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澄当天就调出了宋老爷子今年第一次病危住院一直到前几天转院这段时间的病历单，她看不懂其中端倪，于是便找了专业的医学博士咨询。
“这病历单上记录了宋老爷子每一次用药还有病情变化的所有细节，我想委托程教授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林晚澄把电子的病历单发到了程博士的邮箱。
程博士平时很忙，所以林晚澄就花了点小钱给他的助理塞了个红包，希望他能够尽快帮忙，越快越好。
手术室里，宋老爷子正在进行着肝脏移植手术。
四个小时过去了，主刀医生的助理从手术里推门出来，刚合上门就被围住了。
宋老太太立马站起来，林晚澄见她有些激动赶紧搀扶住老太太，跟她一起上前询问，“医生，情况怎么样了？”
助理医生摘下口罩，面露难色地说，“情况比我们想象得要糟糕，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很多地方，就算手术成功也要受很大的罪。”
听见这句话，宋老太太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她看着手术室的方向，掩面而泣，整个人都在颤抖。
林晚澄紧紧抱着她，安慰道，“您别这样，还没到最后关头，不能放弃。”
宋老太太声音沙哑地说:“我就是不想看他再受罪。”
林晚澄默默叹了一口气。
宋老爷子前半生过得并不容易，为了守业，在商场搏杀了一辈子，成就了宋氏的辉煌，到了可以安度晚年的时候，却因为这一身疾病倍受煎熬。
“最初是肺病，都是年轻的时候在我们车间工厂监察落下的病，当时技术没过关，机器排放的都是污染气体，吸多了肺就一直有问题，后来发烧的时候也挺着，变成了肺炎，然后就是什么这癌那癌……当初我劝他了，可是他不听啊……”宋老太太流着眼泪说，“什么东西能有人重要？”
人这一辈子能留下来的东西少之又少，就算是宋为民创造了那么多财富，能在他重病房外守着的也只有宋老太太一人。
手术八个小时才结束，理论上是成功了，但是宋老爷子还没醒，他的身上插满了管子，还要在无菌病房里隔离三天继续观察。
宋东回来的时候，听说手术还算成功，舒了一口气。
这时候，宋东才说:“聂舟今天打电话给我，说宋煊失联了，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她去找了也没看到他的下落。”
宋老太太一听，大惊失色，“活生生的人怎么会丢？”
宋东说:“已经派人去找了。”
宋老太太说:“现在这种时期，最好不要让媒体知道，你爸刚做完手术，生死未卜，万一再传出煊煊失踪的新闻，肯定会有人落井下石。”
宋东点头，“这我自然知道，雇了私家侦探去那边找人了，也跟当地警方通了气，相信很快就能找到。”
宋老爷子是第三天醒的，醒了但还是感觉眼神迷迷糊糊，有气无力。
宋老太太守在床边照顾他，给他用棉签沾水擦嘴唇，挂了三天的营养液，他还滴水未进。
他愣愣地看着宋老太太，一点反应也没有。
夜里护士给宋老爷子倒尿袋，他突然动了动，护士立马叫了宋老太太过来。
她慌忙进了病房，叫他名字，“文颂！”
宋老爷子坐在床边冲她招手，“储瑜。”
宋老太太一看他居然能说话了，高兴坏了，“你快吓死我了，饿不饿？我给你弄点吃的。”
“饿了。”宋老爷子说。
“那你想吃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吃，就想吃一口那时候咱们两个在公园约会，坐在椅子上吃的车仔面，加两个咖喱鱼丸的那种。”宋老爷子回忆。
“不行，你现在又不是年轻小伙子，还生着病呢，吃什么车仔面。”宋老太太拒绝了。
“我就想吃一口这个，前几天一直做梦，就梦见我们两个坐公园里头吃一碗车仔面，除了这个别的什么我都不想吃。”宋老爷子执拗。
宋老太太说不过他，于是只好让护工阿姨下楼去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一碗车仔面过来。
宋老爷子开心得像个小孩，吃了一口才抬起头跟她说，“感觉身上都不疼了。”
宋老太太望着他笑。
第二天一早上，宋老太太笑眯眯地来病房看他，却发现好多护士正围在病房前，她的心咯噔一声，扒开护士往里看。
站在窗边的医生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面带愧疚地说:“宋为民老先生去世了。”
宋老太太愣愣地站在门口，似乎是不敢相信。
好像是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他根本就没醒来过。
宋东和林晚澄赶到的时候，看到老太太就愣愣地坐在人群里，一言不发。
周围的人都在处理着后事，公司的法务还有律师团以及亲友接到通知后都来了，一屋子人把医院围得满满的。
宋老太太站起来交代了几句什么，然后跟几个公司的人说，“好了，你们都回去吧。”
林晚澄心想，完了完了，宋煊失踪，宋老爷子又突然去世，现在家里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宋东了。
只有他能站出来稳定局面，假如宋煊继续失联，那么宋氏这么大一个企业就得他说了算了。
想到这里，她觉得甚至有一丝胆寒。
一切都像是被人精心设计过的那么巧合，怎么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宋煊不见了。
这几天最忙的应该就是律师团队了，股东们召开紧急会议，决定让宋东任命为代理董事长一职。
但是很多人都心知肚明，虽说是代理董事长，但是跟正式的没有任何差别。
林晚澄这边则跟着宋老太太一起守灵，她话少，林晚澄就也不作声，陪着她打坐。
宋老太太一直没合眼，林晚澄劝她好歹休息会儿别累坏了，直到第二天，宋老太太才肯睡觉。
睡醒了，她跟林晚澄说:“文颂给我托梦了。”
林晚澄很好奇，“老爷子跟你说什么了？”
林晚澄心想像这种时候，老爷子还没来得及交代什么遗产继承的事，所以托的梦可能也是关于这个的。
老太太的眼神温柔，摸着手腕上戴的玉镯，低声说:“他跟我说，他在北之江公园，继续等我。”
林晚澄最近总是腰酸背痛的，于是今天又来医院复查了一下。
抽血化验老一套，检查结果出来，说她没什么事儿，就是有点思虑过度，需要好好休息。
林晚澄拿着单子，坐在椅子上发呆，看着b超二维图上的两个孕酮，好像比上次大了那么几毫米。
待会儿她得去窗口拿点安神口服液，但她就是不太想动，因为此时此刻阳光刚好笼罩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心里感到片刻宁静。
“阿澄？”
她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转过头去就看到了傅临，以及挽着他手的陈悦。
林晚澄吓了一跳，赶紧把报告单折起来塞进了包里，站了起来。
“你怎么来这儿了？”傅临走过来问她。
“哦，我这两天感觉有点不大舒服，可能是内分泌紊乱，所以做个五项检查。”林晚澄说，“你们来做复检？”
陈悦挺着的大肚子，看起来非常笨重，走路的时候她只能一手撑着腰。
“对啊。”陈悦回答，然后朝她伸出手，“我以前也是内分泌有问题，来，看看你的这个报告单子上面怎么说的。”
林晚澄摆摆手，“不用了，应该没什么大事儿。”
“不用跟我客气。”陈悦坚持要看，“拿给我看一眼我就知道怎么调理了，这方面我比较有经验。”
孕妇的脾气就是这么奇怪，凡事都要顺着她的意思来，不然她就会跟你犟到底。
林晚澄尴尬极了，陈悦更觉得有问题了，坚持不懈非要看那报告。
傅临劝说道:“算了，别看了，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尊重别人的隐私。”
陈悦顿时就不高兴了，“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尊重别人咯？你这叫什么话？那我还不是因为关心她才要看的？真的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眼看着两个人要吵起来，林晚澄面无表情地说，“哎呀，我得走了，等会儿还有事。”
她拎着包，看了陈悦一眼，于是便径直从两个人中间穿过去了。
林晚澄刚到家，傅临就给她打了电话。
刚接通，她就听见傅临用不可置信的语气问，“你怀孕了？”
林晚澄平静地承认，“嗯是，你怎么知道的？”
“当着陈悦的面我没敢问你，你走了之后，我查了你在医院检查的记录，这几次检查做的全是孕检。”傅临说。
“这件事我还没想好怎么说，所以就没告诉你。”林晚澄说。
“你是不是打算生下来？”傅临问。
林晚澄被他这么一问，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谁的？”
林晚澄觉得这话竟然有点刺耳，傅临一向有分寸，这不像是他能问得出来的。
或许是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冒犯，傅临立马道歉，“对不起，我太意外了，所以可能语气重了点。”
“宋煊的。”林晚澄说完，感觉到那边是长久的沉默，空气凝滞一般。
然后傅临一字一句地说:“这个孩子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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