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下去……
楚双香从天堑道上摔下去画面从平息脑中一闪而过。
平息公主胸口猛地一紧,被自己脑海中冒出的恶毒念头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是讨厌楚双香,但她再讨厌也不至于要让她活活摔死。她不可置信地看向一旁道貌岸然的楚玉儿,说:“玉儿姐,有些话不能乱说,是会造口孽。”
楚玉儿脸僵了僵,这还是平息公主第一次拒绝她的摆布。她挤出了一抹伪善的微笑,说:“平息公主,我有说什么吗?我只是提醒平息公主,待会儿经过的时候,千万要小心罢了。平息公主在想什么?”
平息公主握紧缰绳,抿嘴不谈,隐隐觉得楚玉儿比她看起来更加可怕。
山间树影郁郁葱葱,青色的叶片滤下丝丝缕缕金色的阳光,照耀在灵动少女乌青的发尾上。
马背上的女孩儿因奔跑而两颊泛红,就像在丛林间跳跃的精灵,每一步都踩在人的心坎上,直叫人怦然心动。
一路上,楚双香连射中一串野兔、野猪,很快就挂满了马背。
看到这一幕,随从不由感慨:“今年狩猎,怕是王妃娘娘要胜了啊!”
“可不是,王妃娘娘这一路已经猎到了多少?十来只,王爷……”
随从悄悄往贺玉谨马背后一瞟。贺玉谨马背上除了挂着那只楚双香给他的死兔子,一无所获,输得这么惨,他还一脸挺享受的样子。这实在不是安贤王的风格。以往贺玉谨哪次狩猎不是满载而归?
随从呵呵笑,说:“咱们安贤王这叫将军赶路,不赶小鬼!咱们安贤王这不明摆着奔“金铜钱”去的么?”
此次狩猎除了给皇子群臣们解闷的小兔小猪,还有一只小豹子。
这豹子刚成年,披着一身铜钱似的漂亮花纹,所以大家私下都管它叫“金铜钱”。
这是皇帝老头的爱宠,这次特意放出来供皇子群臣取乐,绝对不可伤,要抓活的。
但豹子警惕性极高,善于隐蔽自己,咬力、耐力都是顶级强,甚至还通水性。所以一入丛林就如鱼得水,难以猎捕。
行至天堑道,远远听见对面马声嘶鸣,马蹄阵阵,还见一排红色的旌旗飘扬,太子贺璋正带着他的亲信们赶来。
贺璋与贺玉谨乃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贺玉谨的生母长相艳丽,是以美貌得了皇帝的一段宠爱。贺玉谨的眉眼和他母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所以贺玉谨虽然一身男子气概,但脸却还能称上一声漂亮。
贺璋则更像父亲,一身大红袍子,头顶镶玉的发冠,面孔尖瘦,细细的鼻梁鼻尖微勾,工于心计。
贺璋的马背上已是战果累累,粗略一数,也有十来只,和楚双香差不多。
楚玉儿隔着山道远远看见贺璋骑着高头大马奔驰而来,当下怦然心动。
但她那女儿心思还没来得及荡漾开,就看见贺璋臂弯里还有一名女子。
与贺璋同行的,似乎是某位太守家的女儿,长得娇滴滴,水灵灵,身份地位也均是与她相般。
大概是以为林中不会与其他人碰到,贺璋与这名女子亲昵起来,也不避讳,掐着女子的腰,相识哈哈大笑。
楚玉儿心瞬间凉了半截。
她其实也没奢求贺璋这种人的一心一意。
贺璋贵为太子,以后全天下的女人都该是他的,怎么可能对她一人真心?她很爱贺璋,但这份爱不至于让她神志全失。在这一节骨眼上,她更期望的,是贺璋能迎娶她,给她太子妃之位。至于之外她爱还要多少美女,她都可以毫不在乎……
可是看着他们卿卿我我,楚玉儿顿时慌了阵脚。
南郡王和南郡王妃这么多年的耳提面命、当头棒喝,在这一刻全都一股脑翻涌上来:
“我们为你铺路了这么多年,付出了这么多,就是希望你能当上太子妃,你怎么能给我们丢脸!”
“你看看你爹,你心多狠才能让他这么一大把年纪还被人戳脊梁骨吗?”
“我们楚家命真不好,儿子硬是成气候,你可不能也让你娘失望啊!”
楚玉儿在马背上恍恍惚惚,当她看着自己的妹妹骑马跑在自己面前,贺玉谨不远不近地护着,心里更是一阵悲凉。
能不能当上太子妃真的就那么的重要么?能成为人上人就代表一生的安稳幸福么?如果这些事真的那么的重要,为什么她现在却这么痛苦?
她不禁想,如果当时南郡王和南郡王妃不执意退掉这门亲事,如果她当时没有贪念那个虚无缥缈的太子妃之位。那么,现在这个这么幸福的人,是不是就是自己了?
她脑子里一团乱麻,下一刻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时,就发现自己在天堑道上,用发簪扎向了楚双香的马儿。
“嘶!!!”
楚双香只觉得身体猛地一颠起,身|下的小马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
方才乖巧温顺的马儿,此时就像发疯一样癫狂地沿着悬崖狂奔。
“吁……”楚双香骑射一向精湛。
普通情况下,再烈的马儿突然应激,她都可以稳住。但这一次不一样,她的左侧就是峭壁,而这匹马像是一心求死一般直往山崖冲。
眼看着一人一马就要摔下去,她急中生智,抓住藤蔓,在手上缠了一圈。她的身体被挂住,悬在半空中,那匹马儿就这么从她身侧一头滚了下去。
山太高了,马儿摔落时,竟然听不见声音,耳边只有嗡嗡作响的凌冽山风,像一把把刀刃一样剜着她的脸颊。
巨大的惯性让楚双香的身体继续在半空中晃荡,眼前是崖壁上嶙峋的石尖凸起。
楚双香只剩一个念头,不能这么撞,这么撞会死的。
她干脆闭上眼睛,听天由命地抓紧了藤蔓,尽量护住自己的腰腹,忍受即将来临的巨大的冲击。
身下的确传来沉闷的撞击声,但那道致命的撞击过后,她期待着的痛楚却迟迟没有传来。一条温暖坚硬的手臂,钢铁似的环住了她的腰。她没撞在石尖上,却撞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她满眼晕眩,身体归位了,但魂似乎还飘着,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眼前也上下颠倒的一片茫然。
丝丝的酸痛渐渐唤醒了她的神志,她虽然没撞到巨石,但往这人硬邦邦的身体上这么一撞,也挺难吃消的。
她摇摇头,让自己的视野更清明一些,然后笨拙地抬起手,凭借着本能随手一抓,指尖碰到的是紧实的布料上蟒蛇形状的暗纹。
这熟悉的布料触感。
是贺玉谨接住了她。
她睁开眼睛,果然看见贺玉谨在自己身|下。
他脸色很白,闭着眼,额角往外渗着细细密密的汗珠,下颌也因用力咬合微颤,喉结上下滚动。这是正在忍受巨大痛苦时才会出现地隐忍的表情。
她想起自己眼前出现的那尖锐的石块。那块石头她没有撞到,那么贺玉谨抱着她的时候,他的后背是不是撞上了石尖呢?
楚双香心中不是滋味,既充满感激,谢谢贺玉谨救了她的小命。又很是心疼,她整颗心提了起来,想摸贺玉谨的腰后,“你是不是摔到了?”
贺玉谨却沉沉闷闷地在她耳边说:“起来。”
“抱歉……”她意识到自己还趴在贺玉谨怀里,手忙脚乱地从往下爬下,然后靠着贺玉谨盘腿坐好。
她从贺玉谨身上下来后,贺玉谨还保持原来的姿势,闭着眼,背靠着山壁,沉声道:“伤着了没?”
“我么?”楚双香说:“我没有。”一点也没有,能跑能跳。
贺玉谨没再说话,但伸手在楚双香左手臂和左腰不轻不重地揉捏了一下,他的手按在她的上臂,手肘还有手腕上,每个地方都是要害的关节,但每个地方都是一捏便松开。
贺玉谨刚捏上来时,楚双香后背一僵,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她很快就发现,这是贺玉谨在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伤。
捏过一圈后,贺玉谨便垂下手,继续闭目养神。
楚双香问:“王爷,您刚才是不是撞在石头上了?能,能让我看看么?”
贺玉谨没说话,楚双香等不得。清醒过来后,她反复回忆刚刚那一幕,她亲眼看见凸出来的那么尖锐的石块,贺玉谨这一撞,肯定伤得不轻。
贺玉谨没开口,她便自己主动上手。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这么主动地要为贺玉谨宽衣解带,他们虽是夫妻,但实际上的亲昵也就那么两次,每次她都是懵懵的,贺玉谨让她干嘛就干嘛,她不愿意也反对无效。而这次却要由她主导,伸出来的手,指尖都是发抖的。
她像蜗牛一样慢慢吞吞,才探出一寸,就往回缩上三尺,这么慢慢捱了过去,好不容易碰到贺玉谨腰带上的铜扣,却被贺玉谨猛地按住了手。
即便受着伤,贺玉谨的动作也是那么的迅速、那么的警觉,机敏得像一只假寐的猎豹。
天还没暗,山底的光也是这么的充足。
稀疏叶片中漏下的暖橘色的光扫在贺玉谨疲惫的脸颊上,楚双香头一次这么近,又这么清晰的去看贺玉谨的脸,她能看见他额前浅浅的胎发,能看见他眼眸里的光弧,能看见倒映在他眼睛里,与他靠这么近的自己。
贺玉谨死死按着她的手,浅色的眼眸神色冷淡,“都说了,无碍。”
真无碍么?楚双香才不信。今天受伤的人应该是她自己,贺玉谨越遮遮掩掩,她心中越愧疚了。
“就让我看一下,”楚双香带了点哭腔,说:“至少让我知道严不严重。”
她的手指悄悄在铜扣上拨了一下,“我们,我们本来就是夫妻……”
短短几句话,她说得磕磕绊绊,“这些事,不是,不是做过了的吗?看看,看看不行……么……”
她话没说完,那只按在她手背上滚烫的大掌猛地抖了一下。
贺玉谨的眼睛里好像要喷火,他猛地将她的手推开,咬牙切齿道:“胡闹。”
楚双香垂下头,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手背上。
贺玉谨看得要命,又挤出两个字,“因为,有光……”
贺玉谨怕光么?
她又仔细去回想他们在一起的时刻。那些亲密的事她总不敢细想,因为每次一想起,她就变得不像她。但刻意的回想后,她霍然发现,无论是成亲那夜,还是在浴桶里的亲昵,贺玉谨都没有点过灯。
一次也没有。
他总是拂灭了桌上的灯火,才俯身吻她。
他不肯让她在有光的时候看他。
她从来没有想过其中的缘由。在那样的情境之下,她自己也很希望没有光亮,用月光当做铠甲,将自己保护起来。
可是那是她,贺玉谨也需要所谓的“铠甲”吗?
“这点小伤,”贺玉谨神色恹恹地说:“要不了本王的命。”
他看了一眼满脸苦闷的楚双香,叹了口气,说:“会生火么?”
楚双香忙点点头,“我会。”
贺玉谨说:“生堆火,上面的人看见了烟,就知道我们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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