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初升,日光如往常般笼罩大地,清风唤起竹屋里沉睡的男人。
文肆摇头驱散困意,起身、下床、更衣。
圆桌上搁着一盏清茶,茶盘底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有一行秀气的字。
【吾归矣,汝勿寻。】
那是红枝的留言,他毫不意外,八日之约已至,人是他自己赶走的。
文肆将纸条收起来放入心口处,喝了茶,打开房门仰望着天空,低声祷告。
“小鱼儿,愿你仙道通途,万事顺遂。”
与此同时,素云山,山脚下。
红枝来到先前与谢必安分别的地方,他果然还守在原地下棋,只不过这次他不再是与自己对弈了。
谢必安对面坐着一个身穿一袭黑袍的男人,面色冷峻,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若她所料不错,此人应是地府黑无常——范无咎。
“回来了?”谢必安抬头瞥了她一眼,丢了棋子起身向她走去,“要走了吗?”
红枝点头,恭敬的冲他行了一礼,“白无常,多谢你了。”
他救了她,为她疗伤,甚至借她可以克制神仙动情反噬之力的铭珠。
只可惜这份恩情,她大抵没机会报答了。
红枝施法取出体内的铭珠,递还给谢必安,“物归原主。”
谢必安低头看了一眼,没有接,轻轻摇头拒绝,“我留着它也没什么用,正好你需要它,就当是我倚老卖老,以文肆半个师父的名义送你的礼物。”
红枝没有逞强,她确实还需要铭珠,便重新收入了体内。
“你……”谢必安有些犹豫,“还回来吗?”
其实他心里清楚,这话是白问,她既然决定要走,又怎么可能还会回来呢?
红枝果然没有回答,她看着他,认真的叮嘱道:“如果他去找我,你尽量拦住他。”
谢必安以为她是不愿再回来,又害怕文肆突然变卦跑去纠缠她,心中不免有些气愤,遂冷了脸色:“‘放心,他绝对不会去打扰你。’”
红枝知道他误会了,但也没有解释,她俯身再次郑重的对谢必安行了一礼,“保重。”
话落,她转身离开,化作一缕灵气向天际飘去。
谢必安凝望着红枝离开的方向,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低声喃道:“‘小黑,你说,这应该是他们的结局吗?’”
范无咎盯着他,用非常客观的语气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这是他们的宿命,没有什么应不应该。倒是你,本不该插手这件事,别再管了,跟我回去。”
“是吗?”谢必安扯了扯唇,“你还是那么冷血无情。”
话落,他收了棋桌,径直往山下走去。
范无咎看着他的背影,什么也没解释,默默跟在他身后。
文肆如同红枝还在时一般,认真的做了早饭,一个人坐在屋里安安静静的吃完,然后离开了这个他居住了一百多年的地方。
他循着记忆来到舍尘楼,大殿中央跪坐着的少女姿容装扮未曾改变分毫,同八百年前一般无二,像是定格在了时光的缝隙里。
“你来了?”南竺瞥他一眼,低头倒茶,“坐吧。”
文肆依言在她对面落座,开口询问,语气笃定:“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南竺浅浅一笑,坦然承认,“此方天地,万般事,只分我想知与不想知。”
她屈指将茶杯推到他面前,“今日晨露,山中银茶,尝尝?”
“我不是来讨茶的。”文肆紧紧盯着她,语气有些冷漠,“‘红枝不会无缘无故地跑来找我,你究竟做了什么?’”
“许是……”南竺蹙眉做思索状,“我学艺不精,弹曲子的时候错了几个音,术法没有完全施展出来。”
“呵。”文肆冷笑一声,显然不信,“楼主若是说别的曲子,我尚能相信你是真的学艺不精,可舍尘往来客人无数,封印之曲你不知弹了多少遍,又怎么可能出错。”
南竺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辩解:“你非要说我是故意的,那我也没有办法。”
“我不明白,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文肆沉声质问,“戏耍我们很有意思吗?”
南竺突然举起右手手掌,文肆不解其意,刚要询问却发现身体已经不能动弹,他怒盯着她,目光锐利,语调极冷。
“楼主这是何意?”
南竺没搭理他,掌心轻晃灵气弥漫,延伸出数条透明的线钻入文肆体内,在线条入体的那一刻,文肆蹙眉闷哼,面色痛苦。
“元神重创,修为几近全失,你倒是挺能忍。”南竺语气中带着一丝怜悯,“但愿这燃极丝,你也能熬过去。”
文肆的身体受损太严重,如同即将渴死的鱼,离水时间过长,即使重新放入水中,也很难再活过来。
他这百年来全靠谢必安渡给他的法力吊着半条命,而这几日红枝也渡不少法力给他,再加上二人双修时灵力相容,神魂交融,可以助他疗伤缓解伤势,才让他看起来不至于那么虚弱。
此法子治标不治本,仅仅是让他多活些时日罢了,救不了他的性命。
燃极丝是传说中一种已经失传的秘术,可以给予濒死之人一线生机,修复神魂,重塑筋骨血肉。
只是此术法犹如剥皮抽骨,非常人所能承受。
文肆没听过这种术法,只能感受到面无边际的疼痛,脸上顷刻冒出了一圈冷汗,他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想问却开不了口,只能咬牙强忍着痛苦。
“放心,我对你的性命不感兴趣,这是唯一能救你的办法。如果你还想见到那条小鲤鱼,那就撑下去。”
意识模糊之际,南竺的话音突然传入文肆耳中,随即加倍的疼痛在他体内蔓延开来,可心中更为强烈的东西是——不甘。
是的,他不甘心,他不想死,他不想红枝离开,他不想就这么消失于天地间。
曾经,不记得是多少年前,他做过人,那是短暂而又无趣的一生,缠绵病榻,未曾窥见过世间繁华,到死也不过井底之蛙。
后来做了勾魂使,每日做着相同的事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见惯了生离死别,更不畏惧第二次死亡。
直到遇见红枝,他第一次拥有了欲望,从最初的喜欢见她笑,到最后的想把她留在身边,日日见到她,甚至……渴望拥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不论是人还是鬼,一旦拥有了欲望,就不可能会再心甘情愿的接受死亡,他亦不能免俗。
他想活下去,他想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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