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好痛!
不行!不能停下来!
越檀颤抖着呼吸,咬紧牙,一用力,短刀就完全没入心口。
砰!
禁门被暴力破开。
“你不要命了!”三四九大步跨入,急红了眼,“三取心头血!你能了是吧!急着赶着去见阎王啊!”
“别!别过来…咳咳…”血从越檀心口顺着刀流下,滴落到缠绕在他身上的锁链上,锁链诡异地扭动起来,愈发缠得紧。越檀的脸色一下子惨白起来。
“胡闹!”
三四九快速出手封住越檀身上大穴,稳住他的血气。
三四九在回水月楼路上,琢磨出越檀不对劲时,本就是急火攻心,见状更是怒上心头,却并未贸然打断献祭。
越檀的脸色稍稍见好,三四九放缓了声音,垂下桃花眼,道:“不是与你说了,要慢慢来慢慢来。有些事儿急不得,你可明白?如今这么一弄,坏的是你自个儿的身子。值么,你做那么多,他可是一点都不知道。”
越檀咳了咳,苦笑,闭上眼说:“苦肉计嘛,我没安什么好心,两年前他假我之手,在我面前自尽,那般滋味啊。我可是一刻都不敢忘。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受折磨?我越檀不认这个理。他徽礼想要一走了之,潇潇洒洒,我偏要把他拖进我所在的深渊。我没奢望过他会同我耳厮鬓磨。我给他我的血□□他撕咬,就是坏心地要他将我的痛苦吞肠入肚。皮肉之苦算什么,我在意的是他徽礼的苦。”
三四九用扇点点他的头顶,轻轻开口:“小檀啊,怎么会把事情弄成这样了你在京都那三年,白秋水落了太多碧桃花,太难忘。紫明宫那场火好大,却没想到雨也浇不灭,烧烬那白秋水,烧到笑春风,一路在你这里烧了两年。它们于你而言太过沉重了。扔掉它,小檀。”
献祭将尽,锁链消散,化作锁纹一道道缠在越檀身上。
他跪坐在地上,背对门,朝阳赐他以阴影。
三四九走后,徽礼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做了一个梦。
梦里车水马龙,灯笼明亮,长街各式货物琳琅满目。人来人往中,他一抬头就看到一个戴红色面具的人盘手站在一个灯笼前面,静静看着他。他似乎认识这个人,挤着人朝那里赶过去。但是人山人海地,等他赶到,那里就只剩下一只灯笼。
灯笼在风中摇着,摇得他心里空空落落。
在人声鼎沸之中,他抬头看,烟花照亮了整个夜空,也让他看见自己满手鲜血。
“王爷。”
他回头,街上的人都消失了,大雪落啊落,他独自走在一片苍茫之中,不知将往何处。有人拉住了他,他撞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声音从他头顶上传来,道:“连你也会难过么。”
沉默。
环在他腰间的手臂紧了紧,又道:“跟我走吧,好不好?”
他余光瞥见一柄黑刀,听见自己低低笑了起来,说:“大梁用三十万白骨日夜戳着本王的脊梁,越公子现在要本王跟你走。”
好冷。
大雪飘着飘着,一瓣桃花落到他眼前,他伸手接住,往上抬头,光透过桃花一束束落成斑驳的影。
“燕王爷。”
一人打马而来,红衣灼目,穿过纷纷落落的碧桃花,在他身边停下。
徽礼看清了他的脸,心头突地一跳。
他听见自己说:“叫得这般生疏,好伤心。为着那人,你既来求本王,就得拿出求人的样子,明白么?”紧接着,他看见自己伸手拉住人家的衣襟,听见自己说:“越檀,你心里知道本王要什么。”
他见那人俯下身,看了他好一会儿,在他唇上落了一个吻。
………
徽礼醒过来。
见鬼了。
他暗骂。
敲门声响。
徽礼拉开门。
越檀朝他一笑,他笑起来眉目清清亮亮,像是清晨的光。
徽礼今日见着他有些莫名的心虚。
徽礼眯了眯眼,道:“你心情不错。”
越檀把人往屋里带,笑盈盈道:“这么明显。来,你先坐着,一会儿送你个惊喜。”
徽礼拉开椅子,倒了杯茶:“这我哪敢受啊。这送礼讲究个有来有往,我一个阶下囚,一无所有的,你莫不是要我一句以身相许?太亏。呐,少楼主,你好歹给个缘由,我惶恐啊。”
越檀绕到他身后,把他一缕长发绕在手指上玩儿,似是又无奈又委屈:“好生疏,好无情。怎的你就不信我俩儿是夫妻呢,我对你这般好,你这话却是在诛我的心。我日后要送与你的东西这般多,件件都要寻个缘由,可叫人发愁。难道你还瞧不清这颗心么?”
夫妻。
他想起那个梦,轻轻眨了眨眼。
徽礼把那缕头发勾回来,摇头遗憾道:“人心隔了层皮肉,藏在肚皮后边,我真看不清啊。情话缠绵在床笫之间,哄骗的就是这颗心,你用嘴皮子掏心掏肺,我哪敢信啊。”
越檀长臂一伸,把椅子拉过来,挨着徽礼坐下,翘起两条长腿,伸手虚虚揽着徽礼的肩,歪头对着他的耳朵道:“床笫之间也不只是动嘴皮子,你想要实在的,那会儿越公子都给你。”
徽礼斜过眼睛看他的脖颈,意有所指,又用回那种又轻又柔的语气道:“夫君呐……越公子好生纯情的人,没尝过吧。”
越檀却满不在乎,大手搓了搓自己的脖颈,他一把抓住徽礼的手,把人拉近自己:“再叫几声听听,越公子什么都给你。”
“少楼主,事儿办好了。”
越檀闻声捏着徽礼的手腕起身:“赏个脸瞧瞧。”
徽礼把头一歪,抬了抬左手,将半掩在宽大的袖子下的锁链露出来。
越檀松开他的腕子,两三步跨到门边,转过身来,朝他笑:“试试,过来。”
他抬腿蹬开门,张开双臂,有千万只飞鸟从他身后掠过。
徽礼抬眸,光从那人背后汹涌而至,第一次将他淹没,他心里生出了一种久违的渴望。
他不由自主地迈步上前,在踏出门槛的刹那,锁链应声而断。
徽礼猛地抬头看向越檀。
“自由了,”越檀侧身让路,“那越公子就祝你,此去高飞远扬,此生辽阔高远。”
徽礼看了他片刻,随后收回目光,迈步径直离开。
干脆利落。
越檀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心口的刀伤后知后觉地痛起来。
他移开视线,抬头。
那些翅膀的痕迹却早已消失在云端。
“喂,就这么放我走,”徽礼的声音远远响起来,听不出什么情绪,“我转头就把你忘了。”
越檀闻声一愣,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他不敢相信那人竟然会停下来。
他就该像刚才那样,毫无留恋,一步也不停,又狠心又绝情。
越檀转头看过去,随即才听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
他的身体忍不住发起抖来。
他在说,不要放我走。不要这般轻易地松开我。不要。
我不想忘记你。
隔着重重光影,徽礼转过身来,他朝越檀微微一笑。
越檀的心猛地跳起来,他朝他走过去,越走越快,最后大步奔跑起来。
徽礼张开双臂,云在他身后升起。
越檀一把将人抱在怀里,转起圈来。
“天啊!梦一样!太开心了!我好开心啊!”
徽礼也笑起来,伸手覆上他的心口。
成为我的锁链吧,困住我,牵绊我,我才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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