僖嫔来了, 人就算来齐了。
康熙和太皇太后的表情,变的沉重严肃。
阮酒酒规矩的坐着,神色内敛。
“戴佳庶妃怀孕、生产期间发生的事情, 僖嫔你事无巨细的说一遍。”康熙问话道。
僖嫔站起身,规规矩矩的回话。
自戴佳庶妃生产后,僖嫔就知会有今日。
这些天,除了照顾戴佳庶妃和七阿哥, 她把戴佳庶妃从怀孕后,每日提膳的记录,太医开的药方和脉案,都整理成册。
“皇上,这些是戴佳庶妃怀孕期间每日的膳食内容,做菜的御厨的名字,列在其后。这一册是戴佳庶妃怀孕到生产时, 太医开的药方, 抓药、煎药的人名, 嫔妾也都记录上去。您请查看。”僖嫔从袖中拿出两本册子。
梁九功上前来,接过册子,再递交给康熙。
太医院的脉案, 康熙在回程的路上,已经看过了一遍。
“戴佳庶妃生下小阿哥, 是天命,还是人为?”康熙问道。
僖嫔跪下道:“嫔妾和太医谨遵皇上吩咐, 尽心照顾戴佳庶妃。但是,戴佳庶妃孕中脾气暴躁,有几次摔了安胎药,再煎药送去, 都被她偷偷倒了,没有服用。这是嫔妾严加审问戴佳庶妃的大宫女玉螺后,才知晓的。”
“将玉螺送去慎刑司审问。”康熙道。
慎刑司是内务府的下属部门,负责审问处理宫中犯错的宫女、太监。
它是紫禁城宫人心中,刀山火海般的炼狱之地。但凡进了慎刑司,几乎没有能活着出来的。
慎刑司审问宫人,靠的是酷刑施压,严刑逼供。
留在慈宁宫里伺候的宫女们,包括雅兰在内,听到“慎刑司”三个字,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阮酒酒半垂着眼眸,没有多话。
“德妃,戴佳庶妃生产时,你进去陪产,可曾发现不对的地方?”康熙问话阮酒酒时,声音温和许多。
阮酒酒起身回道:“戴佳庶妃生产那日,伺候的宫人、接生嬷嬷和太医,都提前有所准备,行动井井有条。接生嬷嬷们也是有经验的老手,全程竭力安抚和引导戴佳庶妃生产。”
“嫔妾陪产戴佳庶妃时,她已经难产到神智不清。嫔妾给她灌下参汤,才得以最终生下小阿哥。太医和接生嬷嬷说,再迟半刻,可能就是一尸两命。”阮酒酒道。
康熙抬起手,往下按了按:“你坐着说话,朕只是问问你,你莫怕。朕知道此次多亏有你,才保住了她们母子的性命。朕赐给你的人参,你却一次没有用到,朕再给你补个更好的。”
阮酒酒幽幽的看着康熙道:“皇上,嫔妾还是不要自己用上人参为好。”
康熙一拍大腿,他也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有些咒人生重病的意思。
“朕并非那个意思。你存些好药材,留着以后救其他人。”康熙赶紧解释。
这么一打岔,大殿内窒息的气氛,松快了许多。
“德妃此次受了无妄之灾,皇帝你是该多赏赐于她。”太皇太后少见的,为嫔妃讨赏赐。
康熙无有不应,他心中亦是如此所想。
“朕谨遵太皇太后圣谕。”康熙道。
戴佳庶妃生产时的情况,康熙也问了一遍钮祜禄妃。
当时,阮酒酒在产房内陪产,钮祜禄妃在外指挥。
钮祜禄妃谨慎的答话,不敢有一丝一毫说错的地方。
康熙听完之后,道:“朕在回宫之前,已经着人审查。事情结果与你们三人所言,相差无几。既然是天命如此,朕知晓了。你们都回去吧,朕与太皇太后还有事情需要再议。”
钮祜禄妃和僖嫔应声往外走,阮酒酒告退之后,忍不住对康熙道:“皇上跋涉千里,行路辛苦,您也要好好休息,保重身体。”
康熙眼神温柔的不像话,他确实很累,身心俱疲。
但是,阮酒酒关切的话,说出来后,他身上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
“好,朕答应你。你这些日子也辛苦了,今儿起的应该也早吧?快回去歇着。朕带了些东西回宫,一会儿让人送去给你。”康熙道。
阮酒酒冲着康熙弯唇笑了笑,又向太皇太后和太后再次行礼告退,才搭着雅兰的手退下。
出了慈宁宫的门,阮酒酒看到钮祜禄妃和僖嫔等着她,惊讶道:“你们还没走?”
“当然没走。一起来的,总要等你一起回去。这两日降温了,天气也不热,咱们一起走走?”钮祜禄妃道。
“好。我也许久没有出永和宫了,走一走,看看紫禁城初秋的景色。”阮酒酒道。
阮酒酒走在中间,钮祜禄妃和僖嫔一左一右的站在两边,三个人慢慢的走着,宫人们隔了几步距离,跟在后面。
“戴佳庶妃这回,怕是再也起不来了。皇上可不敢再让她有喜。”钮祜禄妃道。
僖嫔道:“太医下了诊断,戴佳庶妃伤了身子,不能再有孕。”
这事钮祜禄妃真不知道,听僖嫔说了后,她感慨两句,没有再多说什么。
“小阿哥不知道何去何留。宫中夭折的皇子皇女那么多,去了一个难产而生的病弱阿哥,也不让人意外。”钮祜禄妃道。
阮酒酒道:“皇上仁爱,太皇太后慈心,小阿哥必是能好好长大的。”
钮祜禄妃侧目看向阮酒酒:“也只有你觉得皇上仁爱,太皇太后慈心了。太皇太后历经三朝,见过的风风雨雨,比咱们吃过的饭都多。”
言外之意就是,太皇太后的心狠着呢。
阮酒酒淡笑回道:“今时不同往日。咱们规规矩矩的当着皇上的嫔妃,为皇家养儿育女,结果总不会差的。”
“你想的倒是通透。我姐姐也曾与我说过,皇上与先帝不同,皇上念旧重情,是个心软的人。所以,我入宫来,虽然害怕,但是有钮祜禄家和姐姐的情分在,倒也过的习惯。”钮祜禄妃道。
僖嫔在旁边安静的,听着阮酒酒和钮祜禄妃说话。
阮酒酒突然问道:“小阿哥这几日还好吗?”
“太医日日来看,小阿哥身子愈发敦实,样貌也渐渐长开了,挺像戴佳庶妃的,也有几分像皇上。”僖嫔道。
“那挺好的。戴佳庶妃容颜妍丽,是个漂亮的女子。皇上许是会去看小阿哥,小阿哥长的招人疼点儿,也更能讨皇父欢心。”阮酒酒道。
“德妃娘娘,嫔妾有一事告知,但是不敢确认。您听了后,就当是听着玩儿。”僖嫔道。
阮酒酒好奇的看着僖嫔,等着她继续说。
“戴佳庶妃有意想搬去永和宫住。还想将小阿哥,送给您抚养。这话是巧翠送药时,意外听到的。不过,宫里人说话最是谨慎。嫔妾猜想,她是故意让巧翠听到,试探我的意见。”僖嫔道。
“我向皇上求了一个恩赏。除非后宫的宫室人满为患,住不下宫嫔,否则不往永和宫放人。”阮酒酒道。
“糊涂。独木难支,如今你受宠,倒是无妨。再过几年,宫中新人不断,皇上被鲜嫩的花儿迷了眼后,你没有新人替你固宠,岂不是落了下乘。”钮祜禄妃皱眉道。
能说出这一番话,钮祜禄妃对阮酒酒,也是确有几分真心。
阮酒酒眉宇洒脱,道:“我已是妃位,又有两子,还要如何。何必为难自己,让与我共侍一夫的女子,住在我眼皮子底下。到时候,皇上与她们欢乐,显得我多寂寥。”
“咱们入宫为妃,与寻常女子嫁人不同。”钮祜禄妃道。
前朝臣子靠科举入朝为官,谋略滔天,争名夺利,只为手握大权。
她们靠选秀入宫,博宠孕子,争的也是权,是家族荣华,和子嗣尊贵。
“知道你是为我好。若是旁人,你定不会说出这样的贴心话。莫要劝我了,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求来的恩典呢。”阮酒酒道。
“人多也易出错。德妃娘娘地位稳固,只待两个小阿哥长大,以后的好日子不会断的。”僖嫔道。
“僖嫔懂我。难得自在,难得逍遥。处理宫务已经累的我双眼发昏,再往我宫里塞人,命脉荣宠与我相连,我怕是要殚精竭虑。”阮酒酒道。
“也罢,你说的也不错。我姐姐就是事事图周全,样样都要考虑到,才耗尽心血,年纪轻轻就病逝了。该松快就是松快一些。”钮祜禄妃道。
“不过,我方才劝你的话,你等过几年,再想想也不迟。如今你与皇上情投意合,蜜里调油的,肯定容不下其他人。”钮祜禄妃先还是正经八百的说着,后面就变得促狭起来。
阮酒酒手里拿着团扇,轻轻敲了她的胳膊一下。
“你竟然拿我说笑。”阮酒酒道。
“并非我拿你说笑。皇上回宫时,一下轿子,就定眼看着你。咱们这些打扮花枝招展的人,在他眼里,都跟木头桩子一样。方才,在慈宁宫时,也只对你说话轻声细语的。你问问僖嫔,皇上问话她时,僖嫔是不是吓的声音都抖了。”钮祜禄妃道。
僖嫔配合道:“钮祜禄妃娘娘说的不错。皇上啊,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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