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皎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阳光穿透窗格,洒在她的面庞上,那是她最喜欢的一股暖意。
靠在窗边的暖榻,带着异香的软枕毯子,摆满各种小食的矮几,到处撒落的玩物,总是带着一股药香味的房间。
那是她十五年中最常见的场景。
从她出生起,她有许多时候都是坐在榻上,趴在窗边向外望去。
看着她的小院子外面种的一颗梧桐树春天开了花,叶子秋天变黄,冬天落了叶变得光秃秃。
那是温府唯一的一颗在春天可以开花的树,种在院外,有时候刮风下雨了,会将花瓣吹到院内,阿娘会叫人仔细着将这些花瓣给扫出去,别吹到她的屋内。
她喜欢看那些落花,但也只能偶尔看到几眼,侍女们发现后会很快就清扫干净。
春天到了,京城繁花盛开,三姐姐三不五时就来和她说今天在花会上看到了哪些花,哪朵花开的更好,她从外面摘了一束桃花回来,乘着阿娘不注意的时候捧着花瓶蹲在窗下给她看。
被阿娘发现后,三姐姐被训斥了一顿,三姐姐向来伶俐,即便是被训斥也十分嘴甜,阿娘向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火刚冒出来,就立马熄了下来。
三姐姐心思灵巧,最会读心,她也喜欢去看人的神态,从而分析此人此时的所思所想,即便是京城最刁钻的姑娘,她也能和她说上话,这份功夫实在是厉害。
“其实那项家的姑娘,就是嘴坏了点,因为母亲是续弦,她没少受到别人在背后对她的指指点点,所以就像个刺猬一样,只要顺着她的话夸她两句,她就不好意思了。”
三姐姐每次从各种宴会回来,就会跟她说今天新遇见的姑娘是个什么样的。
她很喜欢听三姐姐说起这些姑娘们,三姐姐总能将这些姑娘们的性子摸的很透彻,在她嘴里,这些姑娘再好也有缺点,再坏也有优点。
在她眼里,人总不可能完美的,也并不是非善即恶。
这样深刻的道理,阿娘教过她,三姐姐很聪明,从那些人情世故中摸索出不少道理,但她知世故而不世故,是一个十分通透的姑娘。
三姐姐的学识,其实是府中最好的,连大哥都比不上。
“皎皎,这是我给你做的衣裳,你试试合不合身。”
大姐姐喜欢裁剪,十二岁就能自己做衣裳了,时常拿着她做试验,从小到大给她做了不少衣裳,但有一半都被吹毛求疵的孟姨娘拿回去回炉重造了。
大姐姐是最性子温婉的人,她的名字很和她的性子,温婉筝,一听就是性子温婉的姑娘,虽温婉贤淑,但大姐姐内心十分坚韧,不轻易掉眼泪。
在大姐姐出嫁时,那是小皎皎见她第一次在她面前掉眼泪,“皎皎,大姐姐就要去到南方了,到时候大姐姐给你带南方的特产回来。”
大姐姐嫁给了一个旅商,她十分的羡慕,旅商每年都要在北渊和塞外各处往返,最远还能去到海边,大姐姐常常给她来信,信上会画一些图画,是她见过的风景,都画下来给她那不能出门的小妹妹看。
大姐姐说跟着夫君四处行商风餐露宿虽然辛苦,却也比过去待在闺阁中自由许多,能见识到天地的广阔。
她想,日后她也要嫁一个旅商,去看看外面的天地。
阿娘时常和她说起年轻的时候,她在塞外的日子,雄鹰在黄沙之上展翅,落日如血般红火。
阿娘是国公府萧家出身,萧家的子女世代都是在边关长大,除了她。
她是萧家最弱的一个孩子,她无法像他们一样习武,骑马射箭,她也不能去到边关,去见识那无垠的大漠。
她最崇拜的就是大自己十五岁的青虞阿姐,听阿娘说起,阿姐少时手持长枪和父兄一起在战场上御敌,在一次受困敌军她将首领的头颅斩下后,对她最为严厉的祖父老国公终于认可了她,让她成为了军中最年轻的女将军。
后来,边关终于迎来了数百年来最安定的时候,无数有功将士受封赏,而她的阿姐却成了皇后。
小皎皎虽然不知道阿姐是否愿意成为皇后,但她知道,一个见识过外面广阔天地的人,偌大的皇宫对她来说不过是方寸之地,她怎么会愿意一辈子就困在那抬头就是四四方方的天的地方。
她身体好一些时,就会进宫去见青虞阿姐,阿姐虽然当了皇后,但她从来都是她的阿姐,阿姐在她面前从来不会摆皇后的威仪,阿姐对她,就和阿娘对她一样。
在宫中,她们同吃同住,阿姐有时候会给小皎皎说她在边关的一些故事,还会拿出她收藏的最珍贵的一些物件给她看,都是亮晶晶的宝石,雕刻成各种各样的模样。
她自己便会一些木雕手工,这些宝石雕刻的十分精致,不是寻常人的手艺。
她还看到了阿姐收藏的一个小盒子,那盒子里面装着一个很特别的东西。
是一根小辫子,那辫子的发色是北渊人没有的栗色,没有编织的发尾是卷曲的,那是一个异邦人的头发。
夜晚,小皎皎和阿姐窝在被子里,在睡前她总会看会书,阿姐将她收藏的一些物件出来给她玩,知道她最喜欢看一些地理物志的书和图册,便拿出了一摞信件来。
那些信件中附带了很多绘制的图画,上面画的山水风貌,是她没有见过的,她觉得十分的新奇。
“这里是娑罗,周边的邦国都依附于这个国家。”
阿姐的手指在一张绘制的地图上一指。
娑罗和那些邦国处在塞外之外,非常的遥远,和北渊隔着一片荒漠。
但其中有不少驿和荒漠小镇将其连接在了一起。
“这是娑罗的国花,叫烈焰花。”阿姐手中拿出了一个火焰形状的配饰。
“阿姐,这是谁?”
她看到了一副画着一个男子的图画,除了这个,还有另一个和这个男子长的有几分相似的少年。
“这是娑罗的国王,叫牧野。”阿姐的眼神十分温柔,她轻声笑道:“他曾是阿姐的好友,你的那些漂亮首饰,有许多都是他送来的。”
说着,阿姐又指了指他身边的那个小少年:“这是他的幼弟阙梧,比皎皎大四岁,也是和皎皎一样,是一个可爱的孩子。”
她看着那生着一头卷发昂首挺胸的少年,无声的笑了笑,他生的很特别,有种张扬的野性,身上有种蓬勃向上的生命力,那不羁的眼神让他看着像一只小豹子。
十二岁那年,她在万邦来朝的宫宴上见到了这个张扬的小豹子,北渊的冬季寒冷异常,他却只着一件单薄的长衫,领口还敞开着,身上漂亮的银饰和宝石配饰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他身上披着一件不是很厚的毛边披风,那披风她认得,她看今晨是阿姐翻出来过,原来是给了他。
宫宴是大人们的场所,她呆着也有些烦闷无趣,那些在她身上打量的视线,让她觉得不适。
迎庆殿外面的广场上,有许多世家的公子小姐们在那玩着雪和滑车,她只能站在廊下看着。
她看着三姐姐和哥哥们在一块,不知她和二姐姐说了什么,俩人又争执了起来,二姐姐身边围了许多世家的公子们,嘴里说着:“算了罢,二小姐一直都在那让着你,三小姐何必得理不饶人?”
“三姑娘怎的对自家姐妹这般牙尖嘴利,实在是有些刻薄了。”
“是了,都是一家姐妹,和气一些,二姑娘都要被你骂哭了。”
她知道三姐姐一遇到二姐姐那再好的脑子也要停止转动,三姐姐和她说过:“和温妙然说话动脑子那是侮辱了我的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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