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领域动辄横跨千里,琉栈虽说便捷,但也仅适用于郡城之内。月台与之相比就方便得多。
及春郡的月台被设在城西处,占了大半条街条街。迎面先是一处巍峨的石碑坊,坊后十几条阔道四通八达,其两侧皆是雕花石壁,拎包袱行李的妖顺着一致的方向进进出出,尘听音择了其中一道走。
为了不引人注目,两人这次出门只带了钱——钱都在尘听音那里。
沿着道走,很快便到了头。长道的尽头是一处广场,广场上有十二扇相连的朱门,门后是近数百来层的石阶,那架势似要直通天际。尘听音扔了一枚半个巴掌大的玉牌,上一面刻有星辰图纹,另一面则是一个龙飞凤舞的字。
子归在手里掂量片刻,道:“你准备得还挺充分的,通行令都提前买好了。”
不远处得十二扇朱门名唤玄门,相当于一层结界,持通行令者方可过玄门。
尘听音不语,与子归一同过了玄门,至长阶时,尘听音施手一点,长阶上那稀薄的云雾迅速聚拢在二人脚下,慢慢将他们托了起来,沿着长阶上驶去。
长阶之上又是一片广场,正中央停放一艘巨型与船外形相近的司舟。司舟上耸立的楼宇雕梁画栋,巍巍桅杆上过一面珠白色旗帜。
上了司舟,两红衣玉面的狐狸小鬟将两人迎入楼宇中的其中一厢房后,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客房内茶点吃食一应俱全,装饰雅致而不庸俗,子归率先往桌前一座,为自己倒了杯茶,两三口就下肚了。
尘听音坐他对面,目不转睛的看向子归,缓缓道:“佛身,多年前就已失传的禁术。失身之魂附到别的躯壳上去,被附身者因两股灵识共存的冲突而陷入暂时的昏迷,时间在三个月到一年不等。而在其苏醒之前,附身者若是没有离开他的躯体,两魂便会开始相融,等到彻底融为一体,两人会忘却所有的前尘,成为一个新的个体。你说,你和阿簌,会不会是佛身呢?”
子归想也不想:“你疯了吧,大白天的胡说八道些什么,完全就是一场意外。”
说到最后,他都有些心虚。
尘听音顺着他的话,笑道:“那还真是挺意外的。”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我该唤你什么?子归?还是阿簌?”
子归欲言又止,最后抿唇不语。
尘听音垂下眸子,循循善诱道:“做个交易吧,我可以帮你找到一具新的壳子。”
子归思量一阵,纠结一番后终于妥协,道;“所以你想要我怎么样?”
尘听音微微一笑,若山间清风般温柔,他道:“去帮我找到天华薄。”
子归心中蓦然一紧,眉头一皱:“那是个什么东西?”
尘听音道:“那是一件神器,至于其它,可不能再和你多说你了。”
尘听音说着,身体微微前倾,捏住子归的下巴,一双漂亮的桃花眸中不带任何情感:“当然,你也可以抱有一丝侥幸的心里,或许你们不是佛身,但你身上的毒可不会让你侥幸。”
此情此景,想起这茬,子归推了他一把,道:“有什么病吗?有能力怎么不自己去找薄?净会折腾人?”
子归没推动他,欲要再来一次时,尘听音却在他肩上一拍,将他身形定住。
尘听音起身,慢条斯理道:“我要是去找,就没甚么了——如果你想快一点找到,就去玲珑阁找宋闻邑。他要是心情好,可能会帮你。你好自为之,等司舟到了,穴会自行解开,你不用担心。”
尘听音随他的话落,身形越来越淡,到最后,在子归那愤愤的目光下,化为青烟从半合拢的窗飘走了。
这时子归蓦然反应过来,尘听音这厮,一分钱都没留给他!
尘听音回了落杉行司的院落时,遥遥便见着了坐在厅堂内的碧影。
他合上门,在女人对面落座,淡淡道:“你还是不信。”
女人懒懒的靠在椅背上,轻纱的衣袖下是一多妖艳的红莲,她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扶手,道:“无凭无据,你叫我如何敢信?毕竟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尘听音道:“你可以去验一下。”
女人轻笑一声,无限讽刺:“我疯了吗?浪费这个时间。”
尘听音冷冷一笑:“你不是在意吗?看来不过也是说说而已。”
女人甩了一记冷眼给他,一字一句道:“你不也是吗。”
空中暗流涌动不止,一时之间谁也没说话。许久,似想到什么,女人笑道:“不过相比起来,那人死得很彻底,还是为了你,是吧?”
尘听音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女人笑得愈加放肆。
子归一动不动,在椅子上坐了两个时辰。好不容易捱到等能动了,子归只觉浑身筋骨都要散开了。他一边活动四肢,一边无限臭骂尘听音。司舟早已到达“目的地”,尘听音也跑得不见个影。
再者,他连司舟的目的地是哪儿都不知道。
在房内呆了老半天后,有人轻叩房门,后传来柔柔的女声:“公子,清海州到了。”
子归倏然站起来去开门,门前站的的正是方才的两位狐狸小鬟之一。
子归道:“我知道了,多谢。”
小鬟轻轻一笑,转身欲走。
子归叫住了她。
小鬟道:“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子归尽量礼貌问:“我现在有点不清醒,请问清海州是在哪个领域?”
小鬟笑吟吟道:“长枫领域清海州。”
子归一噎。
司舟的速度极快,不过两个时辰就到了长枫领域,与闵幽十二郡隔了十万八千里。
出了月台,子归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天下之大,去找天华薄,简直就是大海捞针。至于他口中的玲珑阁,子归知道在哪儿。
子归心道,玲珑阁不就在清海州吗!尘听音可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不过钱的问题——
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子归早在出门前就做了两手准备。
拐进一条小巷,他从袖口里摸出一个荷包——好在之前他留了点心眼,将钱分成了两份,他解开绳带,正准备好好清点一番,却被人重重撞了下肩。一声道歉也没有,脚下生风似的,一股劲跑了。
疼痛传来的那一刹,子归心如明镜,当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拔腿就追了上去——他的钱袋被那人给抢了!
这把戏子归以前没少见过,因此反应还算快,前面那小贼身手不错,见子归追了上了,脚下一点,掠上屋顶,更是加快了跑。
子归跟着追了上去,一点都不落下风,隐隐还有追平的趋势,他一边追一边道:“做妖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停下我们好好说话,我考虑分你一个子儿……等等!别突然加速啊!一个嫌少的话我给你两个!”
小贼很显然没有停下的意思,子归心道好敬业的贼,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近,趁着机会,子归凌空翻身,落在小贼前面,伸手想要抓住那贼将人拦下来,忽见眼前人影一闪,面前那活生生的人却不见了。
子归猛地刹住了脚步,低眼一看,就见屋顶的一个大洞,那贼挺尸一般躺在下面。
真是太缺德了,在屋上开洞不补。子归默默的想。
不过正好方便了他。
于是,想也不想,他跳了下去。
刚好落在贼人身上,子归摇头叹息:“你说你至于吗?当然不至于!你刚才要是听我的话,乖乖停下来等我把钱抢回去,我还会分你一个子,但谁叫你冥顽不灵?所以我最后决定,一个子也不分你了。”
子归絮絮叨叨长篇大论的时候,就感到不对劲,语速飞快的将话说完,然后颤颤巍巍抬起头,一光着膀子的汉子站在他面前,凶神恶煞,身量不是一般的高,手里还拎着一比胳膊还粗的狼牙棒。
子归被他看得发毛,眼睛不住往别处瞥,不瞥还好,一瞥就更加要命了,沉没在阴影中的十几个大汉齐齐走了出来,面色不善。
子归慢慢站了起来,尴尬一笑,一边用脚勾起落在地上的钱袋一边道:“这时候我是不是该说一句各位大哥吃饭了没?没吃就快去吃吧。还有那什么,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钱袋刚回到手里,那汉子就抄起狼牙棒砍了过来。子归只觉面上生风,心道完了完了完了我完了啊!
念头又一转,子归抬手一挡,灵力幽美的光泽在他腕间萦绕,掌心有疾风呼出,气势足够的强盛,骤然掀起一股逆流,掌心赫然打出一记灵力,将迎面看来的狼牙棒打飞。
子归刚想松一口气,就见旁边其余的几人提着棒冲了过来。
他眼皮子一跳,手在地上一拍,整个人如濒死的鱼儿般高高弹起,在空中调整了一下姿势,轻飘飘地落在房上窟窿边,还很合时宜的打了个踉跄。
还没等他站稳,脚脖子就下面伸上来的藤手给缠住了。
子归眼皮子又是一条,心下大喊好脏好阴!正想放团火把它给烧了,藤手却比他先快一步,骤一缩紧,将他一把扯了下去。
落下去的那一瞬,子归对上了那贼人奸笑的脸,还有他长到离谱且变为韧性十足的绿藤的胳膊,一端正缠住自己的脚裸。
他麻木的想,哦,原来是团伙作案。
子归重重的摔在地上,眼前天地颠倒,他头昏脑胀,无数小星星在眼前转啊转,一时之间也没缓过来。
阿簌啊阿簌,我真是对不起你——的这一身修为。子归心想。
子归知道自己逃不过此劫,干脆闭眼装死,对方在他肚子上一阵乱捣,子归疼的几欲吐血,心下大喊夭寿喽,没有人性没有妖性。不过一会儿就被人抓着领子拎起来。
抓他领子的人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子归时不时就可以体会到脖间那要命的窒息感。好不容易等到松开的时候,拎他的那人像扔物什一样,轻轻松松将人丢了出去。
听到钝重物体碰撞发出声音与渐远的脚步,子归睁开眼,忍下浑身的不适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小声嘀咕道:“尘听音啊尘听音,我现在都要死在这儿了,什么狗屁天华薄,谁爱找谁去找吧,老子不干了。”
这里类似于完全封闭的密室,凹凸不平的地面铺了一层薄薄的苔藓与干草,且墙上只点了一盏灯,豆大点的火苗在空中摇曳不止,十步开外完全不能视物。子归揉揉脖子,抬起头,恰好对上了一双紫色的眸子,还有一大半沉沦在黑暗中的脸。
子归先是一愣,然后没有出息的嚎了一声:“我草,鬼啊!”
整个人连蹦带跳往后躲,脚下不知绊到什么东西,直直摔倒了地上。
“我可不是鬼。”
一少女自黑暗中走出,一双形状美丽的杏眼,琼鼻粉唇,白肌雪肤,模样自是好得,不过藕粉色的衣衫与白色的长发凌乱,看着有几分狼狈。
当然这些都不是子归关注的重点,而是这姑娘长得简直和来仪院的琬筠一个样。
子归坐在地上,疑惑道:“琬筠?”
少女嘴角一抽,道:“你奶奶的,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子归反应极快,道:“认错人了。”
子归嘴角一抽,不会吧,这姑娘还真叫琬筠?巧合吗?但这也太巧了吧?
不过琬筠那姑娘跟只兔子似的,沉默胆小,说话温温柔柔,怎会是这般语气?
身量娇小的少女在子归面前蹲下,歪头问:“喂,刚才在嘀咕什么呢?”
“喂在叫谁呢?小姑娘你可真没礼貌。”
琬筠显然脾气不好,抱着胳膊冷笑道:“礼貌这东西还得分人对待,况且我又不知道你名字。”
子归不欲和她过多争辩,本来想说我叫阿簌的,但未脱口的话在嘴里溜了一圈,他道:“我叫鄢贺子归。”
少女道:“原来是鄢贺氏,我是乌女氏,琬筠。”
子归:“……”
呵呵。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乌女氏的妖大多都是花妖,来仪院的那位琬筠也是花妖。
见他不答,琬筠又将话绕了回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子归心道,我怎么知道的我也不知道。
没回答琬筠,子归问道:“你家里有姐妹吗?”
琬筠不悦道:“有一个姐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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