会来,届时你希望是我胜,还是他胜?”
楚双香觉得贺玉谨这个问题很怪。
为何总拿自己跟阿坦比?
于她而言,他们完全是不一样的。贺玉谨是王爷,是她的夫君,而阿坦只是她的玩伴。这两人怎么能同时放在天秤上呢?
饶是她愚钝,到现在也察觉到贺玉谨对阿坦浓浓的敌意。不过问题是,他们两人以前压根没有交集,这敌意究竟从何而来呢?
楚双香知道贺玉谨想听什么,便低眉顺眼,乖巧地回答道:“当然希望王爷胜。”
“呵。”贺玉谨冷笑了一声,捏着楚双香下巴的手劲儿也更重了。
她微微吃痛,眼睛蒙上一层雾,眼角也泛起了红晕。
贺玉谨欣赏着眼前的美景,不咸不淡地说:“知道就好,明日狩猎,定是本王胜。”
不知什么缘故,楚双香觉得贺玉谨心情似乎好了一点,至少没方才那么杀气腾腾。
她估摸着贺玉谨这气是顺了,便继续对贺玉谨轻声细语:“阿坦是我在北屿的老友。”
“我知道。”贺玉谨没好气地打断道。他清楚得很,有必要这么强调么?
楚双香不在意贺玉谨的不耐烦,继续说:“我以前没现在这么高呢。”
她突然说起了北屿的事,但贺玉谨没有打断她,而是拧眉听着。
比普通孩子要矮一个头,像根豆芽菜一样。阿坦见我个子小,以为我是因为家中兄弟姐妹多,我抢不找饭吃,饿成这样了。他就每次自己吃的大饼给我留一半,非要我吃掉。那时候我可怕了,因为我压根吃不完,所以每次都躲着他。但,我心里是一直知道的,他是想照顾我的。”
“他脾气急,和我一样没读过什么书,也没有楚域人讲理,说起话来,肯定会冲撞到王爷。但王爷大人有大量,一定会海涵的。”
“是吧?”
贺玉谨难得静静听着。
一码归一码,他还是想把阿坦脖子拧断的。但自从他知道楚双香在北屿没人照拂,在南郡王府也没人关爱后,他钢铁似的心里,总有个柔软角落为他的小妻子一抽一抽的疼。
这个阿坦虽然可恨,但他的确替他照顾过楚双香。
功过相抵,暂且不拧他脖子吧。
贺玉谨眼睛眯了起来,说:“今日算了,日后,少替你的小情郎委屈!”
贺玉谨正在气头上,语气难免刻薄些,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说。
但楚双香却傻不愣登的,把那尖酸讽刺的话给听岔了。
情郎,什么情郎的……
她情郎,不就是贺玉谨他自己么?
楚双香没贺玉谨不要脸,薄薄的脸皮一下就红透了,在银狐毛的光泽里,白里透红,实在好看。
她磕磕绊绊地说:“王,王爷您觉得今天是心里委屈呀?”
此言一出,贺玉谨被结结实实噎了一下。
他的脸一会儿黑一会儿青,一肚子酸气冲天的话愣是说不出口,几乎从牙齿缝中挤出干巴巴的一句话来,“你,你说什么呢?”
楚双香还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扑扇扑扇,“委,委屈的话,不能放在心里的,要说出来才行,不然心里藏着事儿,越想越委屈……”
贺玉谨的脸再次黑了一度,这回可能是太黑了的缘故,竟然有点发红。
他猛地起身,撩起了车帘子,车帘外扑面而来是漫天的飞雪。
他回头看跟着他一同下马的楚双香,俯下身,拍了拍她裙摆上沾着的雪花,说:“踩好了。”
“哦。”楚双香将手搭在贺玉谨的手背上,小心翼翼踩上马上前的轿凳。
贺玉谨扶她下了马车,说:“明日既然是狩猎,你又喜骑射,便穿身骑装,与我同行。”
“同行?”楚双香激动得脸颊涨红,“是,是一起狩猎的意思吗?”
贺玉谨“嗯”了一声,说:“当然。”
骑射!明天能骑射了!她可太高兴了!要不是她手还被贺玉谨拽着,她现在都能在院子里跑一圈。高兴到一半,她又想到楚域对女子设立的条条框框颇严,便冷静下来,皱眉道:“可是,这合礼节么?”
贺玉谨冷哼了一声,说:“我就是理,我管他什么合理不合理?”
语气比寒风还硬邦邦,但牵着她的手又比春天的风还温柔。
楚双香忍不住扑哧笑了,眉眼弯弯。
第二日,狩猎场。
楚双香骑着一匹中等个子的小红马儿,一身干练的骑射服,肩窄腰细,一头长发束做高高的马尾,脚上是紧俏的小牛皮靴,将那纤细笔直的小腿收得修长漂亮。
平息公主和其他女眷一同坐在狩猎场外,瞧见骑马的楚双香,眼馋极了。
她央着娴妃和皇后:“让我去嘛,让我去嘛!她都能去,我为什么不行!”
娴妃无可奈何:“安贤王妃从小就是从马背上长大的,你呢?你就不怕摔断了脖子?”
楚玉儿也想同行,便说:“骑射可强身健体,公主就是骑着马走走,也大有裨益。若娴妃娘娘心中不安,我便陪着公主一同去吧。”
娴妃一向觉得楚玉儿待人接物稳重,不会出什么岔子,便让了步,“好吧,再多带几只护卫队,一定要保护平息的安全。”
平息公主欢喜地爬上马背,趴在上面,笨拙地抱住马脖子,“我们走啦!”
楚双香还没见过这样狩猎的方式。
不过巴掌大的一块地,几百米的小山坡,竟然布下了天罗地网,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然后再往里面塞进了几只小兔子、小松鼠之类,就叫狩猎了。
要知道在他们北屿,就算狩猎狩到了这些小畜生,也会放掉,因为它们身上的肉实在是太少了,连塞牙缝都不够。
在一群御前侍卫、太监和宫女的簇拥下,病歪歪的皇帝老头骑着跟驴差不多个头的马儿出发了,浩浩荡荡地奔向山坡。皇帝老头兴致非常高,说:“今日狩猎,胜者朕大大有赏!”
皇帝老头一声号令,楚双香骑着马儿就奔驰而出。
“驾驾驾!”
贺玉谨看着前方一阵青烟,表情扭曲。
虽然按理说他带了家属,但他身侧是空荡荡的,凉飕飕的……
我老婆呢?我刚刚那么大个老婆呢???
行至半山腰,楚双香看见雪地里有一串串凌乱的动物足迹。
从足迹的大小和形状上来看,应该有好几只野兔藏在附近。
楚双香眼睛愈发亮了,她下了马,从箭筒里取出箭,搭在弓上,顺着那脚印走。
灌丛里一道小小的影子闪过,楚双香立即放箭,“吱吱”一只深棕色的圆滚滚的野兔便滚了出来。
“哈!”楚双香兴高采烈地准备去捡野兔,拎上野兔的耳朵,就听见身后传来“哇”的一声尖锐的啼哭。
平息公主气喘吁吁地抱着马脖子赶来,她圆目怒瞪楚双香,又是鼻涕又泪,抽抽搭搭地说:“呜呜呜,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打兔兔!”
平息公主哭得楚楚可怜,让楚双香都有些过意不去了。她尴尬的解释道:“狩猎一般都要打野兔的。”
平息公主不依不饶道:“今天除了野兔,也有野猪啊!你明明可以去打野猪。”
楚双香:“野兔和野猪,不是差不多么?”
“哪有!”平息公主说:“野猪多丑啊。”
野猪:“?”
“好妹妹,别哭了。”楚玉儿骑着马儿缓缓行至平息公主身侧,说:“双香在塞外长大,从小虐|杀小动物惯了,这么残暴的事,在他们眼里就跟吃饭喝水一般稀疏平常。你要原谅她啊。”
“我也没有虐|杀……”楚双香不知再如何解释,“狩猎都是这样的,而且我箭法非常准,一箭就死了,它死的时候绝对没有痛苦。”
楚双香将野兔举了起来,吓得平息公主哭得更是梨花带雨,“啊啊啊,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抱,抱歉……”楚双香忙垂下手,想将那野兔藏在身后。
平息公主和楚玉儿哭成一团,这时贺玉谨的马和他这个人一样懒洋洋又慢吞吞地来了。
贺玉谨闲散自如地躺在马背上,一双浅色丹凤眼半眯,手托腮,一脸百无聊赖。
“表皇兄!”平息公主见到贺玉谨就像见到了救星,她指着楚双香,说:“表皇兄,我真的好害怕,她,她竟然弄死了一只兔子!”
她觉得她表哥现在总该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娶的妻子多么不像贵女了,多配不上他了吧?
“我……”楚双香想开口解释,可她手里还拎着一只死兔子呢,她还能怎么解释?
她垂下头,干脆拎好她的小兔子,闭口不谈,反正都这样了,大不了不让她继续骑射了。如果楚域的骑射有这么多条条框框,还无趣至极,她宁愿不来。
贺玉谨不耐烦地睨了平息公主一眼,“啧”了一声,说:“昨日晚宴上的兔肉,本王可没见平息公主少吃啊。”
平息公主:“……”
“吐出来。”贺玉谨说,“这么嫌弃你倒是吐出来啊。”
平息公主又要吓哭了。
“不吐是吧。”贺玉谨眯着眼睛摸了摸下巴,“要不你把死兔子吞了,这样应该就能吐出来了吧?”
“哇哇哇!”平息公主彻底绷不住了,趴在马背上哭得昏天黑地,“我不要吃,我不要吐!”
贺玉谨就像没听见平息公主的嚎啕大哭,他瞧向楚双香,说:“野兔拿来我看看。”
楚双香愣了愣,将野兔递了过去。伸手前,她想到自己手上有血,又想缩回去。没想到贺玉谨一把就将她的手拽住了,用衣服下摆往她掌心一擦。
他将那兔子提着掂了掂,然后扔在了马背上,说:“六斤重,不错。”
楚双香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骑射又变得有意思了!
贺玉谨和楚双香一前一后离开后,平息公主擦了擦眼泪,不打算继续追随。
她再怎么也是有自尊心的,被表皇兄三番五次不留面子的挤兑,她也不打算继续喜欢他了。
这时楚玉儿悄声对她说:“公主,您可知道前方就是天堑道了。”
平息公主皱了皱眉。她已不愿与楚双香深交,但也还没同她彻底撕破脸,而且她的确对天堑道这样杀气极重的地名有兴趣,便耐心听着,“怎么呢?”
楚玉儿眯眼望向远方,话里有话地说:“每年都会有人不小心从天堑道上掉下去,在那里一摔,可就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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