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载阳到最后也没赶上瑶光殿那一场选美。
淑妃目的明确,一句废话也没有就直接摊牌,带来的画卷又少,即便何芊蔚抱着不看白不看的想法认认真真挨个品鉴过,也很快就结束了小试牛刀的一次筛选。
“近日来春光无限好,本宫还想让姑娘多来昭纯宫坐坐呢。”临走前,淑妃看着玉锦将画卷统统收了起来,又扭头与何芊蔚说笑道,“这般好的景色,若是没人欣赏,多可惜呀?”
言下之意,我那儿的美男画像还多得是,一时半会儿看不完的。
何芊蔚打着哈哈糊弄过去:“娘娘放心,我也惦记着昭纯宫的糕点呢。”
要不是因为有它估计还真的不想去。
当然何芊蔚也不过是在心里说说,毕竟这背后的可是皇帝殷切的期望,就算是为了人家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也记得给自己选夫婿这一点,怎么也不能不配合吧。
尽管她发自内心觉得,京城这么多世家公子,有一个算一个,全拎出来加在一起都没一个萧载阳能打。
和太子殿下这般优秀的人相处久了,对未来夫君的要求也越来越高,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何芊蔚愁得慌。
然而淑妃不关心这些,被皇帝委以重任她心里偷着乐都来不及。
当年还在闺中时,淑妃就知道帝后鹣鲽情深的故事。
后来元后难产去世,天子借着小太子做名头,压了一年各种劝诫广纳妃嫔、充盈皇室的折子,她原本是没有任何念想的。
不过选秀终究是重开了,而侥幸见过皇帝一面的淑妃心中又生出几分念想,这才半推半就地入了宫。
结果谁知道皇帝就是意思意思纳上几个来堵御史的嘴——内务府那头就没接到过上绿头牌的命令,更是从未听说有哪个妃子承宠。
彼时太子又被皇帝接到了勤政殿,亲自教养这,这么一通折腾下来,一年到头,皇帝压根儿就不会踏足后宫几次。
人贵有自知之明,时间久了淑妃自然也就认命了。
反正她也不过是擅自期待过帝皇恩宠,如今将这幻想抛去,在宫中依旧依旧能好好过日子
毕竟皇帝对宫中嫔妃无宠是没错,却也从来不准她们被苛待。
每月该有多少份例便有多少,若是有被恶奴欺瞒了的,甚至还能直接去找汤公公,自然能讨得公道。
淑妃闲暇时想到自己的境况,又忆及昔日好友嫁人后,或遍地鸡毛或后院不宁的生活,也总会觉得这样的日子还挺不错的。
嫁人做什么呢?
替夫君打理后院,安排妾室们伺候的日子,又要一视同仁地照顾庶子庶女,哪里有在宫中衣来张手、饭来张口来得自在。
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时,可就从来不会亏待自己,没理由出嫁后却要忍辱求全。
如今能得陛下几分看重,被安排个活计,要是办好了,将来的日子岂不是更能赛神仙了吗?
淑妃美滋滋想。
她笑着来又笑着离开,结果在门口和满脸郁闷的萧载阳遇个正着,当即吓得一激灵,下意识挡在了玉锦前面:“殿下又来找姑娘说话?”
因为皇帝奇奇怪怪的行为正郁闷着的萧载阳随意瞥了眼对方:“什么东风把娘娘吹到瑶光殿来了?”
“这不是担心姑娘,特地来瞧瞧嘛。”淑妃笑得脸都快僵了,“殿下这般说就是折煞我了。”
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萧载阳随意点点头,迈开腿就要往里走,却又突然停下来。
他看向了玉锦怀中的那一堆画卷。
刚才在勤政殿里被皇帝压着当了半天模特的记忆突然开始攻击萧载阳。
被太子殿下注视的玉锦悄悄缩了缩肩,讲义气的淑妃则是硬着头皮开口打断对方的眼神:“殿下?”
萧载阳回过神来。
尽管身为太子,长期生活在宫中,但萧载阳与后妃之间却是泾渭分明,除去必要的交集,双方连一句话都不会有。
这小宫女抱着的画卷对半也是个巧合,没必要0太过在意。
他本来是想这么说服自己的,谁知道淑妃下一刻就不打自招解释起来:“陛下还等着我去回话呢,殿下快写去找姑娘吧,先告退了!”
背地里搞事却被当事人抓个正着,这人还是随意动动指头就能碾死自己的大佛,从没经历过后院或宫中勾心斗角的腥风血雨,也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的淑妃心里慌得要死,急冲冲说完就脚底抹油跑得贼快。
她甚至都没想过跑得了和尚跑不得庙这件事。
被留在原地的萧载阳还没反应过来,淑妃和玉锦就已经走出老远,身影拐过转角就彻底看不见了。
旁边的纪修马后炮般开口叫了一声殿下,眼神飘向那两人离开的方向,意思明显。
萧载阳语气淡然:“没必要。”
他不再关心此事,迈开腿就越过瑶光殿的大门,往正殿走去。
这回来瑶光殿可是有正事要办的。
短时间内看了无数张各有千秋的脸,深感审美疲劳的何芊蔚正逮着一个阿琼使劲薅。
人类看得多了,果然还是猫猫更舒服些。
她这想法刚冒头,萧载阳也正好出现在视线之类。
他着一袭月牙百的衣衫,腰间挂了一枚玉佩。因尚未及冠而不能全束起来的发编出了几根辫子,用来将墨发固定在脑后,却依旧有几缕逃脱了束缚,随清风摇晃起来,偶尔拂过少年精致的五官。
何芊蔚盯着萧载阳看了半晌,又把怀里的阿琼抱起来与之对视一会。
她果断放走了保守折磨的阿琼。
眼前不就有一个更养眼的吗,阿琼?走就走吧,不稀罕。
萧载阳安安静静地坐到了何芊蔚身边,一句话没说。
他已经习惯何芊蔚见面第一件事就是盯着自己发会呆的行为了——要是哪天她不这样了,反而才会奇怪。
等到何芊蔚看得满足了,才最先抬手戳了戳对方:“殿下又给我准备了什么好东西呀?”
“想得到挺美。”萧载阳笑了笑,握住她的指头轻轻一捏又放开,“要好东西没有,好坏参半的消息倒是正巧有这么一条。”
何芊蔚对答如流:“那我还是不听了吧。”
“大启往东以海上的岛国为主,大多都成了附属国,最近其中两个国家间摩擦不断,氛围紧张。父皇打算让我在春夏之交的时候去一趟,权当磨练一番,回来时正好能赶上及冠。”萧载阳装作没听见这话,自顾自说起来。
他笑着,亲昵地弹了弹何芊蔚眉心,道:“也不会错过你的及笄礼。”
何芊蔚从脑海中把曾在东宫见过的舆图找出来,对照着萧载阳的话想了半天,眉慢慢皱起来。
“这么远啊。”她感叹道,“都快比得上从宛城到京城的距离了。”
“毕竟怎么说也是要到他国地域上去的,总该长途跋涉一番。”
“但是,”何芊蔚却突然换了语气:“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我承认自己有些难受,那么好的那部分在哪?”
“你能和我一块去算不算好?”
何芊蔚别过头,嘴里轻声嘟囔起来。
“……勉强算吧。”
至于淑妃与昭纯宫那一堆没来得及看的画像,还有半路夭折的赏花宴……嗯,既然殿下都说能带着自己一起走了,没理由过不去陛下那关。
人尽皆知,皇帝向来不擅长拒绝太子殿下的要求。
萧载阳并不知道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打乱了皇帝的一番计划。
当然就算知道了他也并不关心,毕竟总觉得如果一个人就这么离开,再回来的时候自个父皇高低得露几手,给自己找点不痛快。
至于从什么地方找?
萧载阳瞧了瞧身边掰直指头计划出远门要做什么准备的何芊蔚。
这不就有个现成的吗。
按照皇帝的想法,其实赏花宴办不办也是无所谓的。
毕竟不用等到这赏花宴这办起来的那天,何芊蔚就会看到自己特意塞进去的那副画像,而看见后的发展么……
当爹的也只能帮到这儿了,能不能成看命呗,不然还能怎样。
当然看完了反应平平也没什么关系,英明神武的皇帝可是留了后手,他就不信自己这面对感情时迟钝得过分的儿子在赏花宴上还能保持冷静。
没准都能特意找人把场子砸了也说不一定。
成了最好,到时候萧载阳出去办事也更有干劲,毕竟有了盼头;若是没成,也能正好把人扔出去冷静冷静,管他忙完了赶回来是什么想法,何芊蔚的婚事也该尘埃落定了。
要是第三种情况,没成,但好像还有机会,皇帝也有应对措施:大不了随便找个借口先压下去,给萧载阳多创造点机会。
皇帝自认自己是个开明的好父皇,同时又对故人之女相当负责,既尊重了双方当事人的想法,又不动声色地达成目的,真是天才般的决策!
结果谁知道萧载阳刚知道自己要出使东域一趟,扭头就直奔瑶光殿,先斩后奏说要带着何芊蔚一块儿走,然后再回勤政殿直言不讳,让皇帝帮忙找个理由。
好好的一盘棋就这么让他反手给掀了。
皇帝稳稳坐着,盯着下头理直气壮的萧载阳沉吟半天,心中哭笑不得。
自己这儿子干的好啊,就算什么也不知道也能在无意间让别人的算计全落空,运气实在不错。
要是以后运气也一直这么好那得有多省心,谁还费老大心思压制臣子,时刻惦记着把烂摊子收拾得再像样点,好让新帝能放开手脚实行新政。
要皇帝说,他肯定马上就提桶跑路,这天子谁爱做谁做。
他可早就想着去行走天下,顺道替自家阿霜看遍大江南北的好风光了。
将来黄泉之下若能遇见,也好将多年见闻慢慢讲给她听。
然而眼下,皇帝还是得为儿子筹谋。
他甚至还真的不忍心回绝对方,只能咬咬牙应下,等萧载阳如愿以偿地离开,又叫汤正德去昭纯宫走一趟。
他能有什么办法,他只能指望傻儿子出这一趟远门能开个窍。
不然等人回来了还得多费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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