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那次去程和返程,我们都带着耳机,一起听音乐。听到尤为中意的,他会问我是什么曲目,我就把ipod拿出来给他看。他问我这个歌手或乐队是什么来历,我就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他。除此之外我们没说别的话。
在高中剩下的时光里,我们也常常一起这样打发时间。但很有默契地,我们没有让其他师生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他们以为我们依然厌恶对方。
不过说实话,我们确实还讨厌对方。只是讨厌的方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直哉会来到我的房间,有时我也会去他的房间。我发现他那张嘴居然也能说出好话,他对音乐很有见地。可能是在成长过程中自然培养起来的品味。
但在聊音乐的时候之外,他依旧很恶劣,让我拳头发痒。有时我真的忍不住了,仍会和他打起来。
我们就这样度过了第一个学期。
直到暑假开始时,发生了一件意外,才让我们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关系。
5
家里令我感到窒息,所以我打算整个假期都留在学校,为此提前打包好了家里的行李,陆续寄了过来。
那天寄到的是我珍藏的专辑,一共三箱,都是用打工攒下的钱买的。我之前跟直哉提起过自己的收藏,觉得他会感兴趣,也想向他炫耀一番,就叫他来我房间一起开箱。
可打开箱子的瞬间,我傻眼了。
寄来的是一箱碎片。
寄错件了?
这是我的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但定睛一看便能认出,那都是我的专辑。
紧接着我猜想:是因为暴力运输,摔坏了?
可无论怎么看,那破损的情况都不可能是摔打造成的,而且我明明记得自己在打包的时候有用泡沫纸包好。
所以这只可能是人为损坏的。被一张一张掰裂、砸碎的。
我猛地反应过来,打开了剩下两个箱子。里面装着的同样是碎片。
我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是我的家人做的。
他们打开了我打包好的箱子,毁掉了里面的每一张专辑。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理由很简单。
这是惩罚。
是对我不服管教、想要逃离家族的惩罚。
我一直以为自己很坚强,比同龄人要成熟许多,很酷。
但崩溃这种事就像暴雨一样,真的是说来就来。
顷刻间,我的精神崩塌了。愤怒与悲伤充斥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沸腾着,化作从眼眶涌出的热泪。
真丢人,我居然哭了。但这还不是最丢人的。
最丢人的是,直哉正在旁边看着。
一阵强烈的羞辱感涌上心头,盖过了愤怒和悲伤。我努力维持住冷静,可眼泪不听话地往外冒,胸膛因止不住的哽咽而剧烈起伏着。我假装洒脱地仰起头,眨眨眼,用手指头抹掉泪珠,好像流泪对我来说只是身体上产生的一种bug,没有渗透到我的心中。
一旁的直哉像是紧盯着逗猫棒的猫那样,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我瞪了他一眼,他笑了,笑容不像以往那样掺杂着那么多的恶意,但说出口的话却让我在瞬间爆发了:
“哈啊,原来你会哭啊!”
这下好了。我对家人的不满全都转化成了对他的怨恨。
我揪住他的领口把他摁倒在地,扬起拳头。他当然不会乖乖挨揍。我们两个扭打成一团。
当时我的心间充满愤怒,真是想把他给弄死。但他像是觉得有趣一样,一直在笑着应对我,好像我不是在揍他,而是在挠他的痒。这又激起了新的怨怒。
我一边哭一边打他,直到没有力气。高专有体力训练的课程,所以我的体力相当好,打到精疲力尽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了,但他的耐力比我的还要强。最后他制住我的动作,对压在他身上的我发出咋舌,不屑地说:“至于么?就这点东西。”
这句话成功地让我突破了体力的界限,我挣开他的手,又一次朝他凿下拳头。他抓住我双手的手腕,还顺势坐起身来,我们的距离忽然变得很近。
“行了——行了——”
他拉长语调,很不耐烦地皱起眉,像是在哄一个他很讨厌,却又不得不应对的小孩子。
“我再给你买不就是了。“
能用哄人的话把人气到爆炸,他还真是头一个。
说得那么轻松,他明白什么?那之中有很多都是再也买不到的限量版。他难道以为只要有钱就什么都能买到吗?
我怒不可遏,既然手被封住,就赏了他个头槌。
直哉没有预料到这一击,结结实实地被击中了脑门。
他揉着被撞疼的地方,骂我是个不知好歹的臭娘们。我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骂骂咧咧的他,不知为何,心情忽然变得爽快了。
6
虽然挨了一个头槌让他很生气,但他还是买了专辑送给我。不过就像我预料到的那样,有很多限量版是买不到的。
之前听人说,男人们的友谊是“不打不相识”,但这件事不局限于男性,也发生在了我和直哉的身上。
打完这一架后,我们的关系又拉进了一些,却也更唾弃对方了。
那个暑假我们经常一起玩,之后的每个暑假和寒假也都是如此。我从初中的时候就开始玩乐队,认识了一些比我年长的朋友,通过他们知道了许多有趣的东西。就算是一般的同龄人,也不会像我这么会玩,更别说是从小就生长在宅中的直哉了。
我拽着他去了很多地方。
因为和服很显眼,他穿着和平常男生一样的休闲装,戴上鸭舌帽,似乎是不想让熟人发现我和他一起厮混。这也正合我意,我不希望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我就和这幅打扮的直哉一起去店里买专辑,在漫画cafe的小包间里一起看惊悚电影,有几次乐队排练我也带着他。
我们还一起去了演唱会。结束的时候下起了雨,天色又很晚,我们是未成年人,住不了酒店,只好在漫画cafe过了一夜。
上次来是在白天,对比之下夜里要安静许多。直哉说还睡不着,在看电影。我累个半死,蜷在一旁。
我确实睡着了一阵,后来因为空调温度太低醒了过来。
爬起来揉揉眼睛,我发现他还在看电影。他瞥了我一眼,没说话。但我看着他在那里,迷迷糊糊的,竟感觉自己还身处梦中。
平时我都叫他“直哉”,或者“喂”,以至于有些忘掉他的姓氏了。
直到夜幕降临,寂静中唯有来自隔壁的键盘和鼠标发出的轻响,还有我和他的呼吸声时,我忽然想起他是谁了。
和他在一起的这些日子里,每当我看着他出现在那些他原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涉足的杂乱场所——比如现在狭小而充斥着烟味的咖啡厅——与我并肩而立,我都会品尝到一种报复的快感。
我的家人、还有许许多多的咒术界的人都在低三下四地讨好着禅院家,仿佛他们象征着绝对的正确。
但是,看啊——
禅院家的少爷正和我在一起。
比起在家里,他更喜欢和我一起。
我的生活方式吸引着他。我才是正确的。
我靠近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单纯,我想通过他来证明自己的正确。
但我应该为此感到愧疚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店里的空调温度实在是太低了,我的皮肤冰冷,需要一些温暖。
我挪到直哉身边,他对于他人的靠近很敏感,也不希望我在他专注看电影的时候打扰他,有些不耐烦地朝我看了一眼,像是在说“别来烦我”。
可是我偏要烦一烦他。我对他说自己有点冷,然后从侧面抱住他。他的身体绷起来了,不快地咧着嘴,但没有推开我。
对于这个年纪的男生,过火的动作反倒可能会让他们像惊弓之鸟一样跳开,去贴近手臂、将轻浅的呼吸吹拂在颈侧,把自己的体温和香气传递给他,反而会更加有效——没有人告诉我这一点,我是自行领悟到的。
可能像直哉评价的那样,我真的天生就是个放|荡的娘们。
总之,我当时的策略是对的。用缓和的节奏将他一点点诱入了网中。
7
电脑的屏幕亮着,电影被暂停了。
目的达成了,我完全地占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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