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王腾空而起，在繁星点点的夜空中闪着橙色的火花，逐渐融入了黑暗中，再也寻不见踪迹。
这就算圆满结束了。
百姓热热闹闹地先后离去，何芊蔚也预备打道回府，拉着萧载阳往踏歌楼走。
路上还顺便又买了一串冰糖葫芦。
付钱的依旧是萧载阳。
这一趟出门压根就没买多少东西，荷包里的银钱几乎没少，总让人有种白逛了错觉……
萧载阳摇摇头，把这念头甩了出去。
何芊蔚开心地接过冰糖葫芦，而见到这一幕，太子殿下已经在思索将来要不要在宫中养一个专门做糖葫芦的事来——何芊蔚似乎对这零嘴还挺有兴趣的。
比起来时，回去的路上行人少了许多，两人顺通无阻地钻进踏歌楼，道别后各自回房去了。
萧载阳是不是真的能倒头就睡，尚且存疑；但何芊蔚由随行的秋影与如意伺候着梳洗完毕，又让若兰替自己擦干头发，毫不犹疑地就躺到了床上，抱着枕头一脸满足。
从京城离开，紧赶慢赶到乐扬州城，这一路上下榻的驿站都称得上简陋，将行装里的被褥铺上好几层也依然硌人，偶尔自己拉起帐篷时更不必说。
换成马车本身，诚然建造时对其多有用心，将奢华舒适做到了极致，但终究受限于场地，始终比不上正儿八经的床榻。
种种因素叠加起来，何芊蔚对床的思念堪称登峰造极。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像样的住处，她自然是迫不及待地上床，被子一盖，就惬意地眯起乐眼，享受得很。
在这一刻，何芊蔚甚至暗自下定决心，明日要赖在床上一整天，谁来也不下地。
在踏歌楼天字号房间柔软的床榻上，她渐渐沉入梦乡。
一夜好梦。
而到了第二日晨间，尽管有再多的雄心壮志，何芊蔚也老老实实起了个大早，睡眼惺忪地在若兰手下梳妆打扮一番，又出门转到隔壁萧载阳房中。
瞧瞧，何芊蔚这人就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都该记得要去找萧载阳一起用早膳。
萧载阳醒的时间和她差不多，但太子殿下身为男子，又没到弱冠的年纪，只是随意别了根发簪，也用不着其他发饰，此刻已经坐在桌边，认真读着刚寄到的密信了。
下人们默默推到最边上，而何芊蔚毫不客气地坐到萧载阳手边，打着哈欠趴下来：“船已经准备好了？”
“使团昨日下午刚入城，最快也得等到明天。”萧载阳答道，一点也没在意何芊蔚凑得这么近的事。
他甚至还将手里的密信递到了对方面前：“京中发来的，要瞧瞧近况吗？”
何芊蔚眼都不抬，蔫蔫地问：“陛下提及我了吗？”
“倒是说过一句，问你适不适应。要是吃不下长途跋涉的苦头，叫我把你留在安全的地方就好。”
“那当然是适应了，就是黑白无常来了我也照样活蹦乱跳的。”何芊蔚说，“转告陛下我很好，谢谢。”
至于信，京城翻来覆去都是那些没意思的权贵八卦，她已经看腻了，实在没兴趣：“别的就没我什么事了，对吧？”
萧载阳笑着称是，将信纸卷起塞进竹筒，又抛向纪修的方向。
早有预料的纪修熟练地接住竹筒，将其收进袖中。
何芊蔚便继续趴着犯困，而萧载阳则翻起了书册。
踏歌楼那边，纪修早就吩咐过小二，上早膳时两个房间都敲敲门，哪间房里有人应，就全送进去。
是以两个人都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安心等待早膳被呈上来。
等房门被叩响的时候，就站在门边的纪修第一个反应过来，与若兰她们几个互相搭把手，接过了早膳呈到桌上，压根没让小二找着进来的机会。
萧载阳虽是秘密入住踏歌楼，但若称得上一句地头蛇的当地官员有心打听，也不难知道这件事。
昨日刚来的时候可以放松些，如今却不能大意，让其他人进到房内了。
听见敲门声的何芊蔚已经抬起了头，双手托腮瞧着陆续上桌的早膳。
这些新鲜出炉的菜式，有几道是装在瓷罐中的，大概是粥或羹汤。
何芊蔚就这么看着纪修挨个掀开盖子。
许是萧载阳让人特意叮嘱过的缘故，这罐子中有一道粥，便是用上了螃蟹。
这螃蟹已经被提前处理过，去掉了不能吃或味道不佳的部分，剩下的蟹肉覆在粥的表面，与饱满的米粒彼此交融，共同游在米汤中。
何芊蔚第一眼看过去，就黏在了这道螃蟹粥上。
她这幅模样实在有趣，萧载阳忍不住笑道：“平日也没断过你的吃食，怎么还是挪不开眼？”
“因为我对螃蟹爱得深沉。”何芊蔚回答说，准备舀上一碗粥。
萧载阳按住她的手：“当心烫。”
这早膳都是踏歌楼的厨子早起现做的，也许不到一刻钟前还在灶上，尽管换到其他容器中盛着，也难免会有几分余热。
要是一时心急直接上手，即便不至于烫掉一层皮，但总是逃不掉吃点苦头和被摁着上药的。
说话的间隙，纪修眼疾手快地呈上一块手帕，萧载阳将其握在手心，这才将那四耳粉彩花卉粥罐推到了自己面前。
随着早膳送上来的也有餐具，除去两套私人用的，也额外准备了一套筷勺，萧载阳便是抽出公用的汤匙，舀出满满一勺的螃蟹粥，全倒进了何芊蔚碗中。
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何芊蔚也给劳心劳力的太子殿下夹了几个豆腐皮包子。
桌上除了螃蟹粥，其实也另有一道鲜味醇厚、滋味悠长的火腿鲜笋汤，何芊蔚也想过要不要给对方也舀上一碗，只是汤匙在萧载阳手中，只能退而求其次，换成夹上几道小菜。
等她夹完菜回头，碗里已经盛满了冒着热气的螃蟹粥，诱人得很。
何芊蔚放下竹筷，换成调羹，心满意足地专心对付起早膳来。
踏歌楼能在扬州城红红火火地干了这么多年，确实有自己的一门独特手艺，纵然是每日山珍海味的萧载阳与何芊蔚，一顿早膳下来也觉得回味无穷。
两人吃饱了，便先后放下碗筷，净过手，默契地思量起来今日行程该如何安排。
就在这时，趁着下人忙着撤去早膳，两位主子闲下来的空当，纪修恰到时候地开了口。
“方才太守府遣人过来说，结束了昨夜的灯会，还会照例办一场宴会，用来让文人墨客们展示文采。”纪修笑着道，“若殿下闲来无事，也可前去亮个相。”
萧载阳沉吟片刻：“什么时候开宴？”
“申时那会儿的事，”纪修回道，“宴会上摆的是曲水流觞，也不讲究座次，只要开宴了，无论什么时候去都行，乏了也能单独离开，没人能预知到。”
这是知道萧载阳不打算过于招摇，才特地做的解释。
经过昨夜的灯会，萧载阳对这宴会也有几分动心，但——
“青青的意思呢？”
何芊蔚眨眨眼：“殿下说了算就是，反正我是跟定您了。”
说着，她又突然想起另一桩事：“听起来，这宴会似乎还有几分讲究，要是陈嬷嬷在，恐怕得盼着我参加。”
春日宴上出了个柳欢颜，自然是不欢而散，陈嬷嬷本来就为此发愁，生怕适龄的男子都悄无声息定了婚约。
若此刻陈嬷嬷在场，确实也会有这般想法。
萧载阳明白何芊蔚的意思，心中却有几分莫名的不自在，便道：“京城这么多郎君，也没一个配得上你的，扬州更是不必多花心思。”
“有殿下珠玉在前，我本来也瞧不上别人呀。”何芊蔚叹着气，“但我还真想去体验体验曲水流觞的，殿下——”
她刻意拉长了尾音，嗓音比春风还轻柔，将这声殿下在唇间辗转着念出来，顺道还不忘记拉住萧载阳的衣袖晃悠。
原本萧载阳的意思，大抵也是打算二人同行，但方才那句话一出，何芊蔚却机敏地察觉到对方仿佛生出了独自前去的心思。
急得她都用上了撒娇的伎俩。
萧载阳盯着那双拽住自己衣袍的柔夷，半晌才松了口：“出发前，我让纪修去通知你。”
“说好了啊殿下！”何芊蔚眼神一变，瞬间打起精神来，强调过萧载阳自己说出来的话，扭头就匆匆离开，仿佛生怕对方改变主意。
若兰等人动作迅速地跟上去。
萧载阳没管她，而是往后一仰靠在椅子上，抬手盖住双目，一时间沉寂下来。
纪修默默收拢衣袖站在旁边。
好半天，萧载阳才开了口。
“让你搜集的资料呢？”
春日宴过后，除去皇帝暗戳戳的小动作，萧载阳自己其实也吩咐过纪修，准备找出几个合适的男子来，让何芊蔚慢慢挑选。
作为合格的东宫总管太监，纪修迅速从脑海中把这事儿翻出来：“准备得差不多了，等回到京城，随时都能送到殿下面前。”
其实这些资料应该是要递给何芊蔚的，但纪修觉得自己还是别说出来好些。
“噢。这么快……”萧载阳似乎感叹了一声。
下一刻，他轻飘飘地扔出句“不用留着了”，起身走到塌边，翻起了昨夜没看完的书卷。
他突然不愿意让何芊蔚看到那些东西了。
独留下纪修站在原地，暗自捏了把冷汗。
真是又做出了个万分明智的决定啊纪修……好样的！
主子一天不开窍，虽然偶尔会有些小烦恼，但最紧张的竟然是自己，纪修也觉得离谱。
但转念一想，就算开窍了，恐怕也是水到渠成的事，而下人还是得紧张，两种情况似乎没什么不同。
纪修很快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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