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央婉如家的路程不算太遥远,也就半个时辰不到的事。
听孟凡说,央婉如家境清贫,亦住在这山间,她的阿娘是一家绣坊的普通绣娘,母女俩相依为命。央婉如本同阿娘学得一手刺绣,但还未及笄便只能用阿娘从绣坊带出来的一些破布料绣手绢,再拿出去卖,收成少却也令央婉如心满意足。
可非常不幸的是,今年春节娘俩在逛人海如潮的集市时出了意外,几个纨绣子弟疯耍的过程中不小心将火星四射的烟花对着央婉如眼睛喷出,直接瞎了。
这对央婉如无疑是个致命打击,没了眼睛她就和废人无异了。央婉如的阿娘也不是没想过找医师,可普通的医师都说眼睛某个部分损毁了没法治,少数说能重朔的却没有把握,要么就不会,他们都建议夹婉如找天府的医师,可天府的医师费用对于央氏母女一家如同天价,完全吃不消,便没治成。
机缘巧合下孟凡结识了央婉如,孟凡觉得她可怜,便暗暗下定决心要治好她的眼睛。他在学院有看到过各种医治眼疾方法的书,便凭着记忆去试着制药了。先前试了4次,都以失败告终,这第5次总算制成了。
两人来到屋前,孟凡敲了两下门:“央姐姐,是我,小凡。”
“来了。”温婉清脆的声音从里而应,待了有一会儿才盼得门开。央婉如眼前蒙着一条轻纱,一张消瘦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侧过身示意孟凡进门。
孟凡看了一眼悠哉游哉的莫枫,回头道:“央姐姐,今日非我一人前来,你若不介意我便和他一起进来了?”
央婉如将门推得更开,兀自先转身往里处走,说:“无事,进来吧。是郑爷爷?”她顿了一下,又道,“想来不是,如果是郑爷爷又怎会用‘他’。”
孟凡笑道:“自然不是,是我的……朋友,”说时他有些犹豫地看向莫枫,恐自己称他为朋友唐突了。
莫枫依然笑着,回应似的说:“对,就是朋友。”
孟凡松了口气,面色动容满是喜悦,竟还有一丝不明所以的感动。他从来没有朋友,对于莫枫,多是同病相怜心心相惜之情,可也不敢多这么想,终究还是不同的,他还是个贵门公子,比他尊贵得多,自己怎可妄自同他寻慰藉?他这样的人不缺朋友吧。孟凡如是想。
央婉如同样诧异,孟凡的情况她也是知道一二的,今天的他似乎有些平时没有的愉快开怀,是因为交到新朋友了?
孟凡询问道:“近来央姐姐眼睛可还疼得频繁?”
央婉如轻轻摇头,答道:“没了,疼的次数少了,也没有之前那么要命了。”
孟凡:“那看来上一次的药还是有点效果的。”
他将新制的药瓶子打开,苦涩味浓郁,闻着便令人不禁皱眉。孟凡把药倒入了一个杯子里,递给央婉如,“央姐姐,请喝了吧,不过很苦,你忍耐着点。”
央婉如摸索着接过杯子,笑了一下:“苦不苦的,我习惯了。”而后仰头一饮而尽,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和往常一样躺回榻上,向孟凡道:“辛苦你了。”
孟凡行至床前,手上元力泛起柔和的白光,将元流推向央婉如的目部,替她疗养。
莫枫看着他,忽然想到那些医师也是这样给人治病的,有的只用半柱香的时间,长的也有足足三日之长,无间断,结束了之后那医师脸色苍白得不像话,仿佛她才是病人。其实是元力耗损过大,修养一段时间便好。
于是莫枫在想,孟凡要多久?他撑得住吗?
所幸这个过程不算太久,孟凡收手时央婉如已然陷入沉睡,他同莫枫打着口语道:“我们走吧。”
两人出了门,孟凡轻轻将门拉上,回头发现莫枫正盯着他看。
“怎么了吗?”
莫枫借着大白天的光亮将孟凡的气色看了个清楚。确实有些倦色,双唇微微泛白,很干。他忽然道:“走,我带你去吃点东西,补充点能量。”然后不由分说地拉着孟凡上了马,直奔天府。
远远才见天府城头,孟凡便顿住了,浑身僵硬,气色本就不是很好的脸更加苍白。他按住莫枫牵着缰绳的手,怯懦道:“要不,算了吧,我不饿的。”
莫枫并不停下,只是道:“天府这么好的地方,可不是谁的地盘。”答非所问的一句话,暗中蕴意十足。
孟凡听罢,闭了嘴。
红马越过城门,踏向繁华熙攘,渐行渐近,人也多了起来。几乎是个人都会看向名人莫枫,好一会儿才将目光移开。这些人的目光或冷嘲或不屑,白眼铺天盖的要将两人淹没。
熟悉久违的厌恶感涌上孟凡心头,只想逃离。他垂下双眸,不愿去看。可他太清楚这些人那一副副嘴脸了,不用看也能想得出来。
原来这么久了,当年所遭所受都还是清晰得像是用笔勾勒了一遍又一遍,烙入血骨,毕生难忘。
莫枫一直关注着孟凡,见他失魂落魄,不由轻叹了口气。他本放在孟凡肩上的那只手伸得更前,精准地捏中他的下巴,令他的头抬起,正视前方。他低声说道:“不必理会他们,更没必要畏惧,况且,他们冲的对象不是你。”
孟凡猛得一怔,蓦然回头。对啊,他们说的,是莫枫啊。原来,他也是这般被人对待么?莫枫看上去是如此淡定从容,似乎这些冷朝热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果真是不一样的。
孟凡越发佩服莫枫,这是一个怎样优秀的人啊。耳边的烦言碎语渐渐模糊,变得不那么尖锐,只是象征着热闹的嘈杂,那些扎人的目光也仿佛被挡在了无形的屏障之外。
莫枫见孟凡放松了下来,露出了个满意的笑容。
他没有带孟凡去那种大阁餐馆,而是去家清清冷冷的铺子。这家铺子在门口左边的屋檐挂着一幅纸帖,上面白纸黑字潇洒地写了“江湖”二字。乍一看,这俩字奔放张扬,真有一种江湖气息。除此别无他物,任谁也无法将它与食馆联系起来。
孟凡看了门店好一会儿,道:“这家铺子好生有趣。”
莫枫应:“那必须的!”
两人进门,便见到柜台处有三个人聚在一块搓牌,一个客人都没有,悠闲得很。
他们察觉来人了,都看了过来,却都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莫枫咳了一下,开口说话:“干嘛呢?客人来了你们就这样怠慢?”他深深地看着那三个愣子,不满极了。
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大的拍桌站起,一惊一乍:“哦!对对对!迎客迎客。你俩快起来,来客了看没看见?”
接着那两人也是摊下手中的牌,两人几乎同时向后屋跑。
“干什么呢?真八百年没接过客,怎么做都忘了?白痴吗?客人还站在那儿呢!小个儿去接客呀!”大伯好像是个掌柜,骂骂咧咧地指挥着。
小个儿扭头回来,脸上写满抗拒,却不得不从。他麻溜地跑过来,往俩人面前一站,露出招牌式笑容,招呼道:“两位客官这位请,里面坐。”
“好,谢谢。”孟凡礼貌回应。
待两人坐下,小个儿为难地挠了挠头,像是一时不敢开口,磨磨蹭蹭道:“这个,您们想,咳……那个,吃点什么呵呵呵……”
孟凡:“……”
现在的食馆什么吃的都有吗?
莫枫嗤笑出声,有些烦躁地把二郎腿换了一边翘:“照常来,懂?”
小个儿都快哭着给跪下来了,也不多问,边应边走:“好好好,照常照常,两位客官稍作等候。”
他冲回后屋,另一个人刚下好水炊饭,急忙问:“怎么说?他们要吃什么?”
“照常!”小个儿应道。
“啥?”大个儿一愣。
“哥,公子可生气了,就说了照常。”
“……”大个儿也不由抹了一把虚汗,犹豫不定:“照常…难不成让我们自由发挥?”
“我觉得应该是家常菜的意思吧?”小个儿凝眉道。
“罢了罢了,公子爱咋吃就咋做吧。动作快点,把食材都取出来,能弄几道弄几道便是。”大个儿说着开始取材分配。
小个儿也不含棚,琢磨到什么菜式便开始热锅。他忽然问了一嘴:“公子带来的那个娃儿是什么人啊?看着怪小咧。”
“我也好奇,没见过啊,看着与公子还挺亲近,这顿饭八成也是请他吃的。”大个儿手中切菜的技术娴熟。
“公子这么生气,是不是因为我们太疏懒,给人的印象不大好?那我懂了,那个娃儿是公子的朋友吧?我们这样给他丢了脸?”
大个儿郁闷至极,幽怨道:“疏懒?也不看看多久没来过客了,咱们日日如此,哪能知道这食馆还会有被光顾的一天?来的还是公子,真是醉了……”
虽说开始确实表现不太好,好在效率是高的,不出多久便整出了一桌酒满当当的菜。
“两位公子慢用。”小个儿放下最后一盘翻花,快快退下。
莫枫似乎十分喜爱翻花,夹了一小块被雪白糖衣包被着的肉咕噜放入孟凡的碗中:“尝尝,甜的。”
孟凡吃了,眼前一亮。这种甜很淡,不会腻,糖衣软化开来,弥漫着淡淡的奶香,咬开肉团,滑嫩可口,味汁鲜美。他很久很久没吃过这样好吃的东西了。
“好吃吗?”莫枫撑着下巴问。
孟凡连连点头:“特别好吃。”
“它有个名字,叫翻花。还有这些菜也不会让你失望的,仅本家独有,喜欢就多吃点。”莫枫道。
一顿餐下来,基本是莫枫在介绍看孟凡吃,自己并没怎么动筷子。天上已经渐渐拉开晚霞,天色不早了。莫枫给孟凡又打包了一份,说是给郑爷爷带的。
他载着孟凡送他回家之时,街边的餐后余谈又得到了更新。
闲人甲:“莫家小子今天带回来个小男孩儿诶!”
闲人乙:“他不是出门打猎了么?”
“那娃面生的很,看着就像山里的穷孩子,这姓莫的怎么会跟这种人混一块?”闲人甲啧声道。
闲人丙加入了话题:“废物嘛,能有什么交好?也就山里的孩子好骗罢了。”
“好骗?我看未必,说不定那小娃就是看出莫骚包那身价不菲,想攀高枝了。”
众人似是被点醒,纷纷点头同意:“也是,山里的娃果然贼啊。”
闲人乙:“所以,他打猎猎到了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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