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林晚澄最害怕的就是过春节，别人阖家团圆，只有她不知道该去哪儿，一个人窝在家里看无聊的综艺节目，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觉更加强烈。
从本质上来说，她是个内心强大的人，很少会感觉到孤独，或者说她很享受孤独的这种状态，孤独的生活让她觉得自我更加饱满。
但是，人毕竟是群落动物，能够做到离群索居超脱凡世的，估计没有几个。
看着电视，身上盖着厚厚的绒毯，林晚澄竟然睡着了，她梦到自己回了老家，还是童年的模样。
她老家在临城靠海的一个小县城，上了幼儿园之后才搬到临城的。
每年夏天都会刮台风，那时候所有人都会躲在家里休假，台风来临的时候，特别吓人，窗子都被刮得啪啪响，风呼呼的，整个房子都在晃动，感觉下一秒似乎就会被卷走，林晚澄很害怕，不过母亲为了安抚她会把她抱在怀里一起睡。
“为什么会有台风啊？”她仰起头问母亲。
“因为生活中本来就有很多意外啊，但是再大的风也不会一直刮，再大的雨也不会一直下。”母亲说，“风雨停住之后，就又恢复正常啦。”
第二天台风离开，天空上一朵云也没有了，连痕迹都没留下。
母亲带她去逛集市，给她买好吃的冰粉，两个人牵着手一起回家，她哭闹着说走不动，母亲便背着她，一边哼着歌一边往回走。
“阿澄，你看。”母亲指指西边，太阳落下，霞光万丈，映红了整片天空。
“好美啊。”林晚澄不由得感叹。
“是啊，妈妈没骗你吧，人生总是变幻无常，虽然有意外，但是更多的是美好的事情。”母亲冲她微笑，“以后就算是妈妈不在了，你也不要伤心，要记得的是这些美好的瞬间。”
当时的林晚澄点点头，然后吃了一口冰粉，只觉得好甜。
宋东给她打电话过来，把她给叫醒了。
醒来林晚澄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迷迷糊糊地揉眼睛问怎么了。
宋东说:“你吃饭了吗，我叫人炖了鸡汤给你送过去。今天是小年，待会儿我过去见你一面。”
林晚澄说:“你要是太忙的话，就不用过来了。”
“怕你一个人闷得慌，给你定制了一个旅行，机票和酒店都定好了。春节我可能还要陪家人，有些人情世故要处理，没办法跟你一起，希望你玩得开心。”宋东随后发来一个截图，把她拉进了个群里，有旅行规划师全程负责她的出行。
林晚澄不由得感叹，有钱真爽，果然就连emo的时间都会少很多。
宋东过来的时候，拎了几个袋子，放在桌子上，然后问，“我可以坐这儿吗？”
“当然可以。”
他脱下大衣搭在一边，然后把袋子推了过去，“这是我让sale买来的包，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是市面上很难买到的稀有皮。”
宋东送出去的包很多，他是svip，每次品牌出了新款就会有人专门负责给他送上门，让他先挑，别人配货十多万都可能买不到的款，他没付款就先拿到了。
“我不怎么应酬，所以应该不太需要。”林晚澄确实不喜欢这些。
“我看她们都喜欢爱马仕，你不喜欢？”宋东有些惊讶，“你果然跟别人不一样。”
“拎包其实是物欲的一种体现，她们买的是一种身份，我这阶层考虑的是实用价值，对爱马仕无感。”林晚澄说，“不过你的心意我领了。”
“以后喜欢什么跟我说。”宋东说，“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在用钱敷衍你，这对你这种女人来说，太不尊重了。”
宋东其实挺绅士的，两个人交往这么久，从来没有让林晚澄做过任何一件她不情愿的事。
其实虽然他已经这个岁数，但依旧很多女人愿意往他身上扑，钱势是一方面，还有就是宋东就算老了也是帅大叔一枚，跟宋煊的眉眼间七分相似，只不过多了一些成熟忧郁气质。
“我该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宋东看了一眼时间，然后起身，拿起外套，刚要走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对了，明天我要开一整天的会，如果没接到你电话让刘姐告诉我。”
要不是她早就知道宋东是什么样的人，还真容易被他表面的虚情假意所迷惑。
林晚澄去国外散了一趟心，回来果然心情好多了。
回来的时候宋东接她去吃饭，打开车门的那一瞬间，林晚澄呆住了，她没想到宋煊也在车上。
他正靠着座椅靠背，微微眯着眼睛，看到她以后，皱着眉头把脸侧了过去。
林晚澄尴尬地坐了下来，低头一直在看手机。
坐在副驾驶的宋东，问了宋煊一句，“待会儿去紫雁堂吃饭，你要一起吗？”
宋煊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随便。”
虽然这么说，他还是去了。
林晚澄上次来紫雁堂，还是跟宋煊一起来的，当时她还只是他名义上的书法老师。
林晚澄正襟危坐，不怎么敢说话，听父子俩在那里聊天，她也插不上于是就给自己猛灌水，吃到一半站起来说要去上下卫生间。
林晚澄对着镜子整理了下妆容，补了下口红，昨天没睡好，眼底下一片乌青，她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这么心虚，明明跟宋煊之间也没什么，顶多算是有点暧昧的意思，但是她却始终不敢抬头正视宋煊的眼睛。
回去的时候，听到他们在聊股票。
其实林晚澄对股票一直兴趣不大，宋东有时候兴致来了也会跟她讲几句，但是林晚澄觉得这玩意儿的底层逻辑其实就是一群狼抢着分羊肉吃，对生产经营没有任何意义。
“你什么时候跟林老师关系这么好了？”宋煊问宋东，语气中充满讥讽，“难不成林老师私底下也在给你上课？”
说完，宋煊瞥了林晚澄一眼，看到她漠然的脸，心里恨得要死，却又不能拿她怎么办。
“因为捐助孤儿院的事情，所以跟林老师走得近了些。”宋东回答。
“什么孤儿院？”宋煊记忆中，林晚澄跟他提过自己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但具体是哪一所，她好像从来没提过。
“就城北那家。”宋东说。
“看来林老师私底下跟你没少联系啊。”宋煊早就有所察觉，她来宋家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接近宋东，只是不愿意把她想的那么难堪，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叫他没办法不这么想。
“我跟林老师还只是朋友。”宋东说，“什么时候我的事你也要过问了？”
“我怎么敢。”宋煊笑了笑，端起酒杯，“林老师，我敬你一杯。”
林晚澄看着他的眼睛，笑意里深藏浓浓的厌恶与鄙夷，她全当没看见，笑着喝了一杯酒。
散席的时候，宋煊经过了她旁边，林晚澄正在整理大衣，他侧身在她耳边说了句，“你可真叫我恶心啊。”
林晚澄没作声，把大衣上的毛领抖了抖，然后披在了身上。
自从在饭桌上听宋东提起那个孤儿院的事之后，宋煊就一直想去看看。
那天开完会，司机载着他刚好路过城北，等红绿灯的时候，宋煊听到远处的教堂钟声响起，几片梧桐叶子飘飘忽忽落在了地面上，他鬼使神差地突然想去那个孤儿院看看，于是便让司机把车开到那个孤儿院的门口去。
司机小李跟宋煊同岁，但是，在他眼里的世界，跟宋煊的世界完全不一样。
“少爷，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小李挠了挠头，笑着问，“像你这么有钱，又长的这么帅，你有烦恼吗？”
这问题很多人问过宋煊，好像在别人眼中，他这种人就不应该有烦恼。
“有啊。”宋煊看着窗外，自嘲地笑了笑说道，“爱而不得。”
“什么样的女人会不理您啊？那她也不知趣了。”
“是挺不知趣的。”宋煊说。
转眼到了地方，今天阳光很好，一群小朋友在院子里开火车，做游戏，看着他们无忧无虑的样子，宋煊觉得很治愈。
他走进去看了看，心想，这四四方方的天地便是林晚澄呆过的地方，十几年前的那个小女孩有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变成今天的样子？
院长走过来问:“你是阿澄的……朋友？”
宋煊沉默了几秒后点头，“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些孤儿院里走出去的孩子，就只有她回来过。”院长说，“你要是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带你看看她小时候住的房间。”
宋煊跟随他一起到了寝室，院长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册，翻到了一张合照。
第一张是当年进院的所有小朋友的合照，所有人都规规矩矩地坐在小板凳上，只有林晚澄站在右下方的位置，怀里抱着一个蜡笔盒，穿着一件蝴蝶结领的白色连衣裙，大眼睛里写满了冷漠，有种与年龄不符的淡定。
其他的小朋友大概都是两三岁，最多不过五岁，她显得格外突出。
“你知道是什么人把她送来的吗？”宋煊翻了翻相册问道。
“警察。”院长说，“我只知道他们家出了事情，好像父母全死了。”
听到这一句的时候，宋煊心里一震，然后看到了一张林晚澄趴在桌子上画画的照片，她扎着马尾，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偌大的教室里画小羊。
再往底下翻，就是她跟一个陌生男人的合照。
“哦，这个是领养阿澄的人，傅先生。”院长说，“其实在他之前，阿澄还被领养过一次，但是那个男的据说后来进监狱了……”
“什么？”宋煊眉头一皱，感觉到心尖颤动了一下，“他没对她做什么吧？”
“应该没有……”院长说，“这个人渣被警察抓走了，警察说阿澄很聪明，没有受到伤害。”
宋煊重新把目光转回照片上，傅临牵着她的手，她终于露出了笑容，由于正在换牙期，中间的门牙缺了一颗，笑容干净澄澈，像是天使一样美好。
宋煊甚至可以想象到，她那时不爱笑的原因，肯定有一半是因为缺了颗牙。
宋煊走的时候给孤儿院捐了一笔钱，还带走了这张照片。
她的童年是酸涩的，充满着动荡不安与不幸，这里囚困了她最无助的一段时光，宋煊拿着照片觉得很心疼，如果那时候能给她一点温暖就好了，如果他能早出生几年遇到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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