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澄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要平静，她眯起眼睛冲着封原说了句，“谢谢你哦。”
这句话把封原接下来想说的东西都给堵了回去，那只放在兜里的日月星辰也始终没掏出来。
肖正南有些不解，回头看了一眼宋煊，“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
宋煊没说话，百无聊赖地拨弄着面前的吸管。
成年人的自知之明就是，人家不回你消息就是拒绝，没给出答案代表着否认，不确定关系就是不爱。
体面人不会让场面搞得那么难堪，给各自留一步是为了好收场。
封原虽然直，却也是个聪明的，他笑了笑，“不客气，你开心就好。”
林晚澄朝着宋煊他们走来，把手里的花放下，开玩笑一样道，“干嘛呢，看你们几个坐这儿看半天了，好看吗？”
肖正南一字一顿地回答，“特~别~好~看~”
林晚澄瞪他一眼，肖正南笑笑，“还得是你呀林老师，能让封大公子一掷千金的人可没几个，上次打个德州输给他几个钱他都要找我要回去。”
宋煊看着那搁在座位上的花，“这白荔枝挺好看。”
黑皮辣妹倒是开口了，“呀，这花好香，我闻闻。”
宋煊看她做作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抬唇问道:“喜欢吗？”
黑皮辣妹点头说:“喜欢。”
宋煊直接打电话叫人送来999朵白荔枝，挺大一捧，有些惹人注目。
林晚澄这一捧跟999朵比起来，有些相形见绌。
辣妹只顾着抱着花去拍照，摆了好多姿势。
“我得先走了，有点事。”林晚澄看了一眼时间，冲封原说，“回头再来找你们玩，工作要紧。”
封原想挽留，但是找不到好的理由，只好叫司机帮忙把她送回去。
宋煊看到，两个人隔着车窗说了句什么话，脸上都是笑容，这笑容看得他有些不爽。
封原回来坐下，宋煊便开口问，“刚刚她跟你说了些什么？瞧你那不值钱的样子，苹果肌都快飞到天上去了。”
封原打死也不说，宋煊更不爽了。
“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是我们两个的事。”封原挺理直气壮。
“你泡我书法老师，不跟我说？”宋煊说。
“你也说了只是书法老师，我又不是泡了你妈。”封原说完才觉得后悔。
宋煊的拳头已经落在他的脸上，吓得肖正南立马跳起来拉住了宋煊。
“我靠，你还真打啊。”肖正南眼睛瞪得像铜铃，抱着宋煊往后拉。
“别提我妈。”宋煊朝封原低吼，掷地有声。
“对不起，我不是有心的……”封原的眼窝青了起来，宋煊看着很是解气。
消了气之后，他也反思道歉说:“对不起，下手重了。”
说完他便走人了，把那辆超跑开得震天响，徒留肖正南一脸傻眼。
这都是什么事儿呀？
肖正南很少见宋煊跟人动手，印象中只有一次，那次在紫雁堂吃饭，就他们两个人。
吃完饭往回走，听见两个外国人在交谈，说的全是一些难听的话，在辱骂他们国家。
宋煊走上前让他们先等一下，然后打电话叫了司机过来，一人架住一个，直接冲着这两个外国佬拳打脚踢。
打过瘾了才把人放走，后来他们不住地道歉，找警察过来协调了一下才走人。
这次，他居然动手打了封原，哥几个二十多年的兄弟，说不清是因为他妈妈多些还是林晚澄多些。
肖正南个人认为，他是在泄愤，因为封原跟林晚澄走得太近了。
宋煊这性格忒霸道，即使林晚澄不是他的女人，他也不允许别人染指，不然就觉得不痛快。
回到家之后，宋煊也回过味儿了，品一品今天的这通火气，简直毫无来由。
想来封原也怪可怜，被甩了不说，还白白挨了一顿揍。
宋煊嘱咐助理刘姐，叫她给封家老爷子送几支人参，也算是浅浅赔个不是。
他端坐在书桌前，铺了张生宣，提笔开始写字。
写了约莫半个小时，宋煊举起来看了看，觉得很喜欢。
“不错，很大气。”宋东的声音从背后响了起来。
宋煊转过去一看，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的。
“看来这个书法老师还是有点用的，竟然能让你能对书法产生兴趣。”宋东对书法本身没有什么看法，反正写得再好他儿子也不会去当书法家，只是他能从这件事里学会沉心静气，这很难得。
“是还可以。”宋煊说。
“马上你的假期就要结束了，继续回y国上学吧。”宋东说，“早日毕业也好叫你奶奶放心，哦对了，走之前她有些话跟你说，你陪陪她去。”
宋煊跟奶奶最为亲近，奶奶从小宠他到大，他本身对佛法不感兴趣，纯粹尽一份孝心。
有枚观音玉佩他一直佩戴，就是他刚出生的时候奶奶求来的。
礼佛的时候，宋煊关闭所有的电子设备，只是烧香祈祷，心无杂念。
他跪坐在菩萨面前，发誓擒心猿栓意马，掌控七情六欲，愿菩萨保佑他家人平安，如果可以实现，他可以保证从此以后不再自渎。
宋煊脸上露出虔诚的表情，摸了摸颈间的玉佩，这事他谁也不会说，只有菩萨知道。
林晚澄收到宋煊发来的消息，问她还要不要看文物了。
于是她这才想起，上次在国外聊到艺术鉴赏的事儿，宋煊说回国带她去个地方看看。
林晚澄特地空出来一下午的时间，以为他要带自己去某个博物馆，没想到他却说是在自己老家的一个宅子里。
宋煊老家宅子就在临城郊区，司机开了大概三十多公里，郊外天山共色，风烟俱净，这个季节湖边生长着大片芦苇，跟天边的云朵连接在一起，看起来令人心旷神怡。
“我曾祖父就爱好收藏古董，从他开始传下来，得了不少宝贝。”宋煊说，“家里之前还有一副赵孟頫的真迹，以及张大千的画。”
林晚澄一听很感兴趣，“那今天当真是要开眼了。”
宋煊今天穿得也很书卷气，亚麻布料的上衣，松松垮垮，在他身上显得倒是有几分不羁。
一瞬间，林晚澄有种他是从古代穿越过来的公子的错觉。
“看什么？有这么好看吗？”宋煊突然转身盯住林晚澄。
林晚澄心想，见了鬼了，他是背后长眼睛了吗，怎么知道她在看他？
进门之后林晚澄才发现，刚刚两个人路过的时候，有一扇窗子，兴许是照到了她的影子。
他家老宅，装得非常有韵味，大门是千年古树做的，一整个剖开，都能看到树木一层层古老的年轮。
门头很高，林晚澄跨过去，感觉就像是跨过了岁月悠悠的长河。
进门便是假山，周围种着几棵湘妃竹，看起来也很有年头，围栏重重，花草树木层层掩映，画廊金粉半零星，池馆苍苔一片青。
有间主屋就是用来收藏文物的地方，门口挂着一副对联——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林晚澄仔细瞧着这字儿，只觉得笔者肯定笔力雄健，因为力透纸背，气势宏大，有种历尽沧桑、观尽宇宙恢宏，归来仍是少年之洒脱。
宋煊问:“你觉得写得怎么样？”
林晚澄回答:“笔者应该是位老人，而且是个心胸开阔的人。”
宋煊点头，微笑，“没错，我爷爷听到别人这么夸他应该也很高兴。”
门口有几个人负责看管和保护这些藏品，看起来年纪不大，似乎跟林晚澄同岁。
平时这些藏品很少对外开放，见到他们过来，负责人似乎也有些震惊。
宋煊向他们点头致意之后，带着林晚澄到了屋子里。
林晚澄最感兴趣的就是他口中所说的赵孟頫真迹《澄怀堂书画目录》，挂在很显眼的位置。
这副字是宋东从日本人那里买来的，花了27亿的高价，视若珍宝。
“后人对赵孟頫评价有很多争议，我想听听你的看法。”宋煊说，“你觉得他的字从审美的角度来说怎么样？他这人品德如何？”
世人对赵孟頫评价不高，无非就是因为他圆融的性格，以及为了迎合当时审美所做出的妥协，认为他这人没有“文人风骨”，亦或是刻意追求艺术上的美感，反倒是失了书法中的气韵。
宋煊想知道，林晚澄会怎么评价。
“楷书本来就比较甜美规整，赵孟頫最出名的就是楷书，而且他能做到诗书画三位一体，我觉得已经很不容易，后人望尘莫及。”林晚澄说，“今人对古人的评价，其实是摆脱了时空的局限，只从美学价值上来说，能够对人心灵产生深远影响的，才是最应该流芳百世的作品。”
宋煊点头，“林老师继续说，我在听。”
“我觉得艺术存在的价值是它可以唤醒人心底的道德感以及情感，所以符合主流价值观的作品，一般都闪烁着人性的光辉，背后都有着一些动人的故事和精神内核，比如颜真卿的《祭侄文稿》。”林晚澄说，“而赵孟頫在艺术造诣方面，无可指摘，只是他确实少了一些能够打动人心的点，就比如精心培育的玫瑰跟石缝里扎根的松柏，后者更让人觉得有美感，因为不仅有温度而且还具有力量。”
林晚澄虽然是在跟宋煊对话，却也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在这个世界上，光有温度是没用的，还要有力量啊。”
宋煊点头，内心深处认同她的价值观，宋东只是觉得这副画具有商业价值，是绝世珍品，所以才这么重视，他根本不是发自内心对书法产生喜爱。
“相比于这副字，我可能更喜欢门口那对联。”林晚澄笑笑，“倒不是奉承宋老爷子，看了之后真的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喜欢我就送你。”宋煊二话不说就要人把对联摘下来。
“这不太好吧？”林晚澄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让我爷爷再写一副挂起来就是，你如果喜欢的是《澄怀堂书画目录》，我不敢说我能立马取下来送给你，因为那是我爹的心头肉。”宋煊说，“你也不用跟我客气，送你你收着就行。”
林晚澄很高兴，已经想好挂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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